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糖心皇后 作者:芙暖 ·一个路边卖糕点的小厨娘被人敲了一棒子就入宫了…… ·她长相平庸, ·不会才艺, ·除了会做糕点毫无长处…… ·深宫里步步为营处处陷阱, ·原本是抱着无所事事混日子的想法, ·却没想到她真的有贵人命。 ·这是一个小厨娘一步步往前走变身成为皇后的故事。 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蜜 ┃ 配角: ┃ 其它:情有独钟 ☆、入宫      月入中天,四下无声,只隐约可闻细微虫鸣之声。      唐蜜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半晌都有点没回魂的感觉。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睡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暗幽幽的灯,简单的桌椅,可供两人睡的床铺,她的肚子上还搭着一角布面簇新却有陈旧气味的薄被。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有点痛……不过,自己难道不应该正在城街口卖糕点吗?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段婀娜的少女,她杏眼乌发,皮肤白皙,见唐蜜看着她,先是淡淡一笑:“你醒了?”      “这是……哪儿?”      “还能是哪儿。我瞧你是睡糊涂了。”少女一双美目如水波粼粼,甚为动人,“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赶快休息吧,明日还要见司乐大人。”只见她解了衣裳也爬上了床铺,见唐蜜仍傻愣愣的便又补了一句:“对了,我叫淑兰,你呢?”      “……唐蜜。”唐蜜老老实实答了一句。      “快睡吧,别的话明日再说。”淑兰点点头,吹了灯烛躺下去睡了。      但……唐蜜真的有一种想扑上去把淑兰揪起来狠狠抽打拷问一番的冲动!现在这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莫名其妙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她被人掳劫?劫财还是劫色?被人下药失去了记忆?这神奇的药不知从哪里能买到……她的脑子乱糟糟胡思乱想了一气,最后用那条透着霉旧气味的被子捂着头才冷静下来。      等等,她要把脑海里仅存的记忆再拿出来梳理一遍。      今天一大早唐蜜就带了自己新做的花糕甜点出来叫卖,不多一会儿街口突然涌入越来越多的人,她正在疑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就看见一列列整装的禁卫军走来,紧接着人群被隔开,一队锦旗飘扬繁花锦绣的车马辚辚而过,唐蜜探出头还没看出个究竟,就感觉被人推搡着挤掉了半篮糕点,再然后又有人踩了她的脚,再……半空中突然呼啦啦黑了一片,不知从哪儿飞出数十个黑衣人,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刀剑相交之声,混杂着娇滴滴女人的尖叫声,场面一团混乱。      唐蜜护着篮子缩着头,只看见一片片水红的,嫩黄的,明蓝,翠绿的裙角,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刺鼻的香粉胭脂味,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隐约还能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喊:“快!把她们都给我抓回来!”      “可……”有人在迟疑。      “可什么可!举凡十二到十八岁面容尚可的女子全都给我抓回来!”一声呵斥,惊得唐蜜心里发慌,什么?这什么状况?      还容不得她细想,突觉脑后生风,砰地一声重击,唐蜜眼一黑就没知觉了。      接着,她就在这奇怪的地方醒来。      果然是被人掳劫了!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要把“举凡十二到十八岁面容尚可的女子都抓回来”呢?莫非是……那个什么……青……楼?唐蜜打了个寒战,但这感觉又不大像,青楼什么的不应该把一大群女人关在黑屋子里不给吃不给睡用小皮鞭逼着接客才对吗?看那个淑兰的神色也不像。那么,恐怕就是被掳到什么富商高官之家来当丫头了。对,这个设想比较靠谱,淑兰不也说明日还要见什么大人嘛。      若这大人是个慈善之辈,她说清楚自己是意外被搞错的路人说不定就给放出去了,若……真是只能留下当丫头,那也未必比她在外面每天卖糕点差到哪里去。唐蜜爹娘早逝,这世上早就没有一个亲人,好在学了一手厨房里的手艺,每天卖卖糕点勉强能吃个半饱。那样的苦日子都能过,在内宅里寻个机会去厨房做事应该不算太难吧?要知道一般的奴婢都想在近前伺候,可没人愿意去当烧火丫头的。      更何况就算她现在担心忐忑也没什么用,唐蜜天生就是个豁达开朗的性格,想通了之后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但肚子却咕唧一声。      好饿。      一缓过劲来才想起……她这一天既没喝水也没吃一口东西,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完全不能忍!这一下彻底睡不着了,唐蜜小心地起身,还好一旁的淑兰并没有醒。      门外月色正好,笼下一地光华。      回廊建得极为精巧,顶上挂着一溜大盏的宫制纱灯,照得廊上十分清楚。唐蜜不识路,只能摸索着一路寻过去。好在她的运气不算坏,绕过一排厢房,她很快就闻见了熟悉的烟火气,寻到了小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炉子倒是烧着,但锅里只有热水。一旁的案板上嘛,别说剩菜剩饭,连个冷馍馍都没有。唐蜜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些面粉,一些不知哪个小丫头藏起来的干果零嘴儿。要不就吃点花生核桃垫吧垫吧算了。      唐蜜才抓起一颗花生,就听见外头廊上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外便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来。      小孩?谁家的?      那孩子不过两三岁大,穿着简单的素色短衣,两只眼睛圆圆亮亮的,小脸小手都是胖鼓鼓白嫩嫩,活像个糯米粉捏出来的小团子。这小团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扶着门框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他一边朝唐蜜走,一边不住地用眼神打量她,走到近前却突然停住了,抬着头用鼻子仔细嗅嗅,张嘴蹦出两个字来:“糖糖……”      “糖?”唐蜜有些莫名其妙。      小团子却终于嗅到了糖霜味的来源,欢快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唐蜜的大腿,湿漉漉的两只大眼睛眨巴着,小动物乞食一般盯着唐蜜,嘴上还念着:“糖糕糕……噗……”应声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唐蜜后知后觉地举起袖子闻了闻,白天那篮子糖糕基本上打翻在自己身上了,这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甜甜的糖霜味,难怪这小团子这么不怕生地投怀送抱。      可……她没糖糕给他吃啊。      “要不我剥颗花生给你吃?”唐蜜讨好地把手中花生亮出来。      “糖糕糕!”小团子的头摇得特别特别坚定!      唐蜜颓丧地叹口气。      反正她差不多睡了一天,自己也是饥肠辘辘,干脆就着厨房里这点材料做些糕点。这么一想,唐蜜倒先哄了两句:“乖,先坐在一边等着,姐姐这就给你做糖糕。”小团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自己找了个矮凳坐了,用两个肉拳头撑着脸,饶有兴味地看她动手。      盛面粉,兑水,和面,加糖,想了想,又剥了点花生核桃杏仁,捣碎了佐料。      加柴火,烧水,上蒸锅。      说起来复杂,但这些活都是唐蜜平日里做惯了的,此刻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不多时就能有一阵阵甜丝丝的香味渗出来,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小团子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伸着小粉舌头舔嘴唇。      等唐蜜将糕点盘子端出来,他早就扑上去抓了一个,一边被烫得嘶嘶叫,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去咬。唐蜜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慢点,小心烫……”      小团子撅着嘴咬了一小口。      “好吃?”唐蜜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小团子却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口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两个字:“酥酥……”      “酥?”唐蜜哭笑不得,“这不是酥,是糕!”      “黄酥酥……”小团子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非常一本正经。      黄?酥酥?唐蜜大惑不解,低头却看见自己脚下正踩着一个又长又瘦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在左边,小团子的影子在后边,那这是……唐蜜后知后觉地转头,才发现她的身后站了个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深更半夜的,该不会是鬼……不,他有影子,而且他眉峰凌厉,眼神锋锐,看起来阳气很足。说起来,唐蜜每天在京城这种地方走街串巷地卖花糕甜点,也实在见过了不少人,小到贩夫走卒大到高官富户,却没见过一个人像面前这个似的,还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给人隐隐想要拜服的压迫感。      尤其是他的唇生得十分单薄,看起来十分寡情冷血。      这种人特别讨厌。      唐蜜退了一步又一步,小厨房的氛围变得非常紧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有一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可下一刻,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很响亮的吧唧声。      小团子吃完了一块糖糕,意犹未尽地嗒了一下嘴。      紧接着,咕——唐蜜的肚子高声响应。      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像是想要发怒又像是想笑,最后嘴角抽搐,到底还是什么表情都没露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唐蜜已经破功了,她敢肯定她一定脸红了!但是这个时候一定要先发制人转移话题!可她眼珠一转,却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衣袍上……嗯,很有内容,最显眼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脚印,然后左边一块油渍,右边一片泥,泥巴下面还有一大滩可疑的水印,袖……袖子好像也不太对,仔细一看,左边的袖子要比右边短了一截,还带着毛边。      这……实在是太不严肃了!瞬间就让刚才压迫到死的气氛荡然无存。      唐蜜忍不住看了一眼小团子——      他肯定是罪魁祸首!      可男人却并没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给他吃了什么?”      “糖糕啊,我刚做的。”虽然面前的这个人很可怕,但是唐蜜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想到小团子说什么“黄酥酥”,有些了然,也许他说的是黄叔叔?但他是什么人呢?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娘,但这小团子的身边既没老妈子也没丫头,只跟了一个叔叔,莫非他是奶……爹?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唐蜜也有些拿不准,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多大关系,她也就拉家常似的跟他聊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皮得很,住在我隔壁家的崔大娘的孙子,今年两岁半,要是没人看着,他自己就能上房揭瓦!不过你不用担心,小孩子嘛要活泼点才长得快……唔……”她是真的饿了,又递了个糖糕给小团子,然后才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又问:“这个……黄叔叔你要吃吗?”      “黄酥酥”嫌恶地看了一眼,傲娇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不吃拉倒!      唐蜜翻了个白眼,转眼见小团子吃得沾了一脸的屑屑,连忙掏出帕子去给他擦脸,他的脸又滑又嫩,唐蜜忍不住□熏心,顺手摸了几把,又捏了捏小鼻子,小团子竟然舒服得直哼哼,舔了舔嘴小猫似的又一脸恳切地看着她。      “不能再吃了。”大半夜的吃多了可不消化,唐蜜哄他,“我下回再给你做别的,红豆饼,蜜桃酥,百花糕……”小团子一脸向往地用力点头。      唐蜜很满意地牵他起身:“走,我们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      被晾在一边的“黄酥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跟在他们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关注,努力日更!    ☆、初探      沿着回廊的曲折蜿蜒一路走,月光倾洒之处,亭台楼阁重重堆砌,显得有些压抑。细细看下来,唐蜜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户人家地方可真大,却不知是做什么的。其实她非要拉着小团子出来散步,一是为了消食,二也是想趁机跟那个摆着臭脸的“黄酥酥”打探一下这一家的情况。      “黄……大哥。”这么喊没错吧?唐蜜艰难而又客气地开口:“其实我是今天才新来的丫头,对这里的人事一概不懂,您……能不能……指点一下?”      “黄酥酥”顿住了,神情竟然有些……呆?      唐蜜伸手晃了晃:“黄大哥?”      “我不姓黄。”他咳了一声。      “哦……”她管他这个“奶爹”姓什么!这都不是重点啊好不好?她要问的是这家主人是做什么的,人好不好,有没有一个高兴就虐打下人的恶习!      “你怎么进来的?”“黄酥酥”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唐蜜摸了摸脑袋,“被人打了一棒子,眼一黑,再醒来就到了这儿……”小团子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也在认真听她说话。可“黄酥酥”的脸却一阵青一阵白,有点不太信的样子,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里规矩很大。”      “啊?”有……多大?      “若是犯了错,可不一定只是罚月银挨板子。”      “那……”还想怎样!      “也可能……会要你的命。”略带冷意的月光打在他阴森森的脸上,给这句话加了十足可怖的分量。      命!她这到底是掉进了哪个火坑啊?唐蜜很想哭。      “你私自溜出来……”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有深意,“没有请示任何人吧?”      “……我这就回去!你好走不送!”      唐蜜非常果断地把小团子的手塞给他,转身就跑。      她当然不会知道,身后的“黄酥酥”一直冷意森然的脸上突然却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盯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地轻唤了一声:“来人。”      一旁的树影后面很快走出一个宫人。      “去看看,别让她乱闯。”      “是。”      而此刻的唐蜜却是一头乱麻。      都怪这个复杂的回廊,修得又长又绕,两边的风景看起来也差不多,她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左边?右边?跑着跑着就……迷路了。      累得半死的唐蜜坐在回廊边上歇气。      “姑娘……”      身后有个阴测测的声音。      “谁?”唐蜜心慌地回头——      白森森的灯火下站着一个女鬼……不,有影子!是个人!这人看着大约三十来岁,盘着发髻,一身素淡的青色百菊纹裙衫显得极为端庄。      “姑娘这是要回南坞吧?”      南坞?可唐蜜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这边走。”那妇人不待她回答,转身便在前面引路。      “不知……如何称呼?”唐蜜小心翼翼。      “宫里人都唤我一声静宜姑姑。”她顿一顿,又接着往前走。虽然她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可却令人一点都放松不下来。唐蜜觉得,这个静宜姑姑身上带着一种不露痕迹的威严。      “姑娘入宫时日尚短,恐怕还有许多规矩要学。”      ……什么?宫……入宫?唐蜜瞪大眼睛。      “这要学的第一条……就是要学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今晚姑娘不经禀告便私自外出,遇到什么人,见到什么事,若是不小心泄露一字半句……”      “我……”唐蜜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这里是……皇宫?”      “姑娘秉性聪慧,其余的应当不需再多提点。”静宜却只笑了笑,“南坞就在前头,姑娘快进去吧。”唐蜜依言抬头,果真看到了有些眼熟的路。      顺着她跑出来的那条路走进去,轻推开门,同房的淑兰翻了个身又睡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可唐蜜却毫无睡意。      原来她躺了一天又跑出来的地方叫南坞。原来……她竟然并不是在什么高门大户,而是误打误撞莫名其妙地入了宫!      这一晚上的遭遇,远比她过去的十几年过得还要精彩。      但最可怕的是,她就算再傻也明白,既然已经走进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再出去。      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一晚上没睡安稳的结果是……唐蜜两眼乌青,脚底好像踩着棉花,轻飘飘找不到实地。她才挣扎着起床,就听见外头有宫人来传话,说是今日午后大司乐将亲自来点人录册。      淑兰心里自然最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昨日他们一行遇到刺客一团混乱,为首的官员也是慌了阵脚,只图将这大麻烦塞进来应付了事。入宫的时辰又晚,她便被宫里的管事随意安排了住下。可若是大司乐亲自来重新造册,就说明要分个三六九等,再不是这样混乱没规矩的。这么一想,她便认真梳妆起来,特意换了一条鲜艳的织锦裙,配了樱色短衣赤色披帛,净面敷粉贴花钿,乌发云鬓之间还插了一簇桃粉色纱制绢花,她原本就容色极美,一打扮起来更是明艳动人,令人不敢直视。      再对比一下素头素脸面色浮肿的唐蜜——      简直是人间惨剧!      “你就这么去见司乐大人?”淑兰忍不住皱眉。      “嗯?这……不行吗?”别说她是半路被掳劫来的什么都没带,再说她平时也不太在穿着打扮上用心,那些花花粉粉的她也不爱用。可淑兰听她这么一说,又从上到下看了她一遍,眼神却渐渐变了。唐蜜却在心里觉得,虽然与淑兰相识不深,但人家在言语上却也是挺客气周到的,便先老实地交代:“其实……其实我入宫完全是一个误会。”      “哦?”淑兰挑眉,脸上却并无多少讶异之色。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费劲,唐蜜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其实我只是一个卖糕点的,莫名其妙地就晕过去了,然后……”      “看出来了。”淑兰打断她的话。      “啊……你知道我是卖糕点的?”唐蜜连忙又低头闻了闻衣服,莫非身上的糖霜味还是很重吗?      淑兰哭笑不得。      “我是知道你并非此次南疆诸地为恭贺新帝登基而送入宫的舞姬。”淑兰略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看你这姿态身段,便知是个凑数的。”不知是不是唐蜜的错觉,她总觉得淑兰一下子看出她的身份,语气变得有些淡。      “那……能不能放了我?”      “放?”淑兰冷笑,“若是会放了你,又何必抓你进来?昨日跑散了那么些人,数目若不够,什么人能担得起这干系?我听说昨夜就有人哭闹不止,打了几十大板之后半死不活的,也不知拖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若是也想这么着,倒不妨提一提。”      可她不会跳舞啊……唐蜜可怜巴巴,但这话却也不敢说出口,她只战战兢兢又问了一句:“那个……那个大人的脾气好不好?”      “司乐大人宫徵羽风姿卓然又技艺高超,京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淑兰冷艳高贵的口气里似乎带了一分鄙夷?显然昨日温和是以为唐蜜与她一样都是舞姬,可如今知道她是个空架子,就再懒得给半分好颜色。      这也算人之常情。      可……可她没问那个宫徵羽到底长得好不好看,会不会弹琴跳舞啊!      但唐蜜的心里却难免猜测起来:这长得又好看又很厉害又被这么多人瞻仰敬慕的大人……应该很爱面子,很爱面子的人一定不会做什么随便就将不懂事的小丫头拖下去毒打之类这么没有人性的事情!      姑且这么安慰自己吧。      唐蜜又想起前一晚静宜姑姑的话。      “这要学的第一条……就是要学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她原本还真是个活泼多话的性子,可现在既然知道自己身在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后宫里,她也不得不变得谨慎起来。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挪到了另一边,唐蜜虽然不涂脂粉不戴花的,但好歹也要收拾得干净整洁点。这么想着,唐蜜也认真仔细地洗脸梳头,勉强拾掇了一下——   再看看镜子,乌黑的两个眼睛,真是……有些拿不出手啊!      淑兰冷眼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动了动嘴皮子:“等吃过饭去厨房里切两片生土豆贴着试试。”土豆片?土豆片炒肉的话……她倒是喜欢吃,唐蜜咽了咽口水。      可真等到宫女将饭菜送进来,唐蜜一下子就傻了眼,白嫩嫩的水豆腐青菜汤,绿油油的莴笋丝,别说肉末了,连油星也不见一点,尝一口,清淡得简直像没放盐。她在宫外每天卖糕点也能几天吃一次肉,可在这宫里……就吃这个?唐蜜委委屈屈地吃了起来。淑兰看起来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食量小得简直像鸟雀一般。      等外面再传来宫人的传召,唐蜜和淑兰便一起出了房门,跟着一道走到了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本书中最美貌的两个人要出场了!   明日更新! ☆、录册      前一夜住在南坞的女子们都陆陆续续到了。个个都是苦花了一番心思打扮的,一时之间看得唐蜜眼花缭乱。      突然有人传报,不多时就见得远远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即使无人指点,唐蜜也能看出,那个穿一身白袍的必定就是她们这些舞姬一直念叨着的司乐大人宫徵羽。      偏爱穿素色的人很多,有些是生性喜洁,有些则是附庸风雅故作清高,可真正能将素白穿得这般好看的却很少。大概因为这穿衣的人生得实在太好看了,他的美既不同于男子的俊朗,亦不是女子的柔媚。唐蜜琢磨着,若单从那张脸看过去,竟有些难辨雌雄。而他的身形则较寻常男子要瘦一些,只是并不觉得羸弱,反倒是添了几分清雅的神韵。      唐蜜正在心里赞叹,却感觉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都渐渐有些不安分起来。      并不是很大的动作,而是默默地移动,推搡,挤攘,甚至暗地里掐了身边的人一把,或者故意狠狠地踩在谁的脚背上,一时之间有些混乱起来,甚至能听见低低的埋怨和哀叫声。唐蜜自小就在小街小巷里长大,这种女人之间的争斗伎俩她见得多了。她可是个耳聪目明动作极伶俐的,所以她早早地退了好几步,躲在了后头。      为了看一眼漂亮男人或者为了被漂亮男人看中,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大值得。      可总有那么个倒霉的。      不知是谁暗地里使了坏,只听得“哎哟”一声,有个姑娘生生被挤出来,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身。      这一下全场立时安静下来。      坐在地上的瘦弱女孩子穿着半旧的布裙,面上白得不太自然的脂粉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的印子,便看得出原来的面色有些偏黄,头上戴一朵有些蔫了的红色杜鹃,全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倒是极有精神。      看着倒像是和唐蜜一样,是个街边拉来凑数的。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一起身还没站稳又摔了一跤,一旁安静下来的女子们竟发出隐隐的一阵低笑。      唐蜜咬了半天的唇,还是没能忍住,走出人群将那地上的姑娘扶了起来,给她拍了拍衣服,又周身瞅了瞅:“你没事吧?”      “没……没事。”姑娘涨红了脸,声音低如蚊蝇。      “南疆诸地毕竟荒蛮,少了体面教养。看来宫大人此番可不轻松。”一个娇柔轻软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唐蜜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才发现方才见宫徵羽一行走来的时候竟然看漏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原本是怎么都不该被看漏的。      因为她生得太美太夺目了。      本来宫徵羽的容貌已是极为出众的了,风姿神态简直美若谪仙,可这女子站在他的身侧竟并不觉得十分逊色。她肤白赛雪,眉目都生得明艳妩媚,身段匀称修长,胸脯鼓鼓的,腰身却只盈盈一握,穿戴打扮也不是寻常人可比,单只看头上那支赤金凤钗所衔东珠的大小和成色,恐怕就算有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只是她说出的话不大好听,让站在一边的南疆姑娘们除了妒忌,还有些愤怒。      “嗯……”宫徵羽虽则只是轻应了一声,带起的那尾音却是极为好听,像是按了琴弦发出的余音,“不过如今苏姑娘也同她们一样还未入府,乐府之事还是先由本官说了算,就不必苏姑娘费心担忧了。”宫徵羽言语虽则温和,但话中意思却颇有几分压力,那被他称作“苏姑娘”的美丽女子面色一红,退后一步也不再多言。      宫徵羽又朝着唐蜜微微一笑:“你还不带她站回去?”      唐蜜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拉着摔跤的那个女孩子退回到队伍中去。      接着宫徵羽三言两语介绍了乐府分管音、乐、舞、礼的四大掌事姑姑,每个掌事姑姑之下,又各自有分管六个等级的教习女史。      唐蜜仔细打量,那些姑姑女史个个都风姿绰约,仪态万千,绝非寻常人可比。      她正在心中思量,却感觉身边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被她扶起来的小姑娘,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方才多谢姐姐。”      “不客气。”唐蜜笑笑。      “妹妹名叫寒花,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唐蜜随口答了,眼神却落在前面,那些掌事姑姑和教习女史看来都颇有威严,可对那位“苏姑娘”却都留有几分客气,这令唐蜜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原本唐蜜以为她是乐府有品阶的高等舞姬,却没想到宫徵羽却说她“还未入府”。      “寒花年少不懂事,以后还望唐姐姐多加照拂。”说到这里,寒花似乎也发觉唐蜜在看什么,她试探着开口,“姐姐可是在看苏姑娘?”      “嗯?”看来这寒花知道,唐蜜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她是……”      “我昨夜听到房里几个姐姐说到,她叫苏心妍,是西凉人,在西域享有‘第一舞姬’之称。”寒花略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听说是西凉王听闻南疆献了舞姬,就忙赶着也将她送了来,谁知道皇上见都未见,直接传话说与我们一同甄选入府,由司乐大人管束。”      唐蜜心下明亮,原来是有身份有目的的,恐怕那西凉王原本的打算是想借着苏心妍的美貌讨好新帝,最好是能被纳入后宫。只可惜这位新帝却并不领情。      她们还在说话,前面的掌事姑姑却已经开始吩咐将这些舞姬都录入名册。名册上有每人的姓名,籍贯,出身,擅长的技艺等等极为详细的内容。      不多时就轮到唐蜜。      唐蜜祖上籍贯是蜀中,出身普通商户,这些倒都没什么问题。      “几岁开始习艺?”执笔女官询问。      “十二岁。”对,她是十二岁开始跟着她娘出入厨房学习制作糕饼甜点的,一做不好就要被打手板,当然记得很清楚。      “十二岁……太晚了。”女官皱了皱眉头,“那可曾会什么完整的曲子?”      “不……不会。”      “那你擅长哪方面的技艺?”女官头也没抬又接着问。      唐蜜瞟了一眼名册上其他人写的技艺,什么翘袖,折腰,胡旋,腾跃……唐蜜半懂不懂,一时倒有些迟疑起来:“厨艺……算不算?”      “当然不算。”女官嘴角抽搐。      “那……”唐蜜试探着开口。      “嗯?”      “我还会翻跟头,一口气能连翻好几个,啊……我还会扎马步!”对啊,这跟那些翘袖折腰什么的也差不多吧。还好她小时候被她那个喜欢折磨人的娘揪着去学了点基本功,这时候正好能拿出来应付!      “……”      执笔女官好像有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郑重其事地在名册上写下“翻跟头”。      “还有扎马步!”唐蜜非常不满。      “下一个!”女官直接无视。      下一个是寒花。唐蜜原本以为寒花也是来凑数的,谁知她竟只是略略迟疑就说自己会吹笛。这一下,让唐蜜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她……她才不会承认翻跟头扎马步什么的上不了台面呢!      乐府掌事大人宫徵羽交代一声便离开了,而那个西凉来的苏心妍也一道走了。余下事务都由女官代管,几十名女子的名册差不多录了一下午。      眼看落日西斜,其中一个姓孙的掌事姑姑出来念了重新安排的房间。      唐蜜竟正好与刚认识的寒花住一间,除了她们,还另有两个叫喜燕,青禾的姑娘。而她们这些人也不是录了名册就算入府了,十日之后便分高下,届时她们要登台献艺,宫徵羽和三个掌事姑姑亲自甄选,若是看中的,当然可以入乐府成为有品阶的艺人,若是看不中的,那倒也不会放出宫去,而是留在乐府当使唤奴婢,伺候那些高品阶的歌女舞姬。      没有人想做伺候别人的人,所以几乎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只有唐蜜抱着一种轻松泰然的心理。      毕竟她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啊!别说是要参与甄选了,就是最最基本的动作她都不会,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很清楚的。反正选不上也不要紧,不就是当宫女吗?只要不会被拖出去毒打一顿什么的就行。      唐蜜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淑兰,她正与几个看来极为相熟的女子说说笑笑,看服色打扮身姿动作便知她们都是正经训练过的。      淑兰也看见了唐蜜,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也许,她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唐蜜这么个凑数的。唐蜜低着头正要往前走,却突然又被喊住了。   其余几个女子以及她身边的寒花都很识趣地先走了。      淑兰的面上还是那副半冷不热的模样,口气特别傲娇:“我们好歹也曾同房一场,到时我就选你当我的贴身宫女了。”      要是换个别人听了这话,可能会气得跳起来,可唐蜜却觉得高兴,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行了,别一副得了天大恩赐的样子。”淑兰有些嫌弃。      唐蜜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她觉得淑兰人并不坏,只是有些清高自傲罢了,不管怎么说,给她做宫女怎么都比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当宫女要强多了。      “你也不必想太多,我只是不想找个不认识的宫女罢了。”淑兰不耐烦地转头要走,可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不过,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什么?”唐蜜不解。      “凑数的可不止你一个,可那些女人都想着法儿要通过这次甄选,只有你,一听到孙姑姑说选不上的就去当宫女反倒是露出喜色。”淑兰口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就这么喜欢伺候人?”      唐蜜想说话,可淑兰却根本不看她一眼。      “你模样身段都不比那些人差,可惜就是没个进取向上的心,那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所以说,你这辈子就是个当宫女的命了。”      唐蜜万万没想到淑兰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当然,淑兰说得肯定不完全是对的,没有好胜心怎么了?那也不代表她就没有想活下去的理由。可唐蜜再转念一想,又觉得淑兰说得也不完全是错的。      虽则入宫这条路是迫不得已,可入宫之后的路如何走,却全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静思      唐蜜换房之后又连续两三天都没有睡好。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心事,而是新换的房间比之前她与淑兰住的那间还要小一点,床又硬又窄,只有两床薄被,却有四个人住。寒花自是早就见过了的,性子胆小软弱,连去个茅房都要唐蜜陪着。另一个喜燕长得圆润丰腴,整天笑眯眯的,随身的口袋里总藏着偷偷找人从宫外买来的点心糖果,是个和气又爱吃的姑娘,还有一个叫青禾的,跟喜燕相反,是个瘦高妹子,脾气有些古怪,不怎么说话,与喜燕是同乡,两个人倒是挺合得来。      这几天她们每日用过早饭便都各自找了地方练习技艺,以待之后的甄选。唐蜜却总是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大多数时候都发呆。她还没什么,寒花倒是先替她着急起来。      “姐姐怎么每天都趴在窗户边上?”      “因为管事姑姑不许我们走出南坞啊。”唐蜜非常不解,趴窗边莫非也变成禁忌了?      寒花咬了咬嘴唇:“难道姐姐就一点都不担心甄选的事?”      “担心……也没什么用啊。”她不通音律,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更何况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倒还真算不得什么“有心”。      这倒是她心里的实话。      可寒花却有些不以为然:“姐姐不该如此,连……连寒花都愿尽力一搏。”      “那你可要尽全力将笛子练好。”寒花与她不同,她记得寒花好歹还会吹笛。可没想到她这么一提,寒花却突然低了头,似乎并不愿多说。唐蜜笑道:“别担心我了,我反正怎样都是无所谓的。”      “姐姐……就没想过找个人教一教吗?”      “啊?”      “那个淑兰姑娘……不是与姐姐挺要好的吗?”寒花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听人说淑兰姑娘在乐府之下的官制教坊长大,不比那些外来的。若是她能指点一二……”      唐蜜倒真从没想过要找淑兰。      显然寒花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人情世故,只见到淑兰与她单独说话就以为二人交好,天真地以为淑兰那么厉害的人只需随便指点一下,唐蜜就有机会选上了。      唐蜜虽然好笑,却也不忍太让她失望:“怕是就算她来教我我也学不会啊。”寒花却急起来:“怎么会,姐姐这般聪明伶俐!”      “嗯,好,我下回去问问她。”唐蜜打了个哈欠。      “姐姐可一定要放在心上。”寒花再三叮嘱。      “是!”      接着她就真的要去找淑兰苦苦哀求请其教导,并刻苦努力奋发向上力争第一?      还是算了吧。      那天晚上,唐蜜又有点失眠。用过饭不多一会儿,房里其他三个人就睡下了,唐蜜听着她们的呼吸都渐渐变得平稳绵长,知道是都睡着了。      可她却睡不着。      这回她却不是因为床太硬或者换了地方不习惯,而是莫名奇妙想到了淑兰跟她说的话。她明明打算好了当个贴身宫女的,可身边的人却一个一个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莫非她真的太自甘堕落……      正胡思乱想着,黑漆漆的夜里突然传来咚咚两声。唐蜜敛神细听,好像是有人在轻声叩击着窗棱。咚咚——      唐蜜轻声下床,蹑手蹑脚地凑到了窗前。      屋内太暗,而窗外却有很好的月光,隐约能见到有个模糊的人影立于窗前,而这影子竟然让唐蜜觉得有点熟悉。她莫名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个人毫无动静,应该是依旧睡得很沉。她这才转过头来轻声打开了窗户。      窗外站的果然是个熟人。      “静宜姑姑……”      静宜只是点点头,使了个眼色让她出来。      这偷偷摸摸的,总觉得不是好事。但唐蜜反正睡不着,就当是出去散散心算了。不知为什么,她倒是一点害怕都没有,虽然这个静宜姑姑给她的感觉虽然很严厉很有气势,但也正因为如此,唐蜜觉得这样的人不像是会害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      唐蜜小心走出,轻声将门扣上。      静宜并未多说,只是在前面引路。      唐蜜跟着走,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等到静宜停下来,一抬头果真是到了南坞小厨房。可跟她第一次来相比却是完全不同了,厨房里点了好几盏灯,一应的材料工具也都很齐备,炉膛里火烧得很旺,看起来既温暖又整洁。      她走进去看,面板已经铺好了,上面有面粉、果仁、冰糖、各色鲜果蔬菜。      这……是让她做糕点?      “姑娘上次应承的红豆饼、蜜桃酥和百花糕几样点心,还请麻烦各做一些出来。”      对,这是她答应做给小团子吃的。可小团子的人呢?厨房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再回头一看,静宜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唐蜜已经懒得深究了,就当是顺便给自己做个宵夜,南坞的饭菜可一点都不好,清汤寡水的,她到后来才知道,原来并非乐府小气不给肉食,而是大司乐宫徵羽早有交代,肉脂甜食都不可多吃,既有碍身材气味又重。乐府要的是清雅秀丽的美人而不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唐蜜立刻在装了菜的篮子里翻翻拣拣,心里还在嘀咕:怎么就没有一点荤腥呢?她可是很久很久都尝过肉味了!简直快要化身为狼了!      但……谁会在糕点里放肉啊?      唐蜜唉声叹气地放弃了找肉,老老实实地系了围裙开始加水和面。至于小团子的身份,她也曾私下猜测过……新帝洛长恭并未立后,也无子嗣,小团子应当不是皇子,但既有“奶爹”跟着,又有姑姑伺候,至少也是个什么大人的小孩,更甚者是皇族宗室里的子弟。      唐蜜一边想一边看了看材料,并无时鲜的花朵可用,倒是有一些花形模具,看来是准备材料的人误会了,百花糕并不是花形,而是用花瓣和花露做成的。那只能先做红豆饼和蜜桃酥了。这都是她极为拿手的,三两下便擀皮包了馅料,捏成形,放入烤锅和蒸笼里。      还剩下一团面。      再翻了翻厨房里其他的材料,酱料齐全,仔细想一想,倒是可以给自己做几个小菜外加一道点心——咸鲜卷。那咸鲜卷原本是要用肉做作料,但这厨房里没有肉,唐蜜决定用素豆干和酱料调出肉质的口感来凑数。嗯,肉……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个办法还是她的娘教给她的。      唐蜜的娘名叫唐霜,是个很厉害同时也很不着调的人。      虽然唐蜜长得普普通通,可她的娘唐霜却是一个大美人,出自蜀中最负盛名的唐门,只是可惜她武功只学了个半吊子,大半生的时间都花在研究吃食上了。当年,十六岁的唐霜因为逃婚跑来京城。然后——      因为喜欢吃京城路边摊的糕点,就把自己嫁给了摊贩老板当了老板娘。      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随便的人。      唐蜜的爹生得其貌不扬,完全是个又穷又笨并且连姓氏都没有的孤儿,成亲的时候连房子都没有,可唐霜就是那么死心塌地嫁给他了。      这是一段旷世奇恋。      连身为女儿的唐蜜都觉得无法理解。      不过也是亏得唐霜将唐门使用暗器和毒药的一些秘诀进行改良,教会了唐蜜一些动作和招式,令她眼明手快,才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比如此刻的咸鲜卷。      她出手如电,将面团捏成一团团小揪,一手用擀面杖依次滚过,面板上瞬间就出现了一片片大小均匀薄厚适中的面片;另一手也没闲着,洗素豆干,上油锅,腌酱料……唐蜜很享受吃东西的乐趣,但同样也很享受做东西的过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做好吃的了……TUT口水   这一章和下一章都是过渡为主,让女主的想法慢慢转变。   下一章“黄酥酥”要出现抢食了!   为之后的斗争做准备! ☆、夜话      唐蜜正忙成一团,手里挥着大菜刀。      身后的窗户却突然响了一声。      唐蜜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下大叫糟了,几个交错步飞身而上,一手牢牢接住从窗台上掉下的茶壶,另一手的刀堪堪砍过去,正戳中滚落下来的一颗小南瓜。      罪魁祸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黄酥酥?”唐蜜瞪着那个正推开窗户准备从外面翻进来的人,“你没事翻什么窗户,你看!差点把我放在窗台上的东西给砸了!”      “你学过功夫?”他收回目光,撩起长袍轻松跃入。      “倒也算不上功夫,只是一些厨房里的招式罢了。”唐蜜不再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忙起来。素肉酱已经做好了,被她用刷子刷在面片上,刷得又细腻又平整,撒上切碎的芫荽和青蔬,然后再将面片捏成卷,放入煎锅里煎熟。      身旁多了一道目光,可唐蜜手下却一点不怯场。      金黄酥脆的咸鲜卷,白嫩清淡的笋丝豆腐汤,还有一碗红艳艳的酸辣樱桃萝卜。唐蜜满意极了,转过头正准备抽筷子,却发现她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喂,你到底叫什么?”总不好一直叫他的艺名“黄酥酥”吧?      艺名“黄酥酥”的男人微微愣了愣,但好歹答了两个字:“凌渊。”      唐蜜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国姓是洛,可他却姓凌,看来他与皇族没什么关系,莫非当真是个“奶爹”?唐蜜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脖子,下巴到脖颈的弧线极美,就连普通的白色交领也似乎穿得比别人要好看。      不对,重点是他有喉结,他不是个公公。      凌渊似有所觉,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抓了个咸鲜卷就塞进口中,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被他咬碎在口中的是唐蜜。      唐蜜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怎么样?好不好吃?”      凌渊冷哼一声,真是特别傲娇!      一旁的蜜桃酥也蒸好了,加上她早就烤好的红豆饼,还有刚煨好的杏仁核桃露,这几样是给小团子特地做的。      “小团子怎么没来?”      “小团子?”凌渊莫名其妙。      “就是那个肉嘟嘟粉团团的小屁孩!”唐蜜鼓着脸比划了一下。      “大胆!”凌渊眉头一皱就下意识呵斥出声,但又想到什么似的很快收敛了神色,低头道:“他昨日落水受了风寒,不宜出来。”      “落水受了风寒?”唐蜜一听有些急了,“严重不严重?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只是……”凌渊咳嗽一声,又把下半句“只是说想吃你做的糕点”咽了回去,补充了一句,“……只是有点饿。”      唐蜜一脸了然:“这些东西晚间也不宜多吃。”她将两色点心各装了一小碟,又将杏仁核桃露盛了一盏,一同放入食盒里。刚准备问一声要送去哪里,唐蜜却发现之前消失的静宜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是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接着便从唐蜜手中接过食盒又走了。      好吧,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可再一回头,唐蜜为自己准备的咸鲜卷和两样小菜已经被某人吃了大半,最可恶的是,他虽然吃得兴致勃勃,可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欣喜或品味的神色来,还是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这……简直是个面瘫!      “你……”这个无耻小人!      凌渊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手艺不错。”      唐蜜咬牙切齿地从一边的盘子里摸了个剩下的红豆饼狠狠咬了一口:“还有红豆饼和蜜桃酥,要不要全都吃了?”原本是一句气话,可哪知凌渊一听到这句,直接将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不……不要!咳咳……”      唐蜜有些狐疑,他激动什么?      “你喜欢吃甜点吗?”唐蜜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喜欢!”那口气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和甜点有仇。      “你不喜欢吃甜食?”唐蜜似乎找到了结症所在。      “嗯。”      “糖……”      “不吃!”似乎在发飙的边缘。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讨厌甜点和不吃糖的人。这种人和唐蜜这种以做甜点为生的人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难怪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人透露出的气质让她十分的不舒服,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敌感应!      “那你喜欢什么?咸的?辣的?酸的?还是苦的?”唐蜜一屁股坐下来,一边咬着红豆饼一边胡扯瞎问。      “没太多分别。”凌渊皱了皱眉。      难道这人没有味觉不成!唐蜜大惊,但很快又想到,不对,若是没有味觉就不可能觉得她刚做的那个咸鲜可口的素肉卷好吃了。那么应该说这个人是对什么都没兴趣吧。      “你不爱饮食。那你喜欢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还是美人?”      “无甚兴趣。”凌渊的口气愈加冷淡起来。      “莫非你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琴棋书画?还是……”说到这里,唐蜜不知怎的想起几日之后的乐府甄选,语气不免有些低落起来,“或者你喜欢音律歌舞?”      凌渊还是摇头。      “喂,你竟没有什么喜好吗?”      然而凌渊竟是一愣,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似的。      “哇,你这个人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可怜了!”唐蜜跳了起来,忍不住嘲笑起他来。可凌渊却并未反驳,只是略略发了会儿呆,扭过头去一言不发。他的脸上分明还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可唐蜜偏偏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      不,一定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唐蜜摇了摇头,咽下最后一口饼,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算了,我也不说你了,我现在只怕比你还要可怜一点。”      “你?”凌渊冷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吃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心情给自己做这么精美可口的宵夜,到底是哪里“可怜”了?      “你……你不会懂的。”唐蜜也哼唧了一声。      “莫非是为了几日之后的乐府甄选?”凌渊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我还以为你对此毫无兴趣,反而希冀去当个烧火丫头呢。”      “我本来……”唐蜜一激动又想跳起来,可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恹恹道:“可也许……若试都未试过就放弃,并非真是从容淡定,反倒是变成了胆小懦弱。”      “你既然连这个也明白,还有什么可自怜自艾的?”      “我毕竟什么也不会……”唐蜜低下头。      “我倒觉得你不错。”      唐蜜疑惑地抬头,却正对上凌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他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显得有多热情,也并没有很冷淡,可唐蜜偏偏就是感觉到,他好像说的是真话,他凌渊真的认为她不错,真的相信她并不比任何人要差。      “音律歌舞这些虽则现如今是高雅难学的技艺,但说到最初的起源,也不过是寻常农家猎户在生活之中表达自身情绪的一种方式。”凌渊又饮了一口茶,接着道,“古时有采茶舞,种桑、浣纱甚至猎兽之舞……”      唐蜜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与她讲述,不免也认真起来。      “说来你不过无人传授正规技法,可那些名曲例如《霓裳》《绿腰》之类,就算那些从小学习的舞姬,天分高又花了数十年苦功的比比皆是,可最后跳来跳去也都差不多。毕竟曲调步法都已有成规,若非个中翘楚,一般人也品不出多少好坏来。你既精于厨道,又学过简单的武功招式,何不试试自寻出路另辟蹊径?”      唐蜜神色大震,似有所悟。      而凌渊却已徐徐起身,朝门外走去。      “喂!”唐蜜别别扭扭开口,“谢谢……你。”      凌渊头也未回,只略停了步子,所以唐蜜当然看不见他眼珠轻转,嘴角弯了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甄选开始……   女主就要崛起了!!!0.0 ☆、甄选      四月初,正是暖阳初绽,花红柳绿的景象。      经过十日苦练,住在南坞的数十女子都各有长进。即便是素来淡然显得无所谓的唐蜜也较往日不同,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与唐蜜同房的寒花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恕妹妹愚钝,不知姐姐今日的装扮有何深意?”      这装扮还能有什么深意?      “为了今日的甄选啊。”      唐蜜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不过是洗得干干净净有点发白的藕荷色窄袖短襦,半旧的青布裙,普通寻常得很,但偏偏她这身衣服上面,还系了个白色的围裙。这一点不像是要登台献艺,反倒是像要下厨做饭。      几个嘴碎的姑娘已经在一旁嗤笑起来。      唐蜜旁若无人,拉着寒花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寒花一坐下来就忙问她:“这可是淑兰姐姐教你的?”      “啊?”唐蜜略一迟疑,可静宜曾多次告诫不许提到凌渊和小团子的事,她便只好支支吾吾答了,“嗯……是。”寒花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淑兰姐姐的法子一定是极好的。”      说到淑兰,唐蜜在人群里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只因几乎所有女子打扮得都极尽华美艳丽,只淑兰这次极为素雅,一袭毫无纹饰的水色长裙,头上也什么花钗都没有,只用一个小小玉环束了长发,衬得气质清新出尘,翩若仙子。      唐蜜觉得这招实在不错。      在这一众女子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淑兰本已是少见的美人,可莫名出现一个苏心妍,淑兰顿时逊色了好几分。直至甄选这日,人人都恨不得将自己最华美的衣裙首饰都穿戴在身上,要在其中脱颖而出,便要如凌渊所教她的四个字:另辟蹊径。      淑兰也许并非这其中容色最美者,却一定是这一众女子中最聪慧的。      唐蜜正在心中计较,突而听到前面一阵议论之声。      她这才发现,主持此次甄选的大司乐宫徵羽,西凉第一舞姬苏心妍,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尖瘦长脸的公公已缓步走上,分主次坐于临时搭建的舞台正前方的三方座上。宫徵羽仍是一袭白衣,苏心妍比上一次来时装扮得更为精心美艳,而那个从未见过的公公却是一脸沉郁,阴恻恻的眼神令人很是不舒服。      “听说那是太监总管吴公公。”寒花悄声耳语,“太后派来督看此次甄选的。”      “怎么苏姑娘也在台上坐着?”唐蜜疑惑地问。      “不知是她在背后使了什么花招……”寒花脸上有几分不忿,“早间突然有旨意传下,赐封苏心妍为乐府一等舞姬,兼任乐府正七品女史,辅助宫大人一同监看甄选。”早间?唐蜜这才想起,她一大早就找了个借口说要方便离开了南坞一会儿,那时候正是静宜找她,送了她此刻穿在身上的这身衣裳。      不过唐蜜倒对苏心妍没什么感觉。      毕竟她可是西凉王花了大力气送来的,就算没办法送入后宫,也自然得想法设法稳住她的地位以图来日。      台下这些女子再出色,也比不过人家背景雄厚。      寒花显然没想她这么多,直接拉着她走到前面去抽签,这签决定她们等会儿的出场顺序。显然唐蜜手气不好,抽到了个靠前的四号,寒花则抽到一个不前不后的顺序。唐蜜一脸哀怨,可刚一转身就被一个急匆匆走来的人撞了一下,将手中的四号签撞飞了。      “哎……”      寒花手疾眼快,紧跑几步,赶在那竹签被人一脚踩上之前抢了回来。      唐蜜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撞她的是个熟人,同屋住了十天却几乎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的瘦高个子青禾。她撞了人反倒是没好气地白了唐蜜一眼,转身又走了。      “她怎么一个人?”唐蜜四下找了找,却并没看到与青禾素来交好的喜燕。      “喜燕昨夜好像吃坏了东西,一早起来就拉肚子拉得腿软,哪还能来参加甄选,脸色惨白地躺在屋里休息呢。”寒花解释。      唐蜜心里咚的一下,心内隐隐窜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我一早看到姐姐也去方便了那么久,还担心了半天。”寒花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还好姐姐没什么事。”      “嗯。”唐蜜心下杂乱,只略点了点头。      此刻台上早有管事姑姑上前宣布了简单的规矩,令众人以房间的次序为位置,同房几人便以几人一组站好,甄选便立时开始了。      抽中一号签的是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跳了一曲《桃花调》。这女孩子年纪尚小,技艺也算不上高超,但生得娇小可爱,与这欢快的曲调相得益彰,十分喜人。二号签的姑娘则身段极为柔软,跳的竟是极有难度的《绿腰》,身姿手法都是上乘,若非下了数十年苦功是怎么也跳不出来的。只可惜她姿色普通,神韵不足,总还是差了几分味道。三号即将上场的时候,唐蜜原本就有些不安与忐忑的心情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她只看到一角明蓝色的裙角飘上来,就被一边的女史喊去后台准备了。      仔细想来,她自创的这一舞蹈只练习了六七天。      但是厨房里的所有对她来说却是她的人生整整十七年。她闭上眼睛,就好像能感受到那一切。似乎连最初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她的娘就将她背在背上进出厨房了。家里的厨房并不大,但那里所摆放的瓶瓶罐罐蔬果酱料却是她爹娘几乎全部的家当。      当唐蜜走上台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紧张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家里的那间老厨房里,里正烧着火,她六岁那年,曾经随手扔了个湿木条进去,烧倒是没烧着,却呛起了滚滚浓烟,弄了满脸乌黑。七八岁的时候就很喜欢往厨房里跑了,因为这里既温暖又有很多好吃的,跑得多了,她甚至闭着眼睛只靠鼻子就能分辨出不同调味酱料和菜类糕点的香气。那时候她爹总偷偷摸个花糕递给她,如果被她娘发现,肯定是要叉着腰高声骂几句的。      十二岁那年,她娘突然把她拎到院子里,让她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才许吃饭。后来又把她抓进厨房,教她练眼力,辨味道,习手法。桂花糖、梅花香饼、玫瑰酥,栗粉糕、如意果、七巧点心,珍珠翡翠圆子……一样米面,百样点心。      “为什么要学这些?”      那时候她娘说:“是为将来的一天,就算我和你爹不在你身边了也饿不死你。”      她也不懂为什么要在小小点心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这一点她娘似乎也曾说过。      “这世间的事大多如此,你为它付出多少真心,它就给你多少回报。真正好吃的点心,可不单是技法有过人之处,品尝的人还能吃出那点心师傅的心意。”      真有这么玄妙?      也许是唐蜜长大之后才渐渐懂得的,人与人之间,不过是你用心意传达的是什么,别人就能感受到什么。      就如同此时,她站在高高舞台之上,脑海之中既无舞技步法,也无音律曲调。她不过踏着最基本的五音——宫、商、角、徴、羽,以脚尖触地,轻打拍子,跳的是她在厨下忙碌劳作的形态,传的是轻快喜悦的心情。书上形容女子体态轻盈用“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虽然唐蜜还没有那般功底,可蜀中唐门的身法也并非一般人可比,就算她只学到了个一二成,也是出手如电,错步如飞,衣袂翩翩而开,如一只穿云过月的鸟雀。      一曲毕,唐蜜静静矗立一旁,可自开场以来台下就嗡嗡不绝的嘈杂声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气氛无端有些压抑。      唐蜜有些忐忑,忍不住抬起头来。可她眼角随便一瞟,好似在对面的大槐树枝叶之中看到了什么动静。唐蜜的眼光被那边的动静引去,正看出那处是台子的偏角,有轻纱翩飞,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座被轻纱围住的木桩。她还要细看,却听见台上的掌事姑姑一声轻咳。转眸一看,苏心妍一脸的似笑非笑,吴公公仍是沉着脸,只有正中位置坐着的宫徵羽却正含笑看着她:“原来是你。”看样子是还记得录册那日的风波,但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又接着说道:“你这舞的确新奇有趣,之前从未见过。仔细看来好像不似一般舞步,反倒是像混杂了某种武功步法?”      唐蜜微微颔首。      众人这才好似反应过来,有几声喝彩夹杂在一片纷纷议论之中。      这是开场至今宫徵羽第一次开口与在场的舞姬对话。也许代表了某种暗示,反过来说也是对唐蜜的一种无形当中的称赞。毕竟注意到了她这个人,在心里留存了印象,被留下来或选为高品阶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所以唐蜜下台的时候,感觉到四周有掺杂了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令她心底发毛。      寒花满面喜色地走过来向她道贺,那样子好似比自己得了夸赞还要开心。可唐蜜的心思却还在对面那棵大槐树上。她简单交代一声说自己去方便了,就趁着抽到五号签的姑娘上台表演,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偷偷往后边走。      “你要去哪儿?”      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唐蜜神色一顿,她听出来是淑兰。      “我就是想去方便一下。”唐蜜嬉皮笑脸。      “快些回来。”      “嗯?”唐蜜不解。淑兰却一时没有说话,垂眸立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提了一句:“我抽到的是七号签。”这是希望她回来看的意思?唐蜜心里掂量一下,爽快地点头:“好。”      淑兰轻哼了一声:“你刚才跳得不错。”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这句话倒是唐蜜的真心话,若不是最初有淑兰的那番话,哪会有她的今天?可淑兰却好像丝毫没将她的谢意听在耳中,而是悠悠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也不知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啊?”      “你知这南坞当初住进多少待选女子?”淑兰问道。      “这……我听说有近八十人。”      “可来参加甄选的却不过五六十人。”淑兰神色稍沉,“这十天以来,生病的出意外的,犯错了撵出去或打死的,其中不乏容色艳丽技艺超众者。你就没有想过这其中是否有古怪?往日这些的确与你无关,但今日你在这台上大出风头……就权当我多事提醒你一句。”淑兰并不等她回答便转身走了。      唐蜜上台前的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猛然想到了这不安的根源,与她同屋所住的喜燕与青禾的关系甚好,听寒花隐约提到她们的技艺不相上下,又师出同一路,所以每日都在一处练习。可今日喜燕一早便拉肚子到腿软连床都下不了,来参加甄选的只有青禾一人。      唐蜜不敢往深处去想。      可她脚下却不知不觉仍按着初时的想法,踱步到对面的大槐树下。只隐约觉得眼前掠过一抹青色,接着便是落地的声音。      一个圆滚滚的小人直扑上来。      “糖糖!”      唐蜜抬起头:“我不叫糖糖,我叫唐蜜!”      “糖糖……蜜!”扑在唐蜜怀中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的小团子跟着念了一遍。而站在他身后穿着青色长袍的,当然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小团子躲在槐树上偷窥的凌渊。      “你们俩怎么来了?”      “他想看你跳舞。”凌渊全推在小团子身上,摆明了欺负小团子年纪小不懂事!      “还爬树……”      “下面看不清楚。”凌渊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解释。      唐蜜无语,但很快把手中的团子一把塞了回去:“那现在看完了,早点回去吧。”她心里此刻装着事,也没有太多心情与凌渊说话,又想着要赶回去看淑兰和寒花。      “你有心事?”凌渊不客气地戳穿。      “没有……”唐蜜有些心虚地别开头,“我得走了。”而凌渊竟然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揪着手里挣扎着想要继续扑上去的小团子不动声色,面上半分表情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糖糖第一次上台着实表现不错!=3=   不过到底能不能选上……我只能说:一切还是未知之数!天机不可泄露!   下一章某个人就要出事了!!!   请大家暂时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这一章的波涛暗涌你们感受到了吗……) ☆、突变      等唐蜜赶到台前,抽到五号签的姑娘已经下台了,而寒花告诉她,抽到六号签的姑娘据说一早就有些不舒服,面色白得可怕,在上台前突然晕倒,被人送去了房间,也派了人去请太医来。可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可能给她上台的机会了。      究竟是身体不适还是别有内情?唐蜜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下更憋闷得难受。抬头正看见淑兰上台,唐蜜赶忙驱散那些胡思乱想,竭力敛神。      淑兰的舞是自己编的,名曰《青莲》。      她竟不是在舞台上跳这舞,而是先告了罪,再吩咐人拉开台子偏角靠树荫处的纱帘。里面正是唐蜜之前无意中发现的木桩。那木桩周身被青碧色的轻纱围裹,一路绕到顶端,做出一朵精巧逼真的青莲形状。唐蜜估摸着那木桩顶端堪堪只能放得了一只脚,心中已差不多有了猜想。      曲调已起。      淑兰用交错的舞步上前,轻身一跃,便单脚立于“莲”心之上。      这一舞是将心思用到了极处的。不论那木桩、“青莲”、曲调、舞步,甚至故意选在偏角,阳光正透过树影倾洒而下,金光乱跳,真真是美得不似凡女。      这是由汉时美人赵飞燕传下的“掌中舞”演化而来。      据说赵飞燕体态轻盈,可立于婢女掌中的玉盘起舞。淑兰也是身材纤弱袅娜的美人,跳这舞倒是极为适宜。      唐蜜还在心中感叹,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变故在顷刻之间发生,只见木桩上的淑兰突然脚下不稳,摇摇欲坠,待要跳下却已是来不及,整个人都从桩上摔落下来。可那木桩本来就设在舞台偏角,之下已无势可依,径直从台角一直滚落到一丈多高的地下!      四周已是一片尖叫。      台上轰隆一声,那青莲木桩坍塌在地,生生从中断成两节!      唐蜜心乱如麻,急急冲了过去,只看见淑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面色如纸,眼睛闭得紧紧的,口鼻尽是血。      “淑兰……”      一片混乱之中,似乎有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高声叫嚷:“还不快来人去喊太医来看看!”      唐蜜还要上前,却猛地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史给拉扯开了:“都老实回去站好!这甄选还没结束,一个也不许乱动!”      “姐姐……姐姐!”寒花也跟上来,使劲摇着唐蜜的肩膀。      “淑……兰……她……”唐蜜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面前不停出现淑兰倒下去那一刻的样子。      “淑兰姐姐不会有事的!”寒花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与她力量一般。      “怎么会……这样……”是有人要害淑兰?是有人要害她!唐蜜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一下涌上来,她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好在太医原本就在南坞给之前无故晕倒的女子诊治,此刻倒是来得极快,指挥着小太监将淑兰小心用布兜抬着,跟着一路去了房里。      唐蜜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会是谁呢?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周围的女子脸上神色各异,有惊惶害怕的,也有面无表情的,幸灾乐祸的,若无其事的……唐蜜看哪一个都觉得像。其实她入宫时日尚短,与淑兰也并没有过太多交流,算不上多深的情分。可在她心中,淑兰是她在这深宫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尽管在知道她并非伶人之后变得有些冷淡,唐蜜也并非不能理解。淑兰的掌中舞跳得这样好,这一众女子之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她保有一份身为伶人的自傲和清高也是很自然的事。但不管淑兰平时如何冷漠,总归她心里对唐蜜还是好的,该提点该照顾的地方从不迟疑。甚至就在她出事前不久还特地来提醒自己后宫险恶,让自己多加小心,没想到此刻淑兰自己却遭人毒手!      是的,唐蜜绝不信什么巧合和意外,这必定是有人嫉妒淑兰的才能,想要置她于死地!      台上三人神色各异,苏心妍还是那副看热闹的半冷不热的表情,吴公公气得脸比锅底还黑:“竟敢有人在咱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腌臜事!来人!把在场的这些人都给咱家拘起来!一个一个打,打到有人认罪为止!”      宫徵羽面上神情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只眉头蹙得厉害。      “吴公公且莫着急,这么些人要关也没处关,要审怕是也不够人手。”      吴公公气势汹汹:“那依宫大人,莫非就这么算了?”      宫徵羽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虽然看着依旧是那副翩翩若仙的出尘样子,但身上的气势却压迫得人不敢再开口质疑。      “甄选之前我还见淑兰亲自检查过那桩青莲台,若要动手脚,只有甄选开始之后才有机会。”宫徵羽竟微微一笑,“方才我令你们以同房为一组站着,那么,身边的人若是有动静,你们同房生活过几天的人应该最清楚不过。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在淑兰上台前,有谁去过台侧的偏角?”      吴公公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是谁?!”      台下一片寂静,可偏偏此时唐蜜身边的寒花动了动。原本她只是退了一小步,可是在这片不寻常的安静之中显得尤为突兀。唐蜜知道,寒花素来胆子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声势,被吓得躲了躲也是自然反应。可吴公公却一眼看到了,指着寒花怒斥:“是不是你!”      “不……不不……是我……”寒花颤抖着,被吓得不轻却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唐蜜。      吴公公在后宫沉浮多年,什么眼色没见过,立刻就转移了目标,阴狠的眼神几乎要在唐蜜身上盯出一个洞来:“那么,是你?”      唐蜜拍了拍寒花的手背以作安抚,上前一步站了出来:“我是去过那里,不过,我没有动青莲台。”      “你没有动?”吴公公冷笑骂道,“咱家最见不得你这种爱耍心机的东西!早前看你跳的那个舞就知道是个喜欢走歪门邪道的!你最好趁早承认了,免得遭皮肉之苦!”      “对,是她!”一旁又走出一个女子来,“淑兰上台之前,我看见她绕到后面去了!”      “我也好像看见了……”      “我还看见她与淑兰在台侧说话,像是起了争执。”      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人。一时之间,不断有女子出来说话,像是为了摆脱自身的嫌疑就必定要招出一个人来认罪似的。唐蜜心寒齿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确去了后面,也的确与淑兰说过话,可分明只是淡淡几句,竟被人污蔑成“起了争执”!      “都住嘴!你自己来说。”宫徵羽轻咳一声,看向唐蜜,“说说你去那里做了什么?可遇到什么人能为你佐证?”      唐蜜一愣,她当然不能说。      她此刻已被牵扯,又怎么能连累凌渊和小团子?再说她并不是很清楚凌渊的身份,只知他今日到南坞是偷溜出来的,还躲在树上窥探。这些都是有违宫规的!若是真将这些都招了出来,凌渊保不定会是死罪!唐蜜心中计较一番,只好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我只是随意走走,并没有遇到人。”      “来人,把这个小蹄子抓回去,咱家要亲自审问!”吴公公好像有些着急得过了头。      宫徵羽眉头一皱:“吴公公……”      “宫大人不必多说,此次是太后亲自下懿旨吩咐咱家来监看甄选的。”吴公公拦了宫徵羽的话头,“这人当然得由咱家带走审问,否则咱家如何向太后交代?”说罢也不再多看宫徵羽,手上一挥:“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糖糖被抓了……   可能会被夹手指抽皮鞭扯头发还有个容嬷嬷出现来扎针?!   当然也可能是喂一碗毒药……哈哈哈哈!   好吧,请大家静静等待她被折磨(……)的下一章!    ☆、险地      唐蜜被关入一个黑黢黢的地牢里。      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有好几间空的牢房,可整个地牢里却只关了她一个人。只有走廊尽头点了一盏幽暗的油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铺的稻草粘乎乎湿漉漉,还散发着一股恶心人的腐臭。      这里也并不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在那些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似乎有窸窸窣窣虫鼠的响动。到了此时,唐蜜终于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倒并非完全是因为被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而是因为她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她会被拷打?上酷刑逼供?还是会直接被判罪了乱棍打死,或者打发去不见天日的地方做苦役?入宫这些天,关于宫中的种种传说她也听了不少。可却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宫人是被关入地牢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出去的。      但那个阴恻恻的吴公公并没有立时就来审问,一直将她晾到晚间,总算来了个小太监,却低着头一个字都没说,只从食盒里拿了一碗剩饭递进来便又走了。      唐蜜凑过去一看,那剩饭里面黄黄黑黑,早看不出是些什么了,还有一股酸臭腐烂的气味。这……在饿死之前,她是怎么都吃不下去的。      可被折腾了这么一天,肚子真的饿了。      唐蜜突然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寒花塞了一荷包糕点给她,说是怕甄选时间太长,饿起来撑不住。她摸了摸,还好,那荷包藏在衣服里,并没有丢,只是被拖到这牢房来已经折腾得碎了好几块。她小心地捻起两块吃了,又将剩下的包好。还不知会被关多久,若到最后没被打死反而饿死了那可划不来。      在黑暗的寂静之中,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唐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把甄选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顺了一遍。究竟是谁做了手脚?去过台侧偏角的人……凌渊倒是早就藏在那的,可淑兰对他来说简直八竿子打不着,他犯不着去害她。自己也去了,可根本当时连那木桩是什么都不清楚。还有淑兰自己,她似乎也刚从台侧回来……      这样是想不通的,她当时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到那附近还有什么人。      不如反过来想,淑兰出了事,对谁的好处最大?      虽则她那一曲《青莲》并未跳完,但就算唐蜜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乐府一等伶人的位置是绝对能拿下的,再历练一阵,当个高品阶的女史也是绰绰有余。这一众待选的舞姬恐怕个个都嫉妒艳羡得很。但嫉妒归嫉妒,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害人,那就说明淑兰的存在妨碍了这个人。这么一想,唐蜜心里猛地一沉,莫非……      咔嚓一声,似是有人打开了地牢的门。      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打开牢门,将唐蜜拖了出来。      她被带到了审讯房。      四面都是高墙,几乎一片黑暗,只在上方留了个小气窗,隐约可以看到房内正中是一个十字形的大木桩,四周有各种粗绳、皮鞭,铁钳,夹板,竹签,还有一些唐蜜见都没见过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的刑具。      两个太监将她往地上一扔。      唐蜜低着头,正看见一双穿着黑色官靴的脚。      “说吧,你是哪边儿派来的?”      是吴公公。      他的尖利的声音在这黑暗之中听到显得尤为渗人。唐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他说的话她却完全不明白。      也许是见她没有回答,吴公公一脚就朝她的心窝踹了过去。      “小贱人!现在给你机会你不说,等会儿咱家有的是办法让你慢慢想!只怕到时候你会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唐蜜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摸索着爬起身来,艰难地开口道:“公公的话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吴公公冷笑,“少给咱家装蒜了!来人,给我拿把钝点的匕首来!从脸上开始,一刀一刀往下割,看她说不说!”      一旁的小太监得了令,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看吴公公的意思,是误会了唐蜜是某一方派来的人,所以才故意破坏甄选害了淑兰。这么一想,唐蜜觉得自己万分委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这局面就好像一只小蚂蚁加入了一群野狼的战争,她横竖就是逃不开被一爪子踩死的命运!可若真是直接杀了她倒也了事,但这架势却是假如不从她嘴里挖出点东西,吴公公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想通这些,唐蜜反倒是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如今要撇清自己的关系,就必定得想办法说服吴公公,证明她是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吴公公您误会了……”唐蜜忍着心口的痛开口,“我……原本……就不是这宫里的人,家就住在城西的北胡同口上,名字叫做唐蜜,咳咳……这只要一……去问……就能……打听到的……”吴公公听了之后反倒是笑了:“你也是个伶俐的,连身份都提前预备好了啊,你以为咱家这么多年都是吃干饭的吗?这点小把戏也想混过去?”      唐蜜还要再说,却听见门又被人打开了,听声音是进来了个人。      莫非是那个取匕首的小太监回来了?唐蜜这一下算是完完全全绝望了。现在她该怎么办?不知道咬舌是不是真的能死……万一力道没掌握好没把自己咬死却疼死了……      “吴公公。”      一个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走来的人并非之前出去取匕首的那个。而原本一脸阴毒的吴公公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面色变了变。只见他手一挥,带了房里的太监一起跟着那人出去了。      这是什么状况?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也算是暂且逃过一劫。      唐蜜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心口——      痛!      然而吴公公却没有再回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又来了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照着原路把唐蜜又送回了那个脏污腐臭的地牢里关了起来。      唐蜜既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也没有再动弹的力气,摸出怀里早就碎成了渣的糕点吃了两口,靠墙勉强歇了口气。不多时又听到动静,唐蜜半眯着眼一看,是送饭的小太监来了。只见他从篮子里端出碗来,那碗上面还倒扣了一只碗,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但照唐蜜想,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回的小太监却不是上回那个了,他笑嘻嘻地抬头说了一句话:“这么好的饭菜,姑娘好歹吃几口吧。”      好?唐蜜恨不得把碗里酸臭的剩饭拿出来全塞进小太监的嘴里!      但她现在一无气力,二又是阶下囚,只好露出一个假笑:“是,你先放着罢,我马上就吃。”那太监点点头:“这好菜得趁热吃,可别忘了。”      吃你个大头鬼!唐蜜心里破口大骂。      她当然没有吃,不光没有吃,连挪都懒得挪一步,就靠着那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唐蜜清醒过来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腹饥如火,而心口痛得比昨日更甚。再这样下去,她还没被打死就要先渴死饿死疼死了。      然而这一天却有人进来看她。      寒花不知从哪里凑钱打通了关节,提着个食篮进来了。她看到唐蜜一脸惨相,还没说话就先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姐姐就不会被抓进来……”      唐蜜先从食篮里端了一盅汤一口气喝了下去,接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炖豆腐,才含含糊糊地开口:“跟你没多大关系……好些人都看到了。总会有人说出来的。”      “我求了宫大人,他竟然肯让我来看你……”寒花接着说,“宫大人真是个好人,还令人准备了饭菜让我带来给你。”宫徵羽?唐蜜倒是没想到。不过也是,这吴公公可是太后的人,寒花一个小小没品阶的舞姬怎么能买通守卫混进来?唐蜜也只略微想了想,便开始安慰寒花。      “我真的没事。”她努力咽下口中的饭菜,“我小时候,有个算命的给我算过,说我是贵人之相,将来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有这么容易翘辫子!放心好了。”见到寒花略略开怀,唐蜜把早就想到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淑兰现在如何?甄选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被选入府?”      “淑兰姐姐还活着,不过宫大人将她单独挪出去休养,我也没见到具体情况,所以并不清楚。至于甄选,明日继续从抽到第八号签的开始。”寒花似乎不愿多说这个话题,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忍不住问她:“他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有没有打你?有没有上……上刑?你好像瘦了很多……”唐蜜差点喷饭,这才一天功夫,是从哪里看出“瘦了好多”来的?      “没有,我什么都好,就是……想吃肉。”      “可惜南坞没有肉食,菜也是清淡为主……”      担心寒花又胡思乱想,唐蜜故作轻松地将前一晚被她冷落的碗端了过来,一边揭开一边说:“你看,这就是牢里的饭菜!就算是南坞清淡无油的也比它强……”可上面扣着的碗被揭开,里面竟然是——      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寒花瞪大眼睛盯着碗里的肉。      唐蜜瞪大眼睛恨不得一口把那块肉给吞了!虽然是前一晚的肉,虽然已经冷冰冰的,虽然可能口感已经不太好,但是……      “吱——”      一个小小的黑影窜上唐蜜的手臂,惊得她一缩手,手中的碗就摔在了地上,肥腻的红烧肉滚了一地。始作俑者的小黑影是一只灰老鼠,兴奋地尖叫着冲向了红烧肉。很快又有它的同伴听到了召唤,也纷纷涌了出来集体对红烧肉进行围攻。      唐蜜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姐姐……”寒花咳嗽了一声。      “嗯?”      “口水……流出来了。”      “……”      唐蜜最终只能一边愤恨地将食篮里的南坞招牌清淡菜吃得精光,一边诅咒吃掉她的红烧肉的老鼠们。抢肉者不得好死!      她们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听见外间有人轻轻扣了扣门。      “我得走了。”寒花将盘子汤盅都收入篮子,“等我有机会了再来看你。”      “不必了,你看我在这儿好端端的,说不定明天就被放出去了。”唐蜜吃饱喝足,精神也好了许多,“倒是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在宫中行走要多加小心。”      “嗯。”      眼见寒花的眼泪又要出来了,唐蜜忙推了她一把:“好了,快走吧。”      地牢的门开了,漏出一片外间的光亮照射进来。唐蜜眼看着寒花朝着那片光亮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远,鼻子莫名一酸,眼泪好像就快要掉下来了。虽然刚才说了那么些话来安慰寒花,可她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入了这个地牢,想要出去基本是没可能的了。      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哭,不想将自己内心的软弱和害怕暴露出来。这样还能骗骗自己,坚信自己是个无论遇到什么都勇敢豁达的姑娘。唐蜜扭过头,正看到一旁还在兴冲冲吃着红烧肉的老鼠。她的心思一下子被转移了过来,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些混蛋老鼠!      “吱……”      一只身躯瘦小的老鼠突然低低叫了一声,肚皮一翻,竟倒在地上!      唐蜜心跳骤停!      紧接着,那些原本还活蹦乱跳开心啃食的老鼠都一个一个倒下了,不多时就七窍流血,挣扎几下之后再也不动弹了。      她终于回过神来:那碗红烧肉里有毒,还是见血封喉极厉害的毒药。若是昨晚被她吃下去,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是谁?竟要置她于死地……      她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些。      唐蜜家所住的旧胡同里就住了一位曾在宫中服侍过的老婆婆。十来岁的年纪就入宫当了宫女,见多了后宫里那些嫔妃宫女耍尽心思手段争宠斗狠,被陷害过,被毒打甚至被逼迫做过昧着良心的事,几次三番之下差点丢了性命,最后总算熬到被放出宫才发现,同一年入宫的小姐妹们只剩下她一人。      唐蜜曾经总以为这些离她很远,简直是天边的事。      可现在她无端身陷牢笼,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伸过来想要她的命。她浑身变得冰冷,缓过气来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听话地在哆嗦!入宫不过短短十多天,她却接连遭遇了这世上最险恶可怕的攻击。她明明小心谨慎安分守己,压根从心里厌烦参与到这些争斗之中,可却一次又一次地置于险地!      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只因为这躲在暗处无法预知的暗算和阴谋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是她心里很明白,只要她还身处在这后宫之中,就得要学会面对这些,更要学会如何在这其中存活下来。      等唐蜜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被自己抓出深深几个指甲印。      还好,她还活着。      既然她能躲过这一劫,那么往后就必定得更加小心,保住她这条小命。      她很快想到,就算她现在不死,这个想要毒害她的人会不会还有下一次?还会用什么别的办法?而接下来她还要面对吴公公的拷问,她又该想什么办法才能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   所以……   也不忍心唐蜜受罪啊,下一章就放她出来!    ☆、脱身      唐蜜蹲在墙角不知想了多久,又听见地牢的门被人打开了。      门外竟然走进来一个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人。      “这地方……怎么这么臭。”来人一袭白衣,几乎是踮着脚慢慢走了过来,两只手都扯着袖子蒙住口鼻,说话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喂,你还活着吗?”      “宫大人?”唐蜜被吓了一跳。      “你的命还挺大。”宫徵羽轻笑。      不知道是不是唐蜜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宫徵羽与她前两次所见的那个端正严肃的大司乐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人,虽则穿着打扮相貌气质分毫不差,可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却是天壤之别!      “喂,你是不是认识凌渊?”宫徵羽看到唐蜜精彩纷呈的表情觉得好笑,但他可不想在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多呆,所以一开口就直入正题。      可一听到这个问题,唐蜜更是大吃一惊。      莫非那日凌渊也曾出现在南坞的事情被揭穿了?可若真是这样,也不该由宫徵羽私下到地牢里来问她。但不论如何,唐蜜还是咬牙答了一句:“不认识。”      宫徵羽一下就笑了。      “原来你不认识他。看来是我认错人了?他原本还托我来救你出去……”说到这里,宫徵羽作势就要走,他心里想着,唐蜜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肯定要跳起来承认的。      可唐蜜一动也不动,只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你……”      “嗯?”      宫徵羽咬牙切齿,“凌渊是我的朋友,是他让我来救你出去的。”      “那就带我出去啊。”唐蜜一脸无辜。      宫徵羽冷哼一声:“其实我早知道不是你。伤了淑兰对你来说没有多大好处,何必做这种事?再说,我也看到你去台侧是为了跟凌渊那个家伙私会,本来你说出他来不就行了,偏偏你还要帮他隐瞒……啧啧,凌渊自小身边就不乏各种女子,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黄毛丫头。”      什么?私会!      唐蜜扬起眉毛:“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不过我劝你一句,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先不说他被一大堆女人惦记着,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宫徵羽压根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还有他那个名义上的……呃,娘……那绝对是个恶婆婆……”      “我对他没兴趣!”      “不可能吧,见过他的女人基本都……”      “我唐蜜早发过誓,一不嫁不吃甜食的男人,这样的难伺候!二不嫁一堆小老婆的男人,这样的卑鄙无耻不要脸!他刚好两条都撞上了,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唐蜜特别特别生气!气得心口痛!      宫徵羽愣了愣,却猛地大笑起来。      “那你可千万要坚守这誓言!”宫徵羽觉得凌渊实在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看上这个小丫头,却被她干脆直接地嫌弃了!想到凌渊对他说这个唐蜜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他多少起了点考考她的心思,遂端正了态度,试探地问她:“对了,你在这儿呆了几天,淑兰那件事你可想出什么来了吗?”      “那么敢问司乐大人可有眉目?”唐蜜并不接招。      “哼,我当然猜到是谁了。”      “猜到?”唐蜜一脸了然,“这么说,你并无佐证,也没办法抓住罪魁祸首给她定罪,对吧?”      “你……”      “不过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必然是做足了准备的,又岂会留下把柄?最多只是知道是什么人了,心里有个数,以后再多加防备了。”只是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比如吴公公口中的问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她以为的凶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人卷入了这事件之中?      “看来你心中也有了猜测。”宫徵羽若有所思,“那不如我们一起写下来看是不是同一人?”      唐蜜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两人都用伸手凌空写下一个字,笔画完全一致,都写的是一个“苏”字——西凉第一舞姬苏心妍。有动机,有胆量,有手段,也有银钱和手下可供她差遣,她甚至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花一笔钱随便买通一个当日有机会去南坞的人,找个机会就能下手了。      宫徵羽眼中浮现赞叹之色。      可唐蜜却还没忘记问他:“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该不会还没想好吧?”      宫徵羽说不出话来,看来是被她言中了。      “呃……劫狱?易容?或者……”      唐蜜忍不住扶额叹息:“我有时候不太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事情再简单没有了。既然我们没办法抓到她,那干脆替她做件好事,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抹掉,改成个意外事件,你不就能光明正大地放我出来了?等以后我们有了证据再抓她。”      宫徵羽突然觉得好像自己确实……蠢了那么一点点。      这件事说起来复杂,所以他也就一直往复杂的方向去想了。他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捂着鼻子正准备离开地牢,唐蜜却又喊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她犹豫了半分,“不知道该不该麻烦你。”      “什么事?”宫徵羽刚吃了瘪,正决心要扳回一局,“快说。”      “有人想杀我。”唐蜜言简意赅地将下了毒的红烧肉说了一遍,包括自己阴差阳错没吃到让老鼠做了替死鬼的事。      宫徵羽听得一身冷汗。      “幸好你命大……要是你真的吃死了……”      “碗筷和老鼠的尸体都在这里,你弄回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能在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跟唐蜜聊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之中的奇迹了。若是还让他带上脏污的碗筷以及臭烘烘恶心吧啦的老鼠尸体……      呕——      宫徵羽决定先吐一吐。      他一边吐一边在心里骂凌渊,他自以为是地想,若不是为了帮凌渊看上的这个小姑娘,他至于这么惨吗!      唐蜜这两天下来,又是耗神又是惊恐忧虑,再加上病痛,早就累垮了。强撑着和宫徵羽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之后,她靠着墙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就昏迷过去了。      等再醒来,她已不在那个潮湿又腐臭的地牢里。而是躺在一张柔软馨香的大床上,身上也早被人擦洗上药之后换了舒适的寝衣。      唐蜜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竟已是第二天。      而且,她还是被饿醒的。      她一睁开眼就觉得通体舒畅,就好像从地府爬出来获得了重生一般。手上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身上还盖着一床厚暖软和的锦被。床边垂着厚厚纱帘,唐蜜伸手拨开看了一眼,这绝不是她之前住在南坞的那间破房子。      触目所及,窗明几净,屋中一盏莲花形状的青铜熏香炉正燃着袅袅烟气。      唐蜜这几日实在忧思过重,陡然一下又睡太久,这时醒来只觉得更添疲惫,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但若这样躺下去,好好的人恐怕都要躺坏了,这么一想,她还是挣扎着起身下了床。      屋角开了一扇窗,她站在窗前,发现屋外是一洼碧池。池畔清风拂柳,并未植什么名贵的花,绿地之上只有说不出名字的黄色红色小花。一旁的小亭旁似乎还缠绕着朝颜和茑萝。这地方看起来并不华贵奢靡,反倒处处清新雅致得令人舒服。      唐蜜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出了宫,错入了什么名人雅士之家。      “你醒了?”      还好,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唐蜜揉了揉脑袋,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竟好像没看见站在门口的凌渊一样。      “水……”就是一抬手的事。      凌渊也不生气,走过来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      唐蜜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了。      “饿了……”      凌渊嘴角弯了弯,几步走出了房间。唐蜜眼尖地看见他朝回廊上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孩子走过来。不知凌渊吩咐了什么,那宫女低头应了声便快步走了。      等凌渊再走进房间,唐蜜正用手托着腮,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说吧,你到底是谁?”      凌渊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并没有喝,而是转了转茶杯慢条斯理道:“现在你还不必知道。”      唐蜜非常理直气壮:“宫徵羽都告诉我了!”      凌渊觉得好笑:“哦?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是皇帝!”      唐蜜非常大气地丢出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可对面的凌渊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问:“然后?你就信了?”      唐蜜一下子泄了气,缩了缩头。      其实她心中对凌渊的身份早就做过成千上万种设想,可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过深不可测,无论怎么想都有不合常理之处。她想到宫徵羽说他身边有很多女人,还有个很可怕的名义上的“娘”……这么一推断,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可偏偏这个人油盐不进,半点虚实也探不到。      “你胸口那块淤青是吴顺良踹的?”不等唐蜜继续猜想,凌渊丢出了个问题。而唐蜜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原来吴公公的名字叫吴顺良”,第二反应是紧紧地护着胸大喊:“你……你怎么知道!你……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这个变态!      凌渊正要喝水,被这么一吓,差点一口水喷到唐蜜的脸上。他一张脸憋得红红白白,煞是精彩。   给他解围的是手里端了一个托盘的宫女。      她穿着一身翠蓝色宫装,容色秀美,笑吟吟的样子十分温婉可亲。她走进房来先放下托盘,然后朝凌渊福了福身子:“唐姑娘该擦药了。”      “嗯。”凌渊站起身来,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唐蜜一眼!      唐蜜这才松了口气。      “奴婢名唤揽月,这阵子由奴婢来照顾姑娘,若有不妥帖之处,还请姑娘多加提点。”揽月的声音也很细柔,听在耳中十分舒服。      唐蜜却急忙撇清:“不不不,你不必自称奴婢,我……我其实也是个奴婢。”      揽月也并不争辩,只抿嘴一笑便上前来帮唐蜜宽衣,再替她在胸前淤青处擦了个清凉凉的药膏,待晾过一会儿才又替她将衣服穿好。唐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给她换衣服擦药的一直是这个叫揽月的小宫女。她刚才是冤枉凌渊了。      等揽月收拾妥当了退出去之后,又进来一个穿嫩黄色宫装的宫女,她身后还带了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      唐蜜老远就闻见了饭香,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黄衣宫女名叫掬水,生得伶俐可爱,她小心替唐蜜摆好饭菜才笑嘻嘻地说:“姑娘快趁热吃吧,想必早就饿了。”      唐蜜扫了一眼,什锦菇汤、豆腐皮三蔬卷、烩茄丝、翡翠菜心……连一点肉渣油星都看不见!还有一碟爽口小菜樱桃萝卜,一碗青菜粥。      这……是要取人性命啊!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掬水看她神色变幻,一时有些着急起来。      “我……想吃肉!”嘤嘤嘤……      掬水愣了半晌,扑哧一声就笑了,急急低头退了下去。      唐蜜坐下来哀怨地夹了一筷子蔬丝卷塞进口里,想象着自己塞入口中的是一块牛肉……可才吃两口,一抬头竟然看见凌渊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给你添两个荤菜。”      唐蜜听到“荤”字就想立刻给他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可等凌渊把里面的菜拿出来——      一样是白乎乎绿油油的珍珠翡翠圆子,另一样是黄嫩嫩的大头白菜!      唐蜜非常愤怒!      “这一道珍珠翡翠圆子里面除了荸荠,青蔬之外,还放了一点猪肉馅,虽然你看不到……”凌渊一本正经地解释,“还有这个大头白菜,是用鸡汤煨的。”      唐蜜非常愤恨地一口圆子一口白菜。      “太医说你的身子太虚,只能进一些清淡好消化的,这圆子也不能多吃。”凌渊还在絮絮叨叨。   唐蜜迅速用筷子戳了一串圆子。      凌渊叹口气:“等你好了……吃红烧肉?”      唐蜜差点被圆子给呛死,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阴暗的地牢,地牢里盖得紧紧的碗下面扣的是藏有剧毒的红烧肉。而吃过那肉的老鼠个个都七窍流血,死状惨烈。      她差点就成为了死掉的老鼠。      凌渊见到她的表情,眉头一蹙,也想到了那件事:“宫徵羽跟我说了,只可惜……查来查去都没什么线索,那碗筷就是宫中最常见的样式,里面的药也是宫中常用来毒鼠的药。不过你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唐蜜其实也早就猜到恐怕查不到什么。      既然敢用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杀她,就代表人家根本就不怕查。不过到底是什么人想害她,她却毫无头绪。按说她到宫中这么短短的日子,既没得罪谁也没威胁到谁的利益,总不会又是那个苏心妍吧?可苏心妍想要害淑兰是有理由的,害她就完全没必要了。唐蜜懒得再想,干脆重新接回了上一个话题:“我暂时……不想吃红烧肉。”她努力地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她最喜欢的那些肉食,非常严肃地做了决定:“我想吃猪蹄。”      “好,猪蹄。”      凌渊答应得很爽快,略顿了顿,见她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吃起东西来,便趁机开口:“对了,还有个事,太后……要见你。”      啪的一声,筷子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四千多的超额一更……   唐蜜要进入下一个阶段,走入另一个圈子了。   不过放心,乐府的事情还未解决……她还有机会再去查明真相。    ☆、探病      说到太后,唐蜜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头上顶着假髻,戴了至少十斤金光灿烂的头面,穿着描龙刺凤的大礼服,又脾气古怪的七八十岁老太太。      只是稍稍想了想,她就觉得有些发怵。      好在凌渊实在是小题大做,非逼着她在这个极为清雅的莳花小筑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让她暂时可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但凌渊自己似乎很忙,只来看过她三五次,小团子则一次都没有被带来过。唐蜜只好与温柔细致的揽月和活泼机灵的掬水混熟了,偶尔开开玩笑聊聊天,多半时候都是看她们收拾屋子做针线,快要闲出蘑菇来了。      但不管她怎么试探,从揽月和掬水的嘴里都问不出有关凌渊的半个字出来。      一直熬到唐蜜胸口的乌青渐渐转淡,宫徵羽竟然来看她了。探病的礼物是一个雕花红漆食盒,盒子里既不是水果也不是糕饼,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红光油亮的——东坡肉!      这个时候的唐蜜对红烧肉的阴影已经渐渐淡了,所以她特别特别开心地一口一块肉!      宫徵羽在揽月和掬水面前还装了一下端庄严肃的司乐大人,但等到她们很有眼色地告退下去了之后,他跟变脸似的飞快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在唐蜜对面坐下来,满意地看着唐蜜吃肉:“怎么样?好不好吃?”      “唔,还行,肉质稍老……”唐蜜咂咂嘴,“火候有些过了。”      宫徵羽冷哼一声:“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我听凌渊说你也是厨房中的个中高手,才特意做了给你尝的。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唐蜜被口水呛了一下:“你做的?”      “当然。”      唐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么个谪仙似的人……怎么会下厨做这么油腻腻的东坡肉呢?不是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吗?      “你喜欢吃肉?”      “没错,最喜欢这道东坡肉!”不然也不会自己学着去做了。但很快,宫徵羽想到什么似的咳嗽了一声:“不过这个只是私底下,明面上我最喜欢的是青竹酿和蒸露茶。”这意思大概是说爱吃肉上不了台面,所以平时人人仰望的大司乐宫徵羽都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清高风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喝的酒要有青竹的香气,喝茶要从花瓣上采露水!      真是既矫情又受累!      而且他自己爱吃肉却规定整个乐府以及未来乐府的人都只准吃素!简直是太凶残了!唐蜜想起她在南坞那些天吃的绿油油的清汤寡水,就忍不住愤恨。      唐蜜递了一个既不屑又怜悯的眼神。      不过细细一想,若要世人见到白衣翩翩风姿出尘的大司乐埋头吃着东坡肉……咳咳,确实是有点太暴殄天物了!      对!可惜了……可惜了那些肉啊!      宫徵羽假装没看到唐蜜面上那些变化莫测的表情,自顾自道:“听说太后要见你?”      唐蜜用力点头,她正愁找不到人来商量这件事。宫徵羽虽说和她算不上有多厚的交情,可都与凌渊相识,再加上之前出的那桩甄选的事令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一下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更何况宫徵羽私下见她丝毫不藏掖,性情开朗直爽,还特地做了肉给她吃,怎么算都应该是“自己人”才对!      “那……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见我?”唐蜜小心翼翼开口。      宫徵羽却像看怪物似的看她:“当然,你把凌渊迷得七荤八素,太后怎么会不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唐蜜心底一紧,倒没理会宫徵羽的调侃,只是问:“太后和凌渊到底是……”宫徵羽照旧是打了个哈哈:“这个嘛,你还是自己问他吧。”唐蜜多少有了底,也不追问,顺着他的意思转了话题询问起存在心底多日的关于淑兰的伤势和其他人去向的疑问来。      “淑兰伤势颇重,伤了腿……”宫徵羽有些可惜。      “啊!”唐蜜心下着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暂时还不行。幸亏那日救治及时,她并无性命之虞,我也觉得她是个人才,将她暂且安置在南坞慢慢休养。”宫徵羽叹了口气,“乐府后来的甄选,你相熟的那个寒花并没有被选上,反倒被苏心妍看中做了个随侍的婢女,听说对她还不错。至于你嘛……既没有参加,自然是不能入府的了。太后亲自过问,恐怕你的去向也就由她来定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在这宫里,不管什么人想要让一个不想见到人彻底消失,都有很多办法可想。尤其太后是后宫第一人,宫人的分配安排是连凌渊都插手不了的。所以这一次,唐蜜面见太后算是一个机会,也是一场十分凶险的赌局。      赌的就是太后对唐蜜究竟是喜是恶。      这么一想,宫徵羽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认真叮嘱起唐蜜来。      太后蓝氏是先帝洛长雍的亲生母亲,先皇后的亲姨妈,而先皇后又嫁入不久就怀孕并诞下了皇长子,这么一来,蓝氏的下半辈子原本该是高枕无忧尽享清福的。可皇长子洛铭予才刚满两岁,身体一直不好的洛长雍就病故了,情深意重的先皇后跟着悲伤而去,扔下孤苦伶仃的小皇子和一堆烂摊子。      朝内大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蓝氏很快扶植生母早逝的靖王洛长恭为帝。洛长恭登基当日即宣布立两岁多的皇侄洛铭予为太子,仍尊蓝氏为太后。洛长恭并未立后,中宫空虚,太后蓝氏移居了代表后宫最高权力的凤仪宫坐镇。      接着就是新帝登基,南疆驻地送了舞姬美人到京城,稀里糊涂的唐蜜阴差阳错闯入宫廷。      听了这么个复杂的故事,唐蜜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能。但从故事的隐藏路线来看,这个太后蓝氏绝对是个可怕的人物。      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亲儿媳外加亲侄女死了,她还能保持冷静理智当机立断地找到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而且立那个两岁的小皇子为太子,搞不好就是太后对新帝登基提出的交换条件。但新帝洛长恭正直壮年,迟早会有子嗣,太子之位到底稳固不稳固还要看太后日后的手段。      总而言之……      新帝洛长恭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而太后蓝氏则是一个既有勇气又有强大自信的人。遵循一山不能容二虎的原则,总有一天,这两只老虎会拼个你死我活。      这些对唐蜜来说毕竟还是有些太遥远了,她不过后宫中蝼蚁一般的小人物,这些可怕的政治斗争暂时跟她没什么关系。宫徵羽之所以将这段往事说给她听,一来是为了帮助她迅速了解宫中形势,二来也确实是为了帮她很快地了解太后的为人。      这种心机深沉又手段狠厉的宫斗母老虎……      绝对只能顺毛摸。要是摸着摸着不小心触到了老虎须,那就是一个死!      唐蜜惊出一身冷汗,深觉自己还嫩得像块水豆腐。      “不用太担心。”宫徵羽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我和凌渊都觉得你挺好,太后应该……也一定不会太讨厌你。”      应该你个头!      唐蜜忍不住翻白眼。刚才把太后说得那么可怕的人到底是谁啊!      “对了,还有个人忘了说。”宫徵羽又补充一句,“前两日凤仪宫里又住进来一位蓝氏小姐。是太后的另一个侄女,蓝氏家族的嫡次女,先皇后的亲妹妹。”      所以呢?唐蜜有些不明白。      “这位蓝小姐自请入宫,说愿代故去的姐姐姐夫服侍太后,照顾幼子。”这其中隐含的意思自然是有些耐人寻味的,宫徵羽轻咳两声,“听说她派了好几拨宫人来打听你的事。不论如何,多留点心眼总是没错的。”      被这么一场故事讲下来,唐蜜对面前的东坡肉也没有太多兴趣了。她恹恹地挥了挥手小手:“知道了,带着你的东坡肉退下吧。”      “喂……”也太过河拆桥了!宫徵羽掀眉毛。      唐蜜瘫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就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呜呜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多吃上几顿肉……”      宫徵羽哭笑不得,拎着食盒一本正经地走出了房门。走到回廊的时候,忍不住又停了下来,对一边的揽月吩咐了几句:“你和掬水多看着点。”      揽月点头称是。      此刻唐蜜尽管一副哀哀戚戚的表情蜷缩在被子里,心里却早已经开始计较起来。这个可怕的太后母老虎躲是躲不过了,只能早早谋算应对。但太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呃,宫女?对啊,她现在到底算个什么身份啊!一没能入乐府,二有不是入籍的宫女,三……      却不明不白地住在宫里!      唐蜜诚心祷告,希望那个死人脸凌渊的真实身份能稍微……稍微温和那么一丁点。      好吧,那么就算凌渊当真是那位……不可说的人物。那么,住入凤仪宫内的那位出身高贵的蓝氏小姐,又是为什么要来打探她的情况呢?莫非将她当成了假想敌……唐蜜的心里又咯噔了好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宫徵羽的卖萌章……   也是唐蜜第一次了解后宫复杂关系的一章。   下一章就要去见可怕的太后了!    ☆、面见      面见太后的那一天,凌渊一大早就在莳花小筑的外间等她了。      唐蜜前一晚紧张得睡不安稳,早上起来果然又顶着两只巨大的乌青眼。揽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香香白白的粉替她遮盖,气色看起来勉强好了点。掬水则拿了好几件鲜亮颜色的衣裳过来给她挑。      这架势……简直像是在伺候什么后宫的娘娘妃子啊!      唐蜜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心里早就把凌渊诅咒了一万遍!她哭丧着脸选了一条碧水青的长襦裙,一件月白的短衣。她现在这种尴尬的身份,还是越素净越低调为好。至于头上,只吩咐梳个简单的双丫髻,钗环也不戴,只绑了两根青色缎带。      她这一身装扮真是简洁大方,指向性明确。      对,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丫鬟!而且是匍匐在地苦求放过的可怜小丫鬟!      凌渊见到她这一身,皱了皱眉,但也并没说什么,只是颇有气势地招了招手,让唐蜜跟在他后面。      唐蜜偷偷打量了一番。      凌渊今天穿的是一袭墨灰色锦袍,普通的吉祥流云暗纹,腰间悬了块圆形玉佩,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身份。而他们才走出院门,就很快有个太监跟了上来。唐蜜心里又开始打鼓,期期艾艾地凑过去低声问:“喂,你真的叫凌渊?”      “嗯。”凌渊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蜜顺着杆又问一句:“那你是干嘛的?”这次凌渊嘴角一弯:“算是……带孩子的吧。”唐蜜大惊失色,还真是小团子的“奶爹”啊?      凤仪宫似乎有点远,因为唐蜜发现外面停了两架抬轿,凌渊上了前面一座,一旁的太监朝唐蜜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上另一抬。      这一下她没机会再找凌渊套话了。      轿子走得又快又稳,唐蜜还在心中盘算着,轿子就已经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凤仪宫。唐蜜本以为自己不紧张的,可脚刚一沾地,她就感觉自己背上起了一层汗。凌渊看了她一眼,见她愣愣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干脆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怕。”      “放……放手!”唐蜜满脸发烫,低声怒喝。她又是瞪眼睛又是拽手挣扎了一会儿,顺便看一眼周围。还好,那些宫人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凌渊竟轻笑了一声,也不勉强,松了手当先走入殿门。      凤仪宫内早有宫人候着,一边引路一边传报:“皇上驾到——”      等……等等,真的是皇上……      这个欺世盗名恶贯满盈的大骗子!唐蜜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她认命地低着头跟进去,前面那片墨灰色已经微微躬身行礼:“给太后请安。”      尽管唐蜜心里的小人已经将凌渊虐打了成千上万遍,明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神情低头做乖顺状,她既看不到坐在高座上的太后,也瞅不到殿内的布置摆设,只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还有……地上铺着的织锦毯子花色倒是不错。当然,她还没忘记跟着跪倒在地拜了下去:“奴婢唐蜜参见太后娘娘千岁。”      “皇上不必多礼。”座上传来一个低沉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刚下了朝就过来也累了,先坐下歇歇喝口茶。”      “谢太后关怀。”      太后的言辞之中倒是对凌渊……啊不,应该是洛长恭,倒是挺关切,就是语气生硬,一看就不是真心的。而洛长恭也是配合得当,演出一番母慈子孝的样子。唐蜜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可太后只“关心”了皇帝洛长恭,却没对她这个半吊子小“奴婢”说平身,她只好一动不动继续维持着跪拜在地的姿势。      大殿里顿时寂静得很,落针可闻。      太后却半晌都没有要唐蜜起身的意思,这意思……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那团墨灰色真的就走上前坐下了,很快有宫人递了茶上来,接着便听见他用杯盖轻掠茶杯的声音。唐蜜憋屈地跪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浑身都难受起来,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可她知道,现在一定不能动!      她咬着牙竭力保持,又在心中祷告,希望太后能早点大发慈悲。然而太后还没说话,洛长恭就先开口拉起家常来:“今日怎么不见三表妹陪在太后身边?”太后还未来得及接话,洛长恭又接着道:“说来朕也好几日不见三表妹了。来人,去寻一寻蓝三小姐。”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蜜还不甚明白,心里一边默默地有点鄙视洛长恭见色忘义只记得自己的表妹,一边又隐隐觉得他是在为自己开脱。可这蓝三小姐跟自己罚跪有什么关系?她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听见一个娇俏动听的声音远远而来:“皇上表哥……”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就硬生生地又收住了。显然是来人没做准备,一下子跨进殿门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唐蜜。   “这就是那个贱婢?”      刚才那声音还既柔和又悦耳,可到面对唐蜜的时候,就一下子变成了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不屑冷气。原来“邀请”蓝三小姐是这个作用,她这么一出声“提示”,太后再也不好意思当作不记得地上还跪着个人。      “胡说什么。”太后先是轻斥了一句,才又朝着唐蜜严肃道:“哀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把你这丫头给忘了,快起来吧。”      唐蜜谢了恩,强忍着浑身的僵硬和酸痛慢慢地站起身来。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太后又吩咐道。      唐蜜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敢乱看,只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总算是费力地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太后蓝氏。太后保养得宜,看起来极为年轻,竟像是二十七八岁美貌端庄的少妇,但唐蜜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太后的实际年龄怎么也有三四十岁了。再看一眼她的穿戴,倒不如唐蜜想象中那般金光闪闪,既低调内敛又尽显雍容华贵,更凸显她高贵的身份和迫人的威仪。      “生得倒是个安分样子。”太后眼皮抬了抬,神色缓和了几分。      “太后姨母……”蓝三小姐又开始撒娇。      先是“皇上表哥”,又是“太后姨母”,这个蓝三小姐倒真是会喊人,非要在每个尊称后面都加一层亲戚关系不可。只是太后的确是她的“姨母”,但洛长恭却并不真正是她的“表哥”,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应该是早逝的先帝洛长雍。唐蜜觉得有些好笑,正瞥见一个穿了一套水蓝色宫装的少女从身畔走过,直朝太后扭了过去。      “这个丫头生得丑,看着又蠢笨,想来皇上表哥用得也不趁手,不如姨母赐给侄女儿,让侄女儿好好tiao教一下,也免得姨母和表哥看着厌烦,好不好?”      这一番俏语加娇嗔,是个人听了心都会软化几分。可唐蜜听在耳中却是一阵冷汗。自己要是真的落到这个娇小姐手中,恐怕有得好一番折腾!      洛长恭又适时开口了:“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让朕先陪着太后用早膳吧。”太后看一眼洛长恭:“皇上说得极是。”      蓝三小姐心有不甘地扶着太后从座上走下来,瞪着唐蜜。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听宫大人说这丫头聪慧懂事,又擅厨艺,今日早膳就由她来服侍吧。”说着倒先由蓝三小姐服侍着下去更衣,准备去隔间用膳了。洛长恭故意落后几步,等太后走了才凑过来。      “好好表现。”      表你个头!唐蜜瞪着眼睛恨不得一口把洛长恭给吞了。但想一想人家现在可不是“凌渊”了,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唐蜜顿时矮了半截,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是,皇上。”      洛长恭低低叹了口气:“我一直不告诉你身份……就是不想你这样。”      他说什么?他说了“我”!这说明他并不在她面前摆皇帝的架子。可这样还是不对的,他以为逃避皇帝这个身份他就不是皇帝了吗!还骗她说自己叫什么“凌渊”,让她三番四次地抱了侥幸的心理。实际上,他就是个可恶的大骗子!      唐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小女子承蒙皇上多番照顾,实在是感恩戴德三生有幸。”      这次轮到洛长恭咬牙切齿无可奈何了。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多做解释,只好愤愤然甩袖准备离去。临走前一抬头,却看见唐蜜额间浮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心下又软了。一个小姑娘即便再聪明再懂事,猛然经受这一番折磨,心下肯定也是惶恐不安忐忑害怕的。      洛长恭掏出一方明黄色的帕子塞进她的手里:“擦擦脸。”      唐蜜一愣,这次倒是没有反驳,乖乖地擦了擦汗,正想着这擦脏了的帕子要怎么办,却见洛长恭伸手又将帕子拿了回去,一点都不嫌脏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这……真的妥当吗?唐蜜有些心虚。      “你放心,我定当尽力护你周全。”洛长恭又低低补了一句,这次不等她回答真的转身就走了。   殿外的小太监简直是掐准了时间进来的,低着头并不看唐蜜:“请唐姑娘快些跟我过去,别让太后等久了。”      唐蜜还沉浸在洛长恭的那句话里。      什么叫“定当”啊“尽力”啊,听起来都不是很牢靠。并非是唐蜜秉性多疑不相信人,而是她自小就长在小街小巷,后来爹娘相继过世,她就完全靠着自己摸爬滚打地一路长到现在。要真的总是光想着倚靠别人,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但洛长恭身为一个皇帝,能对她说出那样一句话也是很不容易了。      毕竟他们若真论起交情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她既没有苏心妍那般绝世的容颜,又没有淑兰那般高超的技艺……嗯,简直一无是处!所以,她是不会天真到以为洛长恭真对她有所觊觎。也许……只是他对被无辜连累的自己心生了那么点怜悯?      管他呢。      可唐蜜的心底还是有些暖意渐渐涌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决定唐蜜的去向……   她要从底层开始慢慢熬了…… ☆、当差      当唐蜜走入摆早膳的宫室里需要再次面对可怕的太后时,似乎也不觉得那么可怕了。她稍稍稳了稳心神,先过了一眼桌上陆续摆上的各色粥点小菜。      也就在此时,蓝三小姐扶着太后从里间走出,太后已换了一身家常衣服,首饰也换了些简单大方的。待洛长恭也走入坐下,便有小太监先端了杯白水,放在太后面前。      一旁伺候的圆脸大宫女上用一根玉柄银匙从一旁的一个小罐里挖了一勺成色极好的蜂蜜,放入那杯白水中化开调匀了,才端给太后。      蜂蜜水?唐蜜犹豫半分,还是上前了一步。      “敢问太后可是空腹饮用?”      “大胆奴婢,竟敢出言无礼!”一旁的大宫女横眉低斥。可太后却眉目微动,挥手让大宫女将那蜂蜜水暂且放下了。      “怎么?有何不妥?”太后神色倒是比开始和善多了。唐蜜壮着胆子开口:“空腹饮用蜂蜜水对脾胃不好,早起后光喝一杯不加任何东西的白水,补充夜晚流失的水分就好。”      太后但笑不语,一旁的大宫女极有眼色地赶忙将蜂蜜水端了下去,重新上了一道白水。      这算不算“好好表现”了一回?唐蜜忍不住拿眼睛去瞟洛长恭。他也正看着唐蜜,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可唐蜜偏偏觉得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那就按照这个路线走到底!      蓝三小姐将他们背地里的眼神交流收入眼底,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出言讽刺。看来世家小姐都教养良好,严格执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太后喝了水,便开始用膳了。      唐蜜并没有急着上前动手服侍,而是先在一旁静静看着,将太后,洛长恭和蓝三小姐的喜好口味都用心记下了,再慢慢地上前搭手。      这一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等他们用完了膳,唐蜜深觉背心早就汗湿了。      太后漱了口,端了一杯茶开始闲话家常。可她说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唐蜜脊背发凉。      “哀家听说,上次南坞甄选的事已经查清楚了,那个青莲台并无人动手脚,而是一桩意外,是吧?”      那明明就有人动了手脚!而且还是那个狐狸精一样的苏心妍!可唐蜜当然不会傻到把这句话说出来。当初她在地牢里推算良久,宫徵羽又在外查探了好多天,都没能抓到苏心妍的狐狸尾巴,但为了救出只剩半条命的唐蜜,他们只好暂时找了个由头,假装是一场意外。      只是在他们心中,都默默在苏心妍身上添了一笔,等着来日有机会再翻案。      洛长恭自然也是知情的,但他此刻却十分乖顺地答了一句:“是。”      “那便好。”太后说到这里,却突然话锋一转:“今天早上唐蜜这么一说,哀家倒是刚想起之前好像也有过谁提过不要空腹喝蜂蜜水。彩屏,你可还记得是谁说的?”      圆脸的大宫女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句:“奴婢依稀记得是吴公公说过。”      “哦……”太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吴顺良是哀家刚入宫的时候就近身伺候的,如今换了人却有些不习惯了。”      唐蜜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那个吴公公不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吗?肯定是洛长恭下的黑手。太后先是提了青莲台的事,又这么故意借着蜂蜜水的缘故提到吴公公,何止是为他推脱,简直是摆明了态度在质问洛长恭,找他要人!      也不知道那吴公公因为这事被洛长恭罚到什么地方去了。      唐蜜突然想起那天洛长恭突然问她的那句:“你胸口那块淤青是吴顺良踹的?”难道洛长恭是为了给她报仇所以才……      好吧,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看吴公公那样子,搞不好平日里就是个作威作福欺善怕恶的大恶人,洛长恭一定早就想找到这么个机会整治他!唐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洛长恭,却见他微微一怔,垂首道:“这次的事件原本就是个误会。吴公公多年来伺候太后极为尽心,换了旁人恐怕不妥。”他顿了顿,又是一招手,从门外走来一个胖墩墩的大太监。      “去浣衣局传个口谕,让吴公公回凤仪宫当差。”      胖太监点头称是,转身就走了出去。      太后到这时候才勉强露出点笑意来,没夸洛长恭,倒是先夸起了唐蜜:“唐蜜这丫头既懂礼又知分寸,哀家见了很是喜欢。”      这算是……借着夸唐蜜赞一下洛长恭吗?      唐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深宫里的人活得可真不容易,连说句话都绕了□十道弯弯,说一半藏一半的,如果没有个好脑子和好眼力,是绝对活不下去的。唐蜜原本觉得走街串巷做过小生意的自己是会听话会看脸色的,可才这么一个早上下来,又费脑子又饿得慌,她累得简直要虚脱了。      “太后说得是,而且她厨艺不错,在饮食方面颇有见地。”      洛长恭也适时添了一句夸奖。      一直没吭声的蓝三小姐却不大高兴,冷哼着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难怪这么灰头土脸的。”      太后笑道:“皇上这般夸赞,想来是错不了。”说到这儿,太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唐蜜,才慢慢道:“不知皇上可否割爱,留她在凤仪宫历练历练?将来过个一两年,给哀家的小厨房当个掌事宫女也没什么不行的。”      唐蜜的脑子轰的一声,吓懵了。      等她把这句话咀嚼了几遍之后,火速丢了个“不要啊——”的眼神给洛长恭。洛长恭也吃了一惊,半天都没有回话。      “怎么?皇上舍不得?”太后步步紧逼。      蓝三小姐趁机作祟:“皇上表哥素来仁孝,一个小小宫女他怎么会舍不得呢?再说了,凤仪宫肯要她,那可是天大的恩赐!”洛长恭进退不能,倒是先看了一眼唐蜜。唐蜜一下就心凉了,看来木已成舟……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在莳花小筑的那段日子了。那时候她每天无所事事,还嫌无聊嫌闷得慌,而现在,老天要把她的安稳舒适给收走了!      死就死吧,就放洛长恭一马,不要拖他下水了……      于是唐蜜又给了他一个“横竖都是死!赶紧利索地答应吧……”的眼神。      洛长恭一点就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太后既然喜欢,就留下吧。”说完这句,又一本正经地吩咐唐蜜:“你既留在凤仪宫,就要好好服侍太后,不要做错了事给朕丢人。”      “是。”唐蜜低眉顺眼,心里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她已经自动将洛长恭这句话的意思理解为是为了告诉大家“唐蜜是朕手下的人,你们最好别欺负她”了……      一席话聊到这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洛长恭告退,蓝三小姐要陪着太后出去散步。      而唐蜜的差事则是交给了凤仪宫的管事姑姑张嬷嬷来分配。这个张嬷嬷看着和太后一样严肃可怕,说话的口气令人发怵。唐蜜跟着她认了路,分了房,交代了简单的宫规和差事。像她这样没有资历徒有不靠谱的“背景”的人,刚到凤仪宫来当差自然是从没有品阶的小宫女做起,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厨房里帮着洗菜洗碗收拾东西,住的地方就在厨房旁边的厢房里,也是四人一间。   唐蜜觉得这看起来好像跟南坞的生活没什么分别。      但身处后宫,连一个小小南坞都不断有互相倾轧的斗争,更何况是凤仪宫这样人员复杂的“大宫”。唐蜜决定将自己缩成一只乌龟,只求吃饱肚子混混日子,打死不做出头鸟被人惦记。她还在胡思乱想,抬头却见到有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胖太监走了过来。      “张嬷嬷。”胖太监笑眯眯的样子有些像弥勒佛,看着和蔼可亲。唐蜜终于想起,他似乎好像是跟在洛长恭身边的那个?对,洛长恭还让他去将那个倒霉的在浣衣局做苦工的吴公公召唤回来。   “李公公怎么有空过来?”明明是一句客套话,可从不苟言笑的张嬷嬷嘴里说出来,却变得极其生硬。      “咱家刚送了吴公公回来当差,正准备回建章宫,谁知这么巧刚好遇到嬷嬷。”胖胖的李公公看了一眼唐蜜,收敛了笑容,“你这小丫头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还不快跟咱家回去一趟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行李?她哪来的行李……不过唐蜜还是很懂眼色地点头:“是。”      张嬷嬷也没有为难,只吩咐了一句:“早些回来。”      唐蜜当然没有行李,她一个路边被“劫”进宫的路人,就只有身上穿的一身旧衣服。那李公公肯定是受了洛长恭的指使,喊她回去一趟做个交代。      跟着一路到了莳花小筑,洛长恭果真坐在书桌旁,一边翻着书一边等她,揽月在一旁伺候茶水,见她进来柔柔一笑:“唐姑娘来了。”      唐蜜的脑子一下子就不好使了,冲进来就直接甩了一句:“凌渊!”      洛长恭抬眼,瞅着她似笑非笑。      揽月迅速地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把房门给关了。      唐蜜好像有点回过神来:面前这人是皇帝!还拥有一张嘴就让她掉脑袋的无上权力。她咽了咽口水,考虑着自己到底是委曲求全地跪下来行礼还是跪下来行礼呢……      她膝盖发软,脖子却发硬。      洛长恭眼睛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了,才轻咳了一声假装正经:“不用跪了。”      唐蜜总算有了底气:“你这个大骗子!”      洛长恭收敛了神色才道:“一直瞒着你,的确是朕不对,不过,难得有人不因着皇帝的身份接近……”接近你个头!唐蜜很是不爽。谁接近他了,明明是他接近她还差不多!可这话当然只能在肚子里默默念叨一下。毕竟洛长恭是皇帝,他现在纵容她的无礼,不代表给了她目中无人的权力。      唐蜜还是很有眼见很懂分寸的。      所以她只是哼唧了一下:“然后你又让我好好表现,把我卖给凤仪宫?”      “我实在也没有想到太后故布疑阵,引你入局……”洛长恭一激动又把“朕”给忘了,对着唐蜜“你”啊“我”了半天。唐蜜当然也不会对他自称奴婢,大咧咧地问:“你是说太后故意让我‘表现好’,然后以此留我在凤仪宫?”      “八成是。”      “可如果我不阻止她喝蜂蜜水呢?”      “她总还会有别的办法。”洛长恭略停一停,沉吟道“太后……这后宫里无论是谁,她说好那就是好的,她说不好,就绝不会好。”      唐蜜退了一步,可怜巴巴问:“那……我是不是回不来了?”她心底竟隐隐地将莳花小筑当成了她的居所,她连对南坞都没有这种微妙的归属感。也许是因为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时间,又也许是因为,她在这里太开心太放肆,早忘了自己身处于危机四伏的宫廷。      洛长恭却站起来,缓步走到她的身前:“你在凤仪宫好好保护自己,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存在于梦境里。      但他又是这么真实,触手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斗!   至于斗啥……反正不会死人的…… ☆、欺生      凤仪宫上上下下几百人,要把每个人的名字和脸对上号牢牢记住,实在是一件劳心又劳力的事。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摸索了好几天,唐蜜深觉自己需要吃个猪脑子以形补形。      首先几个大人物就不能记错。      太后蓝氏和蓝三小姐蓝璎璎自不必说,伺候的宫人里,排得上第一位的是太后的陪嫁丫鬟总管事姑姑张嬷嬷,其次便是凤仪宫太监总管吴顺良吴公公,再接着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四个,分别是彩屏、玉屏、彩琳,玉琳。      不过这几个人都只需要见到面不认错人就可以了,因为这些人暂时都离小宫女唐蜜有点远。真正需要她现在时刻注意的是小厨房的人。      由于初来乍到,唐蜜十分低调,每天听凭小厨房的掌事姑姑静瑜的差遣,什么苦活累活都认真干。可尽管这样,背地里仍有不少人给她使绊子。唐蜜刚来的时候,小厨房里不知谁透了风声,说唐蜜曾经在皇上身边伺候过,深得皇上宠爱,所以才被太后故意打压强留下来。所以小厨房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指指点点,用参杂着嫉妒和不屑的眼神打量她。      几天前从莳花小筑出来的时候,静宜姑姑给唐蜜准备了换洗衣裳,甚至还塞了点碎银子给她,并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了她第二件事。      “在这后宫里想要活下来并且活得好,不但要有聪明的头脑,还必须学会忍耐,懂得防范。这些都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只能靠自己。”      静宜姑姑说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不过唐蜜也听懂了她的意思,现在她在凤仪宫当差,又惹出这么多流言蜚语,洛长恭是绝不能插手来帮她的,或者换个说法,洛长恭若帮她就是害她。她一个小小宫女,承载不了九五之尊的莫大恩宠,那些照顾只会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她刚开始以为缩起脑袋埋头干活就没事了。      可是……      第一天晚上留给她的饭菜是一碗有些发馊的剩饭。      第二天晚上有个好心的小宫女给了她一块糕饼,她感恩戴德地吃掉了,结果隔日拉肚子拉了一天,被掌事姑姑骂得半死不说,还干活干到大半夜。她算是想明白了,这凤仪宫的小宫女一点都不比南坞那些舞姬的心智差,下药害人从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只能严防死守!      第三天……她连水都不太敢喝。      因为上面传话下来要挑选几个小宫女上前伺候。缘由是这几日天气不错,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太后一时来了兴致,传旨六宫嫔妃陪着太后一同去逛花园。近前伺候的人担心人手不够,打算在小厨房的小宫女里选几个相貌端正聪明机灵的去端端茶水送送糕点。      虽然唐蜜并没有多想在近前露脸,可……要是吃错东西拉肚子拉到腿软那也很要命。      但她还是差点着了道。      和唐蜜同屋住的一个名j□j红的女孩子,一大早就跟她说选人的地方换到了小花园后边。唐蜜信以为真,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地朝小花园的地方赶。      可小花园里安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唐蜜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听见爬满了茑萝的花墙之后似乎有人低低地正在说话。      “打听清楚了吗?”这一句是一个有些低沉的女子声音。      “打听到了,她的确是在小厨房里当差。”答话的听起来倒像是个年轻的女子。      该不会是在说自己吧?这么一想,唐蜜又禁不住觉得好笑,也许是进宫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变得神经有点过分紧张了。小厨房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查谁都有可能,未必就是自己这个新人。但她们既然背地里这么商议,绝非好事。自己到底是继续偷听还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转身就走呢?      “对了,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吧?做得干净不干净,会不会有人疑心?”沉默了一会儿,那个低沉的女声又问。      “放心。”年轻女子话中似有淡淡的得意,“御花园西边的烟雨庭景色最好,必定是得走那里过的。水边有点什么东西也正常,绝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唐蜜心下乱跳,一动也不敢再动。      虽然她听完这几句话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要在御花园之中计划什么阴谋!但到底是什么阴谋,又有什么图谋,她却一无所知。唯一的线索是烟雨庭……水边……水边能有什么“东西”绝不会有人起疑心呢?唐蜜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静静等着那两人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背上早就汗涔涔的湿了一片。到这时候她才猛然想起,糟了!      一路急匆匆地往回赶,走到小厨房的外院,果然见到所有小宫女已经都站好了,小厨房管事姑姑静瑜正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她身边另有几个小宫女站在一旁,看来是选好了人。      唐蜜心底发虚,慢慢挪了步子走上前:“奴婢记错了地方,来晚了。”      静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口气很是不好:“你到小厨房里当差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么蠢笨无知!”不知是不是唐蜜多心,她总觉得小厨房里这些事没有一件能瞒得了静瑜的,不论是她们那些老宫女欺生,还是那些小宫女之间的争斗。所以她自动就把静瑜的这句话理解成为“你都来这么久了还会被骗,蠢得无药可救!”      这么一想,唐蜜心服口服地低下了头:“姑姑教训得是。”      看来近前伺候的机会是没了。      可唐蜜心底还惦记着那“水边的东西”,心底难免有些不安,见静瑜面色稍缓,她又凑了上去:“姑姑,不知奴婢今日可还有机会去御花园当差?”      静瑜眼神一凛,看了看唐蜜并没开口。      可一旁的春红却急不可耐地开口了:“就你这个样子,还以为自己有资格近前伺候?我们这儿人早就选完了。”当然,春红是被选上了的,她生了一双桃花眼,在一众容貌平庸的宫女之间显得有些出挑。静瑜因着这一点,一直不是很喜欢她,甚至当面斥责她还不如新来的唐蜜安分守己。春红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一大早就设了套子故意支开了唐蜜,想着剩下的小宫女都不如她机灵,怎么都能选上她的。      静瑜倒反而收了目光淡淡道:“正差一个人,就由你补上吧。”      春红气得不轻,之前静瑜明明说只要四个人,可唐蜜一来却又说还差一个,生生让她挤了进来。这唐蜜生得一般,又蠢得要命,为什么静瑜总是对她另眼相看?莫非真如传闻所说,唐蜜是皇上看中的人……      唐蜜也知道自己蠢,明知道赏花之时恐怕会生什么事端,还巴巴地往上赶。可她心里乱得厉害,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置身事外,甚至她隐隐觉得若是这次不去,自己一定会后悔,所以她一定会打足十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她们这五个被选上的宫女是单独吃的早饭。      每人只有半个馒头,怕吃得太撑打嗝,不许喝水,没时间给她们方便,酱菜也不许吃,怕有气味冲撞了主子。      这简直是苦行僧的日子。      唐蜜眼泪汪汪地想到了宫徵羽给她做的东坡肉,当时她还嫌弃说肉质老了,之后又忙着和他说话没顾上吃几块。现在想来真是痛彻心扉……      这么一走神,她就比其他人晚了一步。      那个j□j红的明明比唐蜜要高一些丰满一些,却偏偏抢走了尺寸稍小的一套新的湖水绿宫女装。她这也是存了小心机的,衣服尺寸偏小,就能将她的身材包裹得更紧更玲珑,裙子短一小截,正好能露出她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和纤细的脚踝。      唐蜜一边往身上套松松垮垮的衣裙,一边在心底觉得春红非常没脑子。      这又不是皇帝选秀,是太后带着嫔妃去赏花啊!全是女人……谁会注意她呢?穿着打扮当然越是低调温顺越不招眼越好了。再说了,那些女人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容许底下的小宫女掀起什么浪来吗?出头鸟一般只有一个下场……      这个春红还是自求多福吧。      当然,这些话唐蜜一个字都没说,免得春红以己度人,疑心她眼红嫉妒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      收拾好自己之后,五个小宫女便被静瑜交到了凤仪宫四大宫女之一的玉屏手上。玉屏先是将她们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微微蹙眉却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让她们跟着走。      御花园里景色怡人,处处花红柳绿,正是春光旖旎的好时节。      可她们这些从中走过的人却没机会多看,七拐八绕地走过花园到了湖边,湖中有亭台楼阁,回廊环绕,而她们的目的地却是靠近岸边的一处。各位娘娘们赏花赏累了就会来这里歇息更衣,喝茶吃点心。唐蜜抬头一看,上面端正三个大字:烟雨庭。      她心中一突,不免想到了花墙后那两个宫人的密语。      分配差事的时候,春红凑到玉屏身前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得特别亲热,唐蜜甚至眼尖地看见她塞了个小小的金花簪子给玉屏。玉屏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嫌弃和不屑,但最终也还是很快塞入了袖子里。      最后,她们几个都有了着落。      春红费了一番周折,谋到了个捧点心盒子上前的差事,而分给唐蜜的差事则非常简单——躲在后边看炉子。      这烧火丫头一样的差事,人人都不想做。      大宫女玉屏把众人都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春红低声道:“那个唐蜜,她是新来的。”      “唐蜜?”玉屏似笑非笑,“那就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洛长恭的后宫要出场了……←_←    ☆、争艳      在唐蜜心中,看炉子烧水这个差事挺好的。可以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既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也不用小心谨慎担心犯错。而且看炉子烧水对她来说并非难事,还能偷闲打个盹。      唯一让她有些忐忑的,就是那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东西”。      可能是见她瘦,担心她气力不够,玉屏又拨了个名叫五福的小太监来给她帮手。五福年纪不大,长了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脸盘也圆圆的,看起来十分喜人,嘴巴又甜干活又卖力。没跟唐蜜说上几句话就熟络了起来。      唐蜜见他搬了好几捆干柴进来,累得气喘吁吁,递了个帕子给他擦汗。      “别忙了,她们赏花只怕还要好一会儿,这一下用不了这么多。”      五福依言点头,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歇气。也许是见唐蜜待他和气,五福一坐下来就把心里话都说开了。      “唐姐姐,我之前听过好多关于你的传闻。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既和善又温柔的姐姐,和那些人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唐蜜觉得好笑,忍不住问她:“那传闻里都怎么说我的?”      五福稍稍迟疑,一边看着唐蜜的脸色一边才开口:“那都是他们信口胡诌的,他们都没见过你,所以才乱猜,说你是个狐狸精,长得妖里妖气,还说你城府特别深,有心机,很会算计人……”      这样的传闻跟唐蜜设想中的也差不多。      在这后宫里,若有一个女子跟后宫中唯一仅有的男人——皇帝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就必然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      闲得无聊,唐蜜也开起了玩笑:“若我真像传闻里那样……那哪还会在这儿看炉子当烧火丫头呢?”      “他们说是因为你得罪了太后,所以才……”      这可就不能乱说了。小太监五福还是年纪小,经的事不够多,所以才这么单纯天真毫无心机。唐蜜多少提点了两句:“这些话你听到也就算了,自己可千万不能说。”五福很是受教地点头:“我知道,我是见到唐姐姐是个好人才说的。”      好人?唐蜜又笑了:“你怎知我是个好人?”五福找不到理由,只好咬着唇说:“我……我就是知道。”      唐蜜哭笑不得。      她自从入宫以来,就没打算再当个什么“好人”。好人大多都是软弱的,委曲求全的,在这后宫里绝对绝对生存不下去的。      而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天性单纯的五福一会儿就忘记了刚说的话题,正趴在窗户上兴奋地往外看:“唐姐姐,快看,太后和那些娘娘都过来了。”      唐蜜其实也挺好奇的:那个死人脸洛长恭的后宫嫔妃……不知道都是什么样子。      她也凑到了窗前,却见一行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女子正顺着回廊朝着烟雨庭走来,而这个看炉子的小房间最靠岸边,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最前面的当然是太后,蓝三小姐蓝璎璎在一旁扶着。蓝璎璎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的衣裙,跟满园的春光相得益彰,十分引人注目。第一回见的时候唐蜜大多数时候都埋着头,没能仔细看她的模样,现在仔细看,蓝璎璎生了个瓜子脸,右眉下有一颗小小的淡红色的痣五官也生得小巧精致,十分耐看。      再后面是三个宫嫔装扮的女子,以服色来看,走在前面的两个显位份高一些,一个是鹅蛋脸,气质华贵,着一身妃色衣裙,另一个则身形偏瘦,面目沉肃,衣裙也是较为素雅的雪青色。最末的那一个容色最美,眉目之间都是媚态。      唐蜜看了半天,可惜一个也不认识。      一旁的五福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小声地介绍了一番:“那个最前头的是锦妃娘娘,看起来有些严肃的是康婕妤,最后那个是丽贵人。”      “哦……”唐蜜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宫里还有别的娘娘吗?”      “没有了,就这三位。”五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补充一句,“咱们皇上是个正人君子,从不沉迷于美色。”      正……正人君子?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啊,唐蜜哭笑不得。      “听说……”五福压低了声音,“自从皇上登基之后,从来没有招幸过任何嫔妃。”      哈?唐蜜大吃一惊。脑海里忍不住回想了洛长恭的样子……该不会他有什么隐疾?咳咳,但……这个也不关她什么事。唐蜜忍不住有点脸红,赶快缩回炉子边上假装忙碌。      看完了美人,他们也是该干活了。      短短功夫就来了好几拨宫人取水,很快就用掉了一大半。水可不能停,唐蜜又抓紧时间开始烧,可五福新搬进来的柴火有点湿,很难烧起来不说,一烧还冒烟,熏得唐蜜泪眼婆娑。五福心下愧疚,把唐蜜赶出来歇着,自己跑去捣鼓炉子了。      这样终究撑不了多久,唐蜜想着出去找找办法。      此时虽然还是春季,但唐蜜几乎跑遍了整个烟雨庭,还是热得出了一身汗。再加上她早上就吃了半个馒头,肚子早空了,整个人又累又疲,气喘吁吁。      她顺着回廊正往前走,却突然听见一旁有人隔着窗户唤她。      “外头的那个,进来回话。”      唐蜜左看右看,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只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进了屋子。借着余光,她勉强看清楚了一角妃色衣裙,心里有了数。      “奴婢参见锦妃娘娘。”      “你懂不懂规矩!”站在锦妃身边的大宫女先骂了一句,“见了娘娘也不报上名字?”      唐蜜一咬牙,再拜了一次:“奴婢唐蜜参加锦妃娘娘。奴婢愚钝,错了规矩,还请娘娘责罚。”经过五福那么一说,她便心里明白,唐蜜这个名字实在是个祸害。连宫人都知道她,更遑论那些整日在后宫闲着无聊的嫔妃。再加上洛长恭几月都未招幸任何女子,此时突然与一个宫人有牵扯,嫔妃们还能不把她从头到脚地打听清楚吗?      她原本是想着将名字混过去,有的主子也不会太在意一个奴婢的名字,却没料到这个锦妃并不是好糊弄的。      唐蜜心下惴惴,估计自己今天要遭罪。      然而锦妃却先斥了一句自己的大宫女:“你这丫头真是被本宫纵坏了,平白无故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大宫女赶忙福了福身子:“娘娘恕罪,是荷绿造次了。”      锦妃温和地笑了笑,又让荷绿去扶唐蜜起身。      “原来你就是唐蜜。”      “是。”唐蜜埋着头,努力盯着自己的脚尖。      “本宫早就听人说起,说你伶俐又识礼,很得太后的看重。”锦妃说起话来也和她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既温婉又端庄,让人无端多了几分亲近之感,“今日一见,果真十分讨人喜欢。”唐蜜口中称不敢,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个锦妃可真会说话。她刚才才失礼,锦妃却还能说她“识礼”,太后明明不喜欢她,锦妃却说她得太后“看重”。更厉害的是,尽管锦妃说的句句全是大瞎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怎么都让人觉得舒服妥帖,而且极其真诚。      难怪锦妃是二品妃位,光是这气度和姿态就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锦妃也似乎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和她拉了几句家常,问了她的年纪,籍贯何处,如今的差事等几个问题。唐蜜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认真答了。      说了几句之后,锦妃喝了口茶,还未开口。而伺候的宫人当然更是一声不出,基本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可偏偏……      咕——      唐蜜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响了!      这一响真可谓是惊天动地。房里每个人绝对都听得一清二楚!唐蜜大窘,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失……仪,奴婢死罪。”      锦妃先是一愣,接着便抿着嘴笑了:“你这丫头……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吧?”      咦?好像没……没自己想得那么糟?唐蜜咽了咽口水:“是……”      “起来吧。本宫可不是个苛待宫人的恶妃。”锦妃面上还带着笑意,见唐蜜慢腾腾地起了身,又转头吩咐荷绿:“你去取块干净帕子来。”荷绿应了,很快就从里屋拿了块素白的手帕。锦妃接过来,就着帕子取了两块身旁矮桌上的蟹黄肉松饼。      “这个赏你了,拿去后边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吃。”锦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可千万不能说是本宫赏的。”      唐蜜接过手帕,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早就波涛汹涌。      锦妃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可是肉松饼啊!就算是肉松……那也是肉!她都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唐蜜努力地咽了咽口水,眼里心里都是辛酸泪!而且锦妃还大发慈悲送了她两块,嗯!还能分一块给被罪恶的浓烟围困良久的小五福!      她谢了恩,正打算退出去享受这顿意外的美味,却看见屋外的回廊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完……了,她心中有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      唐蜜把手里的肉松饼攥得紧紧的,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锦妃面无表情,锦妃身边的荷绿却皱着眉使了个眼色给唐蜜。而聪明伶俐的唐蜜竟然瞬间就懂了!飞快地将手里的两块饼塞进了怀里。      已经有一个人当先走了进来。      面色沉肃,着雪青色宫装,皱着眉打量了唐蜜一番的,是康婕妤。唐蜜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刚才五福给她上了一课,不然此时真不知道这些嫔妃的封号和品阶。她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地招供:“奴婢唐蜜参加婕妤。”      康婕妤还没说话,门口就先传来一个黄莺鸟一般清丽尖细的女声。      “你就是唐蜜啊?”      唐蜜偷偷抬眼,得,这一下后宫嫔妃都齐了,说话的正是丽贵人。唐蜜只好又向丽贵人行礼。还好这后宫里嫔妃不多,不然要是呼啦啦一下子来个几十人,她恐怕要行礼行得整个脖子都别想抬起来。      丽贵人眉毛一挑又要开口,锦妃却先一步说话了:“两位妹妹怎么也过来了?”      “我们就是想来看看……”      “太后娘娘见姐姐更衣这么久,便让妹妹二人来看看。”康婕妤不冷不热,正好将丽贵人没说完的半截话给阻了回去。      “对,对。”丽贵人也跟着点头,“太后娘娘吩咐我们来请姐姐。”      “那便走吧。”锦妃起身,荷绿赶紧快步走上前,有意无意地刚好遮挡在唐蜜身前,似乎不想让康婕妤和丽贵人再盯着她看。唐蜜松了口气,正打算退到没人注意的角落去,可她刚低着头缩到荷绿挡下的一片阴影之中,下一刻却发现身前的那片阴影不见了。      她一抬头,正对上康婕妤冷然的目光。康婕妤竟然一把将荷绿扯到了一边,死死地盯着唐蜜看。      “等等。”      “不知婕妤有何吩咐?”唐蜜没出息得有点抖。      康婕妤没搭理她,只是朝身边的宫女喊了一句:“添墨。”      名叫添墨的宫女与她的主子一样,长着一张严肃端方的脸,只见这个添墨径直走到唐蜜的面前,手一伸就朝她的胸口摸了过来。      啊!淫……淫贼!唐蜜很想大叫,但一咬牙就摁住了自己。      不过她是真误会了,一本正经的添墨对她的胸可没兴趣,只是手一扯,将她胡乱塞入怀里露出一角的手帕拉扯了出来,接着手帕松散开,掉出了两块饼,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唐蜜的心在滴血!她简直恨不得咬死面前这个叫添墨的宫女!      为什么洛长恭不颁布一条律法,规定浪费粮食是十恶不赦的罪孽呢!这人应当拖出去痛打八十大板啊!她那可怜的魂归天外的肉松饼!这不共戴天深如海的仇恨!      可这个添墨只是执行者,真正的罪魁祸首……      呃,她根本就……惹不起。      康婕妤淡淡扫了一眼地上两只可怜巴巴的肉松饼,先问了锦妃:“不知这可是姐姐的赏赐?”锦妃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荷绿就先急着开口了:“这当然不是娘娘的赏赐。”      “哦……”康婕妤点头,“可据本宫所知,这饼是今日供上来给主子们吃的,奴婢可没有这个份例。”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奴婢不可能有肉松饼吃,锦妃又没赏赐过,那唐蜜这两个饼……可就说不清了。      一旁的丽贵人早就看唐蜜不顺眼了,一听这话立马叫嚣起来。      “你们还傻站在这干嘛?赶紧去叫管事的玉屏来,狠狠地处罚这个偷盗的贱婢!最好是乱棍打死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赶得急,不知道有没有BUG啥的……明早捉虫,今晚看的人先将就一下哈哈哈   预告:下一章萌系小团子会出场!    ☆、生死      这次真是那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唐蜜没吃到肉松饼,反而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宫女捉住了,拉扯着就要拖出去打。锦妃眉头一蹙,总算是开了口:“住手!”      丽贵人急不可耐,正要开口,唐蜜却眼尖地看见康婕妤悄悄拉住了丽贵人的衣袖。      不过此刻唐蜜倒是先松了口气,锦妃愿意开口,就说明自己应该没什么事了。那肉松饼本来就是锦妃赏赐的,她护着自己也是应该的!      不过说起来,锦妃为何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说是她的赏赐呢?      唐蜜暗自揣摩,倒也想通了。她身为凤仪宫的宫女,原本就有些尴尬了,若说出来太后的宫女饿着肚子还得靠锦妃赏赐食物,那太后的面子往哪儿搁?再者,还有洛长恭的关系,锦妃身居妃位,一举一动都有人揣测其心意,的确是该避嫌。不然简单的一个赐饼子,万一被什么人当做一种别有用心的拉拢暗示呢?      这么一想,唐蜜突然有些后悔了。      好像……好像那两块肉松饼本来就不应该接。      那她岂不是还要感激这个凶巴巴的康婕妤?唐蜜心中暗想,这三位嫔妃之中,只有这个康婕妤看起来最为深不可测,跟那个光脸长得好看却没什么脑子的丽贵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康婕妤此刻也不开口,只静静看着锦妃,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锦妃略微有些尴尬,但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丽妹妹火气也太大了。这等小事自有本宫决断,妹妹是个好命的,只管逛逛花园喝喝茶便是了。”      丽贵人缩了缩脑袋,扯了个笑:“锦妃姐姐教训得是。只是这个贱婢实在可恨,所以妹妹才……”      “好了。”锦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接着就给唐蜜找了个台阶,“难得今日太后高兴,为了这么个丫头闹大了动静也不妥。依本宫看倒也不算什么大错,稍作惩戒也就算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锦妃有意护着,丽贵人也不敢多说,只撅了撅嘴退到一边,狠狠剜了一眼唐蜜。可康婕妤却好像并不懂看脸色,又追问一句:“不知姐姐打算如何‘稍作惩戒’?”      锦妃轻咳了一声:“荷绿,把这个唐蜜带去外头站半个时辰。”顿一顿又补了一句,“到岸上给她找一处树荫,免得被人看到了议论。”锦妃倒是好心,此时虽然日头不毒,可晒上半个时辰也够呛。      唐蜜心怀感激,真心实意地谢了恩。      见康婕妤似乎还有话,锦妃又是一笑:“我们耽搁了这么半天也该过去了。说了是来陪太后赏花的,怎么能在这偷闲?”      康婕妤和丽贵人纷纷答是,一大堆人又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走了。      荷绿也松了口气,看一眼唐蜜:“走吧。”      她倒是真的给唐蜜找了个安静又阴凉的僻静处,又认真四处检查了确实没什么人才低声跟唐蜜说:“说你命好吧,偏偏快到嘴边的吃食都能飞了,说你倒霉吧,偏偏又遇到咱们娘娘这样费心地照顾你。”      唐蜜心下警惕,并不接话,只是傻笑。      荷绿见她不搭腔,踌躇了一番又说:“反正这里没什么人,你随便站一会儿就走吧。若累了就在旁边石头上歇会儿。”      “是。”唐蜜恭恭敬敬。      荷绿忍不住又强调一遍:“这可是我们娘娘的恩德。”      “奴婢不敢。”唐蜜还是装木头人,荷绿无法,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没错!唐蜜之前确实是被诱人的蟹黄肉松饼蒙蔽了身心!可现在的她想明白了呀!锦妃不能随随便便给她恩德,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接纳。不然……不然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只是一想到差点就吃到嘴的肉松饼……      她的口水就哗啦啦地流!      反正此刻罚站显得无聊,她干脆神游天外开始幻想各种各样的好吃的。说起来自从离开南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厨房动手做东西了。每天要面对的就是一摞一摞的蔬果,一盆一盆的碗碟,她洗啊洗啊洗……早忘了糖糕的绵软和麻酥的香脆。      呜呜呜……再这样下去非要得个什么病不可!      但既然想到南坞的小厨房,不可避免地就又想到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团子,还有那个抢食的大骗子洛长恭。好久好久没见到过他们了。      唉……      唐蜜长长叹了口气。      “锦妃对你百般庇护,你倒还在这里唉声叹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吓了唐蜜一大跳。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康婕妤去而复返!更可怕的是,康婕妤身边并未跟一个人,连那个叫添墨的大宫女也不在。唐蜜心底对这个一脸肃穆的康婕妤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赶紧老老实实地行礼:“奴婢不敢。”      “不敢?”康婕妤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你连锦妃赏的饼都敢吃,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诶?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有深意?      唐蜜抖了抖,把头埋得更低:“奴婢……愚钝,不懂婕妤的意思。”      康婕妤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走近几步,站在唐蜜身侧,眼神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远远地看过去。唐蜜等了半天都不见她说话,忍不住悄悄抬了头去看。之前隔得远,又有一大圈人围着,只觉得这个康婕妤既刻板又冷漠,但现在离得这么近,唐蜜却觉得康婕妤其实也是一位美人,不过这美不同于苏心妍的明艳,也不同于淑兰的秀丽,更不同于锦妃的端庄或者丽贵人的妩媚。      非要用个什么来形容的话,应该是像风中青竹。      不是有一句诗“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么?嗯,好像就是用来形容康婕妤这样的女子的。遗世独立,好像对什么都冷情淡漠,却又事事通达,好像什么都一眼就能看透。尤其是此时此刻,她迎风而立,眼神缥缈,眉眼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清愁?      唐蜜看得出了神,却不料此刻康婕妤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看什么?”      “呃……没……没什么。”唐蜜一慌,连“奴婢”都忘了说。      “你看这湖水。”康婕妤似乎也不在意,反倒转了话题,“是不是很深?”      “是……”唐蜜点头,简直深不见底!      “那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你推下去,你会不会死?”康婕妤的眼神又变得凛冽起来,哪还有刚才那副淡淡忧伤的气质!唐蜜脸皮抽搐,一脸惊恐。康婕妤竟笑了:“这可是锦妃选的好地方,没人会来这里,更不会有人来搭救你。大家只会以为你罚站的时候失足落水……对不对?”      救……命——      唐蜜小小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然后……      她站定了。      不对吖。是,不会有人来搭救她,所以她必须自救!唐蜜略一定身,鼓起勇气开口:“婕妤……不会杀我的。”      “哦?”康婕妤挑挑眉。      “你……你要是杀我早就动手了。”唐蜜用力呼吸,“婕妤是聪明人,若真要杀我,应当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趁我不备直接下手,而不是跟我说这么多让我有了防备。万一我大声呼救……万一有人恰巧在此时路过……婕妤是个很聪明的人,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康婕妤似笑非笑:“你刚才一直自称‘我’。”      唐蜜心头一紧,赶紧低头:“奴婢该死。”      “的确难得。”康婕妤竟绕过了唐蜜,转身缓步朝前走,“难得有奴婢身为奴婢,心里却并不将自己当作真正的奴婢。”      呃……这算夸奖还是讽刺?唐蜜有点搞不清。      “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只有一句是对的。”康婕妤没等她想明白,就回头又补了一句,“你的确是个该死的奴婢。”      唐蜜缩了缩脑袋。      康婕妤这次是真的走了。不过没过一刻,添墨又过来了,脸色摆得比康婕妤还难看:“你竟敢冲撞婕妤,就罚你到太阳地下再晒半个时辰!”      啥?她啥时候冲撞婕妤了?就……因为没自称奴婢?这康婕妤也太小气了。      “还不快去?”添墨翻了个白眼,朝另一处地方一指,“就去那儿。”      “是。”      唐蜜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这一块地方太阳很充足,虽然也有些偏僻,却与出出进进的回廊仅隔了几丛矮树。这回要是有人推她落水,呼叫起来倒是会有人听见的。      唐蜜站在日头下苦思冥想了半天,莫非那个康婕妤是在暗示她如果躲那么远反而容易被人害死?不……不可能,康婕妤恨她还来不及,哪有理由对她好呢?再说看她那副冷傲的样子,怎会将自己一个小小奴婢放在眼里。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康婕妤临走之前明明还说自己是个该死的奴婢。      唐蜜叹了口气,要在这深宫里生存可真不容易。      人家轻飘飘一句话,她就得想上个千万遍才能安心。自从入宫以来,吃得少睡不好,再加上劳碌忧思,她都变瘦了……      找机会遇见洛长恭或者宫徵羽,一定要让他们搞点肉来给自己补补身体!      唐蜜还在胡思乱想下决心,却突然听见面前的矮树里悉悉索索,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唐蜜心头一道白光闪过,莫非是……      她定睛一看,却正看见绿油油的树叶之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眨巴了一下,又眨巴了一下。      咦……      “糖糖……”小小的人影一下子从树叶丛里钻了出来,猛地抱住她的大腿。      唐蜜低头一看,软乎乎的小团子正在她身上蹭啊蹭,头发里还顶着草絮,树叶……嗯?这个白乎乎的是什么?香喷喷的,好像是什么糕点的碎渣。      “你怎么来了?”唐蜜下意识地四下看看,“你的‘黄酥酥’呢?奶娘宫女呢?没有人跟着吗?”      “逃出来的……”小团子仰着头,皱着鼻子嗅了嗅,“糖糖不甜了。”      逃?唐蜜忍不住地笑,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逃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不过既然让她遇到了,那肯定是要赶紧送回去,不然,小团子那个可怕的太后祖母还不扒了她一层皮!      她低头想将地上的小肉墩抱起来,可小团子却挣脱她的胳膊左右扭动:“不抱……”      “嗯?”      “要和糖糖一起走。”小团子用肉乎乎的小手攥紧了她的裙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渴盼地看着她。      再硬的心肠也要被这种眼神看融化啊!唐蜜坚定地点点头:“好,走!”      可矮树丛里却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莫非是有宫人一路寻过来了?唐蜜连忙打招呼:“小殿下在这边,快将他带回去吧!”      她这么一喊,树丛里的“东西”还真的出来了。      不过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宫人,而是先探出了一条长长的布满鳞片的身体,身体上是三角形的头,口中正吐着长长的红色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接着,树丛里又钻出第二条,第三条……      它们竖着高高的头,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可以八点多更新的!但是写到一半突然肚子疼(……是真的!没有说谎!)   然后就……   好吧,我知道我这几天吃辣吃得太凶猛……   不过这一章分量很足!将近四千字!   明天绝对绝对不会晚了!   (没有存稿的某人的确在摔键盘!TOT)   就请看在某人肚子疼以及被秋蚊子围攻的情况下还坚持更新的份上原谅一次! ☆、侥幸      唐蜜快要被吓哭了!      这……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多蛇!可只是稍稍一想,她心下顿时雪亮。凤仪宫花墙之后那两个宫人的低语……打听到某个人在小厨房当差,水边不会惹人疑心的东西,句句言犹在耳。这烟雨庭回廊靠近水边,又潮湿又多草丛,就算有蛇也不稀奇。      那么,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可究竟是谁要害她?今日是锦妃令她罚站,可又是康婕妤和丽贵人逼她的,锦妃给她找了一处背阴处,康婕妤又莫名其妙把她引到了这里。      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又似乎每个人都不太可能。      之前在地牢之中,有人在红烧肉之中下毒,此刻她在凤仪宫,又有人放蛇……所以,这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一直紧紧咬着她不放,不将她置于死地绝不善罢甘休。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紧紧地握着小团子的手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已经飞快运转想着办法。高声呼救不知会不会被人听见?但若真有人想要杀她,恐怕早就故意把路过回廊的人都支走了。      “糖糖……”小团子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扯了扯她的手。唐蜜不敢放松,口里答应了一句,眼睛却还盯着面前的蛇群。      “糖糖,不怕。”小团子紧紧握着她的手,显得特别特别勇敢!唐蜜心下感动,用力地点头:“嗯,我们都不怕。”      “酥酥一定会来的。”小团子又补了一句。      酥……好吧,就算他那个“酥酥”洛长恭会来,可是洛长恭又不是神,哪能那么容易找过来,这境况看起来撑不了多久,恐怕等洛长恭来的时候,她与小团子早就被这群蛇给咬死了……唐蜜心中哀嚎。那些蛇冒头之后,见他们只是不动,便缓缓地十分悠闲地朝前面滑了过来,在离他们五六尺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若是它们再动,那就是一击即中!      唐蜜的背心湿透了,一直在想着,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只能傻乎乎地等死!可如今若只有她一人也就算了,跑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此刻小团子偏偏也在她身边,她若不能护小团子一个周全,别说太后饶不了她,她就是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小团子何其无辜?完完全全是被她给连累的!      唐蜜想清楚之后,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了。      蛇……应该怕火吧?她抽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在身上摸,之前出来得匆忙,也不知有没有带火折子。可摸着摸着,她不但摸到了个火折子,还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唐蜜这下总算缓过气来,看来有救了。      之前看炉子烧火的时候,给她帮手的五福弄了一堆发潮的柴火,半天都烧不着。她就在烟雨庭里四处想办法,最后还是凤仪宫的大宫女彩琳给了她一盒驱虫用的硫磺粉。当时彩琳还千叮咛万嘱咐,这硫磺粉可不能乱用,既伤皮肤又怕用量多了引发什么灾祸。原本彩琳是不想给的,可唐蜜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以前曾经用过,知道厉害,彩琳才勉强给了一小盒子说试试看。      唐蜜强迫自己深呼吸。      硫磺粉只有一小盒子,要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就一定要又准又狠。      她将小团子一把塞到自己身后,然后缓慢地掏出盒子,打开盒盖。用她娘曾经教过她横镖的手法,就好像小时候打水漂一样,斜斜地横飞出去。      她手法奇快,那些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淋了一身。这边她又抽出火折子吹了吹,用力朝粉末最多的那块扔了过去。      噗的一声——      火苗窜了起来,顺着地上的硫磺粉快速燃烧。唐蜜瞅准空当,一把将地上的小团子抓起来拔腿就跑。      背后有草叶树枝被火烧起的声音,毒蛇被灼烧翻滚挣扎的声音……甚至还隐约闻见烟味和皮肉烧焦的气味。      唐蜜此时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拼命往前跑!      她跑得气喘吁吁,终于看见远远的回廊上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连忙大叫出声:“快……快来人……来人!”      身侧的草丛竟然又是一阵窸窣之声!      该……不会还有蛇吧!      唐蜜头皮发麻,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团子。可她转头一看,是是是是是洛长恭!他穿一身玄色团龙暗纹长袍,也是怔怔看着她:“唐蜜?”      “……”      唐蜜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将怀中的小团子一把塞了过去。洛长恭接过小团子,上下看看,眼神又转到了唐蜜身上:“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      唐蜜被折腾了一天,饿得头昏眼花,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逃命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她现在迷迷糊糊好像出现了幻觉,咦?她怎么好像看见一身白衣的宫徵羽也出现了,走到了她面前?这可是后宫啊……男子怎么能随随便便那个什么……进来呀。      迷惘之间,隐约看见小团子抱着洛长恭的脖子。      “有……好多好多蛇蛇……”      小团子好像嘟哝了一声。      “什么?蛇?!”      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声。      唐蜜头晕目眩,直挺挺地就要往下倒,不过洛长恭怀里还抱着小团子,她只能选择朝朝那个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的宫徵羽身上倒了下去。嗯?是一个带着晨露清香的怀抱。唐蜜吸了吸鼻子,听见洛长恭沉声吩咐了几句,她很快就被几个宫女用软兜抬到了近前的屋子里。      屋子里也不大消停,人影绰绰。      各宫的大宫女小宫女都出动来打听消息,听说唐蜜昏迷不醒,问了几句就又走了。唐蜜微微眯着眼睛偷看了半天,好像渐渐安静了?不知人都走光了没有。      “别装了,都走了。”宫徵羽坐在一旁,看着她微微翕动的睫毛觉得好笑。唐蜜睁了眼睛一看,果真只剩下宫徵羽一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她下意识地又四处看了看。怎么?没人送饭给她吃啊?      “皇上抱着小团子去见太后了,”宫徵羽自作聪明,以为她在找洛长恭,便代为解释,“经了这么一遭,得先去给太后看看让她安心。”      “谁要管他,我是在想,难道连饭都不给一口?我从早上饿到现在,就算不装晕也真要晕了。”唐蜜发现桌上有几块干巴巴的桃酥,勉强抓了一片塞到口里。宫徵羽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惊奇:“你刚才干嘛装晕?”      “我要是不装晕我现在就要被拎着去见太后了。”唐蜜又喝了口水才道,“这事情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话,若是就这么去见太后,被吓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      “能有什么不该说的?”宫徵羽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      唐蜜想了想才说:“毫无头绪,跟地牢里吃死老鼠的红烧肉一样。”      宫徵羽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那……”      “那什么?”唐蜜忍不住挑眉,“快去弄点吃的给我让我垫垫,等会儿见了太后还得一番折腾呢。”      “好好……”      宫徵羽跑出去传了个小宫女交代了一声“什么快传什么上来”,还特地叮嘱了一定要有肉。唐蜜很是满意,果然还是得同道中人才能明白她对肉的渴望啊!      回来之后宫徵羽又盯着唐蜜的脸看了半天,唉声叹气。      “果然瘦了。”      “嗯……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了……”唐蜜瘪着嘴,泪眼汪汪。      “不行!”宫徵羽一激动又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不行?”唐蜜莫名其妙。      “不能再坐以待毙。”宫徵羽面色沉郁,脸上又恢复到那个威严大司乐的表情,“一次二次算是侥幸,若有三次四次……谁又能保证一定还能逃脱?”宫徵羽说得不错,可之前查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结果,现在千头万绪的,更是一团乱麻。更何况唐蜜一个小小宫人,就算得到洛长恭的几分赏识和大司乐宫徵羽的“以肉相交”,她也仍只是个奴婢。不说别的,光是说要为了她而大张旗鼓地查案抓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宫徵羽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不能明察,我们就暗访。”他略一沉吟,又道:“在太后面前你只说是意外便罢,我有想办法让你暂且离开凤仪宫。”      啥?他有办法?      唐蜜还是一脸迷茫,不过饭菜倒是很快端上来了。      都是很简单的农家菜式,有土豆肉块,茄子肉泥,豆角肉丝,还有一道蘑菇肉片汤,每一道菜里都有肉!唐蜜脑子里纠缠的那些结一下子全抛开了,眼里只看得见诱人的肉!宫徵羽看得好笑,催着她赶紧吃饭,又叫人端水上来给她梳洗。      “多吃点。”      面见太后绝对是个体力活。      唐蜜这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皮,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勇往直前的斗志!后宫里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在斗争唐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有肉吃,有觉睡,还有宫徵羽、洛长恭、甚至小团子这样的朋友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一边,为她打算,为她担忧。      吃饱了就得办正事了,唐蜜跟着宫徵羽进了烟雨庭的正堂。      堂上端坐着太后,洛长恭、小团子、锦妃、康婕妤、丽贵人,还有蓝璎璎也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走进来的唐蜜身上。      她一进门,就正对上太后严厉又愤恨的目光。      “还不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早!   因为昨天加了一天班的某个人今天终于放假了一天……   今天特地去电脑城买了本子,就是为了方便写稿!   (其实我还是更爱台式啊……)   我真是太感人了……TOT ☆、赏赐      跪就跪吧。反正这宫里一天到晚都得跪。      唐蜜认命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这句话不是第一次说了。但其实唐蜜心底一点都不想说这句话,万一说着说着就变成真的,那她可真就变成自掘坟墓了。      太后面色铁青,估计是听了小团子遇险的事所以发作了。这事没头没尾,太后只能迁怒于她这个恰巧跟在太后的心头肉小团子身边的小宫女。更何况,在太后看来,这个小宫女勾搭皇帝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亲孙子身上来!难道还妄想着能在这后宫里掀起什么大浪?真是不自量力。      唐蜜就算有一肚子的话,也一个字都不敢开口辩解。      她瞥一眼洛长恭,他又端着一杯茶用盖碗专心致志地在掠茶沫,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副样子是根本就没打算搭救她了。不过……他的眉头倒是蹙得有点厉害。      大概因为太后实在太吓人。      所有的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声不吭,各有自己的事,就连最喜欢落井下石的丽贵人和最藏不住话的蓝璎璎都没有开口。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宫徵羽却反倒是落落大方地走近了两步,给太后皇上各位娘娘行礼。这一圈礼行下来,也挺累人的。还好唐蜜一进屋就被太后呵斥跪在了地上,礼倒是也省了。她看见宫徵羽的额上就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宫徵羽的面上还是挂着和煦如四月春风一般的微笑,特别真心实意夸赞了天气,御花园的花朵,太后的打扮。      这些话“刻意”得十分自然。      太后可怕的脸似乎也缓和了一点点。      唐蜜心中惊叹,这个宫徵羽到底是不是人啊……怎么见不同的人都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神态和气质呢?难怪他能将大司乐这个闲职做得稳稳当当。      “微臣见近日天气不错,特地让他们排了几个傀儡戏。”宫徵羽笑眯眯地继续给太后灌迷魂汤,“上次小殿下在宫里听奴婢说起,跑来问了微臣。微臣见他喜欢,就想着等哪天请太后和小殿下一起来观赏。”      太后冷哼了一声,眼睛盯着地上的唐蜜,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又是谁在铭予面前嚼舌根子?哀家最讨厌这些自作聪明的奴婢!仗着主子的宠信就为非作歹,害了自己不算,还要牵累主子!”太后明着是在骂那个在小团子面前说傀儡戏的宫人,可其实谁都明白,太后此刻真正生气的是唐蜜。      “太后娘娘言重了,小殿下正是聪明好奇的年纪,对这些新鲜事物多了解了解也不是坏事。”面对着太后的盛怒,宫徵羽仍然镇定自若。      唐蜜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傀儡戏这种不正经的玩意儿能了解出什么好来?他就是聪明好奇,那也该等到进学的年纪对书本好奇!”      “太后教训得是。”宫徵羽顺着话往下说,“所以微臣特地排了《三字经》里的故事,既简单有趣,又适合小殿下观看。”      三……三字经……也能排傀儡戏啊……      唐蜜心中腹诽,搞了半天这个宫徵羽早就做好了准备哄太后开心。      宫徵羽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唐蜜,又笑道:“还好这次跟在小殿下身边的是唐蜜,若是换个蠢笨的丫头只顾自己,害得小殿下受了伤,微臣的这新鲜出炉的傀儡戏可就要被搁置了。”      太后的脸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到此言却又一抬眼皮:“哦?”但却也没多说,反倒是跟一旁吩咐:“宫大人说了半天话也累了,给他上茶。”转眼看了看地上的唐蜜,太后终于开口:“你也先起来吧。”      唐蜜谢了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她的腿麻得要命,却仍站得笔直,连伸腿活动一下都不敢。太后半天没说话,直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竟然也是个熟人,曾经在地牢里审问过唐蜜的凤仪宫掌事公公吴顺良。      他躬身进来行礼,太后忙问:“怎么回事?”      “奴才查问了半天,的确不知那蛇是哪儿来的。想来水边潮湿多虫,这季节有蛇也并不奇怪,怪就怪在怎么会一下来这么多蛇。”他略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唐蜜才说,“唐姑娘用了硫磺粉点火,所以那边烧掉了大半矮树,蛇也烧死不少。”      “既然还没弄清楚怎么一下有那么多蛇,那就给哀家继续查!”      太后还是不高兴,毕竟那些毒蛇可差一点点就咬了自己的亲孙子!      吴顺良应了便又退下了。      太后又喊彩屏:“把铭予的奶娘喊出来问话。”      可奶娘来的时候,小团子也跟着来了。太后眉头一蹙:“谁让你带他上来的?”奶娘吓得发抖,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奴婢死罪。”      又是一个犯了死罪的奴婢。      唐蜜心里想着,这后宫真变态啊,能把好好的人都给折磨疯了,这些太后啊娘娘啊,一个一个都喜欢看人跪在地上发抖大喊“奴婢死罪”,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点自己身在高位的存在感。      可她现在没资格可怜别人,自己身上也正挂着“死罪”二字还没摘下来呢。      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扭着屁股凑到了太后面前,小胖手一把攥住了太后的烟色宫裙,扯着摇来摇去:“皇……祖母……”祖字念得还不顺口,小嘴一撅起来喷了不少口水在太后的簇新的裙子上。可太后一点没生气,反倒笑得嘴都要裂开了,朝着奶娘不耐烦地挥手:“算了,起来回话。”      小团子见风使舵,趴在太后的腿上一使劲就蹬了上去,直朝太后的怀里钻。太后一把搂着小团子,面上最后一点郁色也消失殆尽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唐蜜悄悄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带小殿下的?”太后一边抱着小团子,一边还不忘斥责奶娘,“小殿下还这么小,你不时时刻刻地跟着,竟然让他一个人跑去水边上草堆里!要是小殿下伤了一分半点,你有十颗头都不够砍的!”      奶娘一害怕又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认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祖母,是铭予……自己跑的。”小团子见到自己的奶娘被骂,又开始扯太后的衣服,“皇祖母不生气。”      “好好好……不生气。”太后被小团子水汪汪的眼睛瞅得心软,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一旁的彩屏使了个眼色。      彩屏微微躬身,转身就带着奶娘下去了。      至于下去之后是打板子教训一顿还是打残了撵出宫去,就未为可知了。      唐蜜盯着奶娘的背影发呆,小团子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扭糖似的跟太后撒娇:“糖糖……她特别特别好。”      特别好?太后眸光一闪,很快又笑了,非常温柔地问他:“她怎么个好法?”      “那里……有好多好多蛇蛇,糖糖让铭予躲,糖糖在前面,铭予就不怕了。”小团子难得说一句这么长的话,总算是勉强说清楚了。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太后若再要为难,也实在说不过去。      太后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看也没看唐蜜一眼,只是朝小团子点点头:“嗯,是挺好。”      听了这话,洛长恭总算把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宫徵羽也松了口气,和唐蜜互相递了个眼神。丽贵人撇了撇嘴倒也不敢说什么,康婕妤则一直都是最冷静的,一开始就没什么表情,此刻面上更不起什么波澜。      然而锦妃和蓝璎璎却有些坐不住了。      锦妃挪了挪屁股,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露出她惯有的端庄温婉的笑容:“这真是太后福泽深厚,今日小殿下遭逢这样的事也没任何损伤,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唐蜜这丫头本就是凤仪宫的,往日细致妥贴伺候太后,今日又这样聪明伶俐,知道用硫磺粉引火,忠心耿耿保护小殿下,太后就宽宏大量,饶恕了她这一次吧?”      太后却是一声冷笑。      “锦妃这话,哀家可就不明白了,她既没犯错还有这些好处,何谈饶恕?”      锦妃的确是想讨巧,既讨好了洛长恭,又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只可惜她这台阶砌得不好,太后不想下。      “平日倒没发现,锦妃还是这么个聪明人。”太后眼神一凛,“既然如此,那这次的事儿就交给锦妃你来查,吴顺良给你帮手,好好地给哀家查查这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妃面色一暗,埋着头老老实实道:“是。”      蓝璎璎坐在一边盯着唐蜜看了好久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丑丫头竟然……竟然敢面对蛇!还想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把蛇都给烧死了,带着她的小外甥逃出生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蓝璎璎自己是极其怕那些蛇虫鼠蚁的,别说是见到了,光是听人提起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算蓝璎璎往日的确是怎么看唐蜜怎么觉得不舒服,可今天这件事,她却不得不承认,唐蜜的确要比她厉害得多。      所以不知道怎么的,蓝璎璎一张嘴就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太后姨母,我觉得她救了小殿下大小也算立了一功,姨母得好好赏她。”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唐蜜简直不敢相信,这蓝璎璎不是见她就骂她“贱婢”吗?怎么……今天吃错药了还给她请赏?      太后也是微微一怔,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是该赏。来人,将哀家桌上那几盘点心包一些赏给她。”      就赏点点心啊?蓝璎璎瞪大眼睛。      不过唐蜜已经很满足了,点心也很好啊!而且这是太后的赏赐,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吃。既不用怕有毒,也不用怕什么闲言碎语。      她心满意足地打算磕个头谢恩,然后就可以抱着点心回去吃了!      可还有人不想放过她。      “太后娘娘也太小气了。”      说这话的既不是喜欢装大度的锦妃,也不是直来直去的蓝璎璎,而是那个一天变百八十遍脸的宫徵羽!他嬉皮笑脸地走上两步拱了拱手道:“太后,既然唐蜜这么聪明能干,不如赏赐个差事给她吧。”      “你这个滑头!恐怕不是想让哀家赏赐她,而是自个儿想捞个清闲吧?”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宫徵羽,但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便道:“行了,就给你个恩典。她本来也是你那边的出来的,听说也懂一些事务,你就带过去用几个月,到时候可得好好地还回来。”      “多谢太后隆恩。”宫徵羽喜滋滋地谢恩。      这都什么跟什么?唐蜜莫名其妙。      说了半天话,太后也乏了,吩咐人带了小团子下去,自己也被人搀着去休息。一屋子的人也都各自告退。给唐蜜抓点心的大宫女彩琳是个实心眼儿,包了鼓鼓囊囊一大包点心塞到了唐蜜怀里。唐蜜抱着点心正一脸小人得志地盘算着,却看见宫徵羽慢吞吞地正打算走。      嗯?正好四下无人。      她走上前一伸手,揪了一把他白嫩嫩的脸。      “哎……你……你干什么!”宫徵羽捂着脸怒视。      唐蜜抱着点心大笑:“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层脸皮,怎么能一会儿变一个样……”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唐蜜大惊,回头一看,却发现是洛长恭。他……他好像有点不大高兴?唐蜜不是很确定。反正当皇帝的每天那么多大事小事,估计本来也没多少高兴的时候。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屈了屈身子权当行礼:“皇上。”      洛长恭理都没理她,特别特别傲娇地走了。      宫徵羽在一边笑,笑够了也要跟着走。唐蜜赶紧抓紧时间问:“喂!到底怎么回事……宫……宫大人!”      “啊?”宫徵羽回头,“哦……你是问……”      “嗯!”到底他和太后那几句话来来去去什么意思啊?什么“带过去”什么“还回来”?他说的能让她暂时离开凤仪宫的方法又是什么?又是为什么让她离开?      宫徵羽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只用口型比划了几个字。      唐蜜看了半天都没醒过神来。      啥?他……他是不是说“苏心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去见苏MM!   还有我惦记了好久好久的淑兰MM!(也不知道下一章能不能出来……)   今天又有点晚了……好困好困……   等放假之后要多存点稿!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外派      不过唐蜜一转身就想明白了。      之前宫徵羽说什么有一有二明察暗访的,估计是想从最开始的源头开始查,反正到处都是没线索,不如先从有线索的地方开始解扣?最开始他们不都一致怀疑是苏心妍害得淑兰受了伤吗?也许宫徵羽是想从苏心妍身上查出什么来吧。      但唐蜜又忍不住想,苏心妍也可能根本不是差点害死自己的人,毕竟自己压根就没得罪过这个人啊!再或者,连地牢和水边这两次都未必是同一个人。只是,这么一想的话,又觉得太可怕了,到底有多少人巴望着她死啊!      此时此刻,唐蜜是真心希望锦妃能在太后的督促下真的查出点什么来。      总之,这个后宫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比吐着信子的毒蛇还可怕!      她一路都胡思乱想,抱着怀中的糕点倒是先绕去了后面看火烧炉子的小房间。她出来一趟发生这么多事,五福只能在里面替她干活。唐蜜决定过会儿多分几块糕点给他,嗯,特别是那个她之前没吃到嘴的蟹黄肉松饼,看起来就挺好吃的,包里有好几块呢。      可小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炉子明明还烧着,怎么会没人看着呢?太后和各位娘娘都没走呢,五福是不可能提前回去的。那……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唐蜜心里咯噔一下,扔下怀里的布包就往外跑。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倒霉会遇见蛇,唐蜜没跑多远就找到了五福,他正靠着回廊的栏杆站着,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怎么了?”唐蜜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一圈,五福看起来好像除了脸色差点,别的地方没什么损伤,是被什么惊到了?      “唐姐姐……”五福一见到唐蜜,一把拽着她的衣袖,鼻子一抽就有泪花涌了出来。      “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唐蜜焦急地问。      “我……我没事。”五福用衣袖擦了一把脸,才好像缓过劲来,“就是……就是看到……看到有个姐姐被贵人娘娘打了。我听他们说你被太后喊过去问话,我以为……我以为你……”      唐蜜总算松了口气:“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太后还赏赐了我糕点,快跟我回去挑几样喜欢的吃。你早起到现在还没怎么吃东西吧?”      “嗯……”      唐蜜拉着五福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故意说些新鲜有意思的话来跟他听。等他们坐在小炉子边吃了两块糕点之后,唐蜜总算是从五福嘴里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方才锦妃和丽贵人一行走到回廊,不知怎么有个宫女端着糕点没头没尾地冲了出来,把半盒子糕点都撞到了丽贵人身上。丽贵人勃然大怒,指着骂了大半天不说,还着身边的嬷嬷狠狠打了那个宫女几个耳光,打得一手是血,小宫女的脸肿得像馒头。      “丽贵人怎么这么大脾气?”唐蜜皱眉,心下觉得奇怪,“锦妃在旁边也没劝劝?”      “锦妃只问了几句是哪个宫里的。”五福犹豫了一下才又加了几句,“其实……其实,主要是丽贵人非说那个宫女是故意守在那想偶遇皇上……说什么狐媚惑主,居心不良……”      哈?唐蜜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想明白过来:“那个宫女是不是长得挺漂亮?”      五福又想了想才说:“眼睛生得很特别,跟戏里画的花旦似的,眼角都是朝上挑的。”这么一说,唐蜜倒是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熟人。      “叫什么名儿啊?莫非是……春红?”      五福点点头:“好像是叫什么红,可能……可能就是春红。”      春红的确生得不安分,打扮又出挑,削尖了脑袋想往贵人面前凑。可唐蜜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这么一想,糕点也有点吃不下了。      “那后来呢?”      “后来……锦妃娘娘派人去跟凤仪宫的张嬷嬷回了话,说要把那个春红打发到浣衣局去做苦活。”      还好,总归算是留下了一条命吧。      可能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赏花的园会很快就散了,太后和各嫔妃都回宫用膳,各宫的奴才也纷纷收拾了东西回到原本的宫室里去当差。      五福原本是凤仪宫附近一个空置的偏殿里做杂扫的小太监,他拿了唐蜜给的糕点,眼泪巴巴地走了。      唐蜜一直没有见到春红。      等回了凤仪宫小厨房又要准备给太后进膳,忙了好一顿,一直到太后吃好了去歇午觉,她们这些小厨房的奴婢才算闲了下来。      太后赏的那一包点心被唐蜜分出去不少。      小厨房的掌事姑姑静瑜自然是不稀罕这些的,可小厨房里其他的小宫女却大半都没吃过,喜滋滋地一人拿了一块,挤在廊下一边吃一边亲亲热热地聊着闲话。      唐蜜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最后又看了看包里剩下的两块,最终还是没忍住包起来回了里屋。      她猜的没错,春红正在屋里,背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唐蜜将点心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哼唧了一声:“喂,给你的。”春红还是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似的。可唐蜜刚打算走出门口,却又听见春红低低抽噎的声音。      唐蜜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春红平日里可是极为骄傲的性子,何时在别人面前示弱过?      唐蜜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用难过,我……我不是来笑话你可怜你的,这糕点……小厨房的小宫女人人都分了,当然……我也得给你带一份。”      春红压根没理她,仍然专心致志地小声哭着。      唐蜜在心底大大地叹了口气。      “别哭了……”      唐蜜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没什么力度,可偏偏春红却好像真的渐渐停了下来。不但不哭了,还转过身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脸肿了一大圈,嘴角还残着血迹。见到这副样子,唐蜜有些心软了。说到底春红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就算平时喜欢耍耍小心眼,可也从来没真正害过谁。      这么一想,唐蜜又安慰了两句:“虽然……虽然那个浣衣局是……辛苦了点,但熬一熬,说不定哪天就……放出来了。”      “嗯……”春红低着头开始吃糕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好的话唐蜜也说不出口了,看着春红好像好了一些,她便赶快告辞离开,回到小厨房去继续洗碗碟。      就在唐蜜洗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凤仪宫掌事张嬷嬷来传太后口谕了。      原来七月初是太后四十岁寿辰,按往年惯例,凤仪宫会派个大宫女去乐府协助大司乐宫徵羽一同筹备。而今年……宫徵羽亲口要人,要的却是这个小厨房旮旯里洗碟子的小宫女唐蜜。太后便令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玉琳带着唐蜜一道去,虽说不合往日旧例,可在众人眼中,唐蜜原本就是个有“背景”的人物,所以倒也并没有什么人太吃惊。      唐蜜听了口谕,心里先松了一大口气。      原来是这么个借用法。      如今五月都还没过完,要等太后寿辰才回凤仪宫,也就是说她可以在乐府呆一个多月,有宫徵羽罩着,当然远比在凤仪宫要轻松多了。      至于那个大宫女玉琳,唐蜜也见过几次,玉琳是个很刻板很守规矩的人,说话做事都循规蹈矩,既不会故意挑人毛病,也绝不放过任何错处。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简单,不像彩屏和玉屏那样难以揣摩。      总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外派是个好差事。      唐蜜收拾了包裹,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玉琳一块坐了马车出了后宫,一路行到皇城西北角,进了乐府的大门。      她的面上倒还能强忍着维持一副正经的样子,可心里却早就翻腾起来了!      远离了可怕的太后母老虎!摆脱了洛长恭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嫔妃!还躲开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是是非非……嗯,说不定还能顿顿吃上肉!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终于可以再见到一个多月都没见过面的淑兰和寒花了!她之前也只听宫徵羽提到过几次,说淑兰伤势渐好之后便入住乐府,而寒花则因为落选而被苏心妍挑选做了贴身侍女。可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宫徵羽却并没有说太多。      如今想到可以和她们再见,唐蜜的心情可是十分激动的。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和玉琳一起先面见了宫徵羽之后,她就找机会提一提,先去见……淑兰吧?寒花现在跟在苏心妍身边当差,恐怕也不是那么有空和她闲聊。再者,她实在很想知道淑兰的伤到底有没有全好,还能不能再上青莲台跳一曲惊艳全场的掌中舞。      唐蜜倒是满怀激动,却很快被泼了一头冷水。      宫徵羽恰巧外出了,并不在府内,只有一个姓孙的掌事姑姑来迎她们。这个孙姑姑唐蜜还有印象,好像是四大掌事姑姑之中司礼的那一位,当初她们乐府甄选的时候,都是由这位孙姑姑主持的。      孙姑姑先将玉琳安排在朝南的一处厢房里,接着便带唐蜜往另一处走。      唐蜜心下有些疑惑:“不知孙姑姑要将我安顿在何处?”玉琳刚才住的那个绿袖苑很是宽敞,就算再多塞几个人也住得下的,怎么却偏偏不让她与玉琳住在一处呢?      孙姑姑只答:“这住处都是大人吩咐安排的。”      好吧,反正宫徵羽总不至于害她。      唐蜜跟着七拐八拐的,到了乐府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虽然偏僻,环境却显得极为清雅,院门之外竟然有活泉引进来的水流,顺着石洞流入一洼碧池中,池中养了数十尾锦鲤,十分鲜活可爱。池边植了几株大槐树,还未到花期,郁郁葱葱的绿叶几乎覆了半边天,粗壮的树枝上竟然还挂了一架缀有零星野花的绿藤缠绕的秋千。再看院门,是个简单的木栅围栏,被茑萝环绕,颇有野趣。门洞顶端有个牌匾,上面写着“凌波苑”。      这个地方的景色真是太美了。      唐蜜在心中赞叹,还是宫徵羽会享受生活啊。那个绿袖苑虽然也很精雅,但显然这个凌波苑才更有天然美妙的感觉。      虽然……虽然那个树啊草啊多了点,又有水,可能蚊虫会有点多。      但唐蜜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过阵子天气热起来之后,她就在这树下摆个躺椅,喝茶吃点心,喂喂池子里的锦鲤,嗯……还可以荡秋千!      正当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却突然被一阵不和谐的声音砸醒了。      好像……好像是什么瓷器被人扔出屋子砸碎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地从其中的一间房里跑了出来,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赶似的。      唐蜜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      她转头问站在一旁半点吃惊表情都没有的孙姑姑:“这院子里不知还住了什么人?”      “于姑娘也住在这里。”      “于姑娘?”      “于淑兰。”孙姑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起来还是唐姑娘的旧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是故意留悬念的!   是写着写着就发现字数差不多了……   下一章就让乐府的女人们折腾起来!    ☆、淑兰      唐蜜忍不住讶异:淑兰也住在这儿啊?      可为什么还没进屋就在这扔碟子砸碗的?莫非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来,不想见所以才发脾气?唐蜜心中迟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装木头的孙姑姑。      可孙姑姑跟没看见似的,手一抬:“唐姑娘快进来吧。”      进……进就进!      这个凌波苑外头看着不大,里面其实有好几处厢房。根据地上的碎瓷渣判断,淑兰住的是靠近门口的正房,而孙姑姑则直接带着唐蜜到了对面的西厢房。房子不大,但里面倒是收拾得挺干净整洁,远比她在南坞或者凤仪宫小厨房住得要好多了!      唐蜜放下包袱,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孙姑姑站在门口又补了一句:“这凌波苑平时没什么人来,就一个粗使的丫头叫杏儿……对,就是刚才那个窜到后头去的小丫头,有什么事就喊她一声。”      唐蜜无语,就那个瘦猴子一样的小丫头啊?还不如她自己动手呢。      再说她也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既然住在对面的淑兰脾气……比较那个……大,就让那个杏儿服侍淑兰吧。      孙姑姑交代完就走了。唐蜜收拾完……有点想去见见住在对面的淑兰。      她们曾经有过同屋的情谊,之前乐府甄选的时候淑兰也曾经对她多番指点。后来几番变故,她们一直没有机会再见面,唐蜜时不时地想起淑兰,满心都是担忧。      可她才迈出屋子,却先见到了另一个人。      一身杏子红的薄衫,藕色绣裙,梳着发髻,鬓边别一朵红艳艳的茶花,花蕊间似乎还有细碎的水珠,闪闪发亮。这模样打扮都远比当初那个头发乱糟糟面色蜡黄的小丫头强了百倍不止。唐蜜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信,这的确是曾经和她一同在南坞待选过的寒花。      “我早几天就听说姐姐要来,真……真没想到……这就来了。”      寒花神色激动,亮莹莹的眸子被泪水浸染,更显得动人。      唐蜜抿嘴一笑,走上去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      真是时隔三日须刮目相看啊,只是这么短短的日子不见,寒花就完全变了个人,她几乎要差点认不出来了。      两个人在园子里说了几句闲话,互相问了各自的差事,平日过得如何等等话。寒花的境况与宫徵羽说得差不多,在苏心妍身边做贴身侍女,苏心妍待她不错,平日吃穿不愁,差事清闲,还时时有打赏。      相比较起来,唐蜜的日子过得简直是苦不堪言。      好在唐蜜素来豁达,并不将这些差距放在心里。只是说到这儿,她不免想到了淑兰:“对了,我听说淑兰也住在凌波苑,你知不知道?我正打算去看她,既然你来了,那就一道去吧。”      可一提到淑兰,寒花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怎么了?”唐蜜不解。      “淑兰她……她现在……”寒花有些艰难地开口,“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唐蜜心底咯噔了一下,莫非淑兰的腿……她抬眼看了一眼寒花,寒花也即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唐蜜心下焦躁。      寒花稍稍犹豫,一边看着唐蜜的脸色一边低声道:“伤是养好了,但太医说,伤了骨头,最好是不要再跳舞了。”      怎……怎么会这样……      唐蜜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寒花却又小声道:“自那之后她的脾气就变得特别坏。宫大人本来想让她当教习女史,可她却大发脾气,谁都劝不住。宫大人只好将她移到这凌波苑来当闲人养着,即使是这样……也每天摔东西砸人的……”      淑兰原本就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之前在南坞之时寒花就曾说过,淑兰自小在乐府之下的官制教坊中习舞,不比一般的舞姬。跳舞对她来说也许就像她的生命一般,若是再也不能跳舞……只怕她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唐蜜这么一想,更觉得心里难受。      原本淑兰那一曲《青莲》吸引台下所有人艳羡嫉妒的目光,可转瞬之间,她却什么都没有了。若再过久一点,甚至可能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过她于淑兰这么一个人。      “姐姐刚到乐府,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等改日……她好了些,再去探视吧?”寒花试探性地开口问。      “不,现在……我现在就要去看看她。”      地上的碎瓷渣还无人扫走,刺得她眼睛有些疼。唐蜜朝着凌波苑正堂屋走去,寒花在身后稍稍犹豫,也跟了上去。      正堂上方也挂了个牌匾,写的是“春晖堂”三个字。      堂屋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显得十分冷清。唐蜜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又朝里间轻声走去。才拨开门帘,她就看见了淑兰。      一个多月不见,淑兰比以前更纤瘦了,瘦得连衣服都好像是挂在一副骨架上,肩胛处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骨节的突出。她穿一身素袍,头发也没有梳,就那么披散在肩上,她站在窗边,眼神空洞洞地看着窗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唐蜜先吓了一跳,接着便开口喊:“淑兰……”      淑兰一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淑兰,我是唐蜜……”      听到“唐蜜”两个字,淑兰的眼皮轻微地动了动,然后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唐蜜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淑兰还肯搭理自己,她总能慢慢想办法来劝慰淑兰的。可她还是太天真了,淑兰的眼神只朝她们身上瞟了一眼,就抓起桌边的一方墨砚砸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滚——”      唐蜜吓得忘了躲开,可那方墨砚却并未砸中她,或者说也许是淑兰本来要砸她却偏偏失了准头,砸在一旁的寒花身上,痛得寒花惊叫出声。      唐蜜不敢再多呆,扶着寒花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到外面唐蜜才发现寒花脸色惨白,一直捂着胳膊。她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砸坏了?赶紧去太医院看看……”      “不必了……”寒花拉住她的手,“我没事,只是一下子没缓过劲来。不过一方墨砚,又不能把骨头砸断,我等会儿去找点药抹一抹,散了淤血就好了。”      “那么大一方墨砚呢!”唐蜜有些焦急,“这个淑兰怎么搞的!你也是,她要砸我你怎么不知道躲开呢?不行,我还是带你去看看……”      “真的不用了。”寒花撤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我找我们女史拿点药就行了。”      “这……这怎么行啊?”唐蜜还是不放心,想一想又有些自责,“都怪我不好,不该非要去见淑兰,连累了你。”      “快别这么说了。”寒花道,“当初我还连累姐姐被关在地牢里,这一下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吧。”      “你……哪有这么说的!”唐蜜哭笑不得。      “淑兰姐姐现在心里不痛快,一时半会好不了。”寒花明明痛得很,却还不忘记叮嘱唐蜜,“姐姐就暂时不要去找她了,免得又惹出什么事。若是真要去,一定得喊上我,两个人结个伴总好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唐蜜无奈,“不去看太医也行,你把袖子撸起来给我看看。”      寒花有些犹豫,但看四下无人,倒也点了点头。      可袖子还没撸起来,凌波苑的木栅栏门却响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唐蜜探出脑袋去瞅,就看见一袭白衣从一片绿色之中飘了出来。能在这乐府这么大张旗鼓地穿白色的,除了乐府主事宫徵羽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唐蜜赶紧把寒花的袖子扯了扯,就看见果真是宫徵羽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儿?”      寒花福了福身子:“奴婢是来看姐姐的。”      “哦,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宫徵羽笑了笑,也没有多想,只跟唐蜜说,“有人来找你了,你猜是谁?”      “谁啊?”唐蜜没什么想法,她还惦记着寒花的伤势,“宫大人,寒花受了伤,不知乐府可有太医?”      “受了伤?”宫徵羽抬了抬眉毛,“怎么回事?”      唐蜜刚要开口,寒花就先抢着说道:“没什么,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胳膊。”略顿了顿又向唐蜜道:“既然姐姐有客人就赶紧去吧,寒花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还没看过你的伤!”      宫徵羽心里头咬牙切齿,这个唐蜜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了!可此刻有外人在,他当然不能大呼小叫,只好继续维持他大司乐的端庄身份:“这样吧,你先去见人,寒花的伤嘛……本官差人带她去看。”他还很刻意地着重在“本官”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唐蜜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宫徵羽在施官威呢。      “那……好吧。”唐蜜总算放了手,转身打算走,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宫大人,到底谁要见我?在哪儿?”      宫徵羽先看了一旁的寒花一眼,才小声道:“凌渊来了,在小厨房。”      啥?凌渊……凌你个头啊凌!      他……他不好好地呆在建章宫当他的皇帝,跑到乐府来干嘛?大白天的就来乐府寻欢作乐,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昏君!不对,唐蜜又想了一下,他来就来吧,竟然等在小厨房……      唐蜜狠狠地瞪了宫徵羽一眼。      宫徵羽假装没看见。      寒花的眼神在他们两人的面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并不多问。      唐蜜心中叹气,得了,看来是那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昏君在宫里闲着无聊,又来折磨她这个悲苦凄清的小厨娘了。真是阴魂不散,去哪儿堵哪儿!      她气冲冲地出了凌波苑,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小厨房在哪儿。等了半天在路上随便抓了个人问,七拐八绕总算找到了地方。      乐府的小厨房比起南坞自然是要强多了,那比起凤仪宫那又差远了。唐蜜在门口仔细观察端详了一会儿,却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风——      呼。      有什么扑了上来。      “糖糖……”甜糯糯的声音喊得她心都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不知道叫什么好……   就干脆用了淑兰MM的名字。   对!我就是偏爱她……冷清清的妹子什么的最有爱了。   PS:打滚求各位看文的亲收藏此文章啊TOT!   (人家特地把那个按钮做成了醒目的艳丽的粉红色效果呢!)   下一章要开始调情了!你们喜欢吗! ☆、糕饼      小团子当然是来蹭吃蹭喝的,而另外的某个人却跟个大爷似的坐在里面,高贵冷艳地用一种睥睨众生的眼神瞥了门外抱作一团的一大一小。      好吧,人家本来就是个大爷,还是全天下最大的那个大爷。      唐蜜蹂躏了一会儿小团子包子似的脸,捏得口水嗒嗒的才松了手。一把将小团子抱在怀里,她才假装自己刚发现小厨房还有个……皇帝。      “参见皇上。”唐蜜这个礼行得特别偷工减料,干脆连“奴婢”都省了。      可洛长恭却眯着眼睛,似乎十分满意。      唐蜜放下心来,看来洛长恭心情还好,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走近一看,小厨房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时鲜的水果,当然,也少不了面板。      她算是想明白了,她就跟这面板差不多待遇。      要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各种折腾,不用了就扔一边旮旯里不管死活。想到前几次她差点没命的事……唐蜜怒目而视,都是他害的!      他当皇帝就好好当他的皇帝,后宫妃嫔少了不够他取乐的那就再选几个啊!干嘛偏偏要来招惹她这个小宫女!搞得现在后宫里每个人都把她当成移动的活靶子!简直是有仇的报仇,没仇的想害她的命!      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洛长恭似乎更高兴了。      当然,他是皇帝,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腹黑皇帝,所以有什么表情都不太显露在脸上,不过唐蜜可对他了解得很,看他弯了一边嘴角,眼睛眯得看不见了,一看就是憋笑憋得很辛苦!唐蜜心中腹诽,最好是憋到抽筋,变成面瘫!      虽然心里一大堆咒骂,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唐蜜认命地走到面板之后,给自己系了条围裙,开始打量她面前的这些食材。嗯……这天气好起来之后,初夏才有的一些果子也都出来了,什么荔枝啊,樱桃啊,个个都果实饱满,十分喜人。果然还是当皇帝好,一声令下就弄了这么多珍贵又新鲜的水果。      她刚伸手去取荔枝,却横刺里出来一只手比她更快,抓了一把荔枝走了。      洛长恭慢条斯理地剥荔枝,剥完就往小团子嘴里塞,荔枝壳扔了一地。简直没有一点皇帝的样子,简直……简直毫无气质!      唐蜜不跟这种人计较,转手拿了樱桃,预备做一道樱桃糕,再烤个樱桃饼。她将樱桃细细选了一遍,单挑出那些圆润大颗又光泽漂亮的,洗得干干净净,去柄,挖核,一半放在一边的瓷盘里,另一半用蜂蜜渍着。再取几颗小青橘,洗干净了在顶端切一刀,留着挤汁。      面粉,加水,和面。      唐蜜仔细一想,自己上一次进厨房做点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也是乐府甄选之前了吧。那时候洛长恭还给她出主意让她结合自己擅长的厨艺来训练舞艺呢。这转眼之间就过去一个多月,可当手一碰到那面团,熟悉的感觉又很快回来了,好似昨天才做过这些活似的。她手上专心致志地做着糕点,脑子却早就飞到了九天云外去,时不时还瞟两眼旁边,怕这一大一小的团子弄坏了她准备的食材。      没想到她一抬眼,正看见洛长恭毫无教养地扯着小团子的衣服蹭了两把,想来是他剥了半天荔枝,手上粘乎乎的都是糖水。      唐蜜哭笑不得:“喂,有没有你这样的叔叔啊!”      “嗯?”洛长恭似乎觉得还没蹭够,又抹了两把才说,“反正他每天脏乎乎的,也不差这么点。”      “……”      小团子腮帮子鼓鼓的,瞪着眼睛看着洛长恭。不知道是包了一嘴的荔枝肉,还是在愤怒有这样不着调的叔叔。      洛长恭轻咳了两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过。接着又心虚地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移话题:“对了……”      “什么?”唐蜜把做好的樱桃糕放进蒸笼,上厚底平锅开始烤饼。      “你不能喜欢宫徵羽。”洛长恭掷地有声。      啥?唐蜜手里的一张饼直接掉在了脚面上。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洛长恭,浪费了一张饼!这种危害粮食祸害百姓罪孽深重的人就应该浸猪笼!喜欢你个猪头啊喜欢!她跟宫徵羽多清白啊!不就是吃过一次他给的肉吗?莫非是上次揪了宫徵羽的脸让他多想了?可那只是……怎么到他嘴里就这么……      变态!唐蜜用眼神恶狠狠地传递了这两个字。      洛长恭看见她先是慌后是怒的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难道真被他猜中了?这么一想,他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我这是为你好,你一定要记住,宫徵羽是你绝对不能喜欢的人。”      “为什么呀?”唐蜜见他说得这么古怪,忍不住好奇心乱窜,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洛长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唐蜜盯着他看,没好气地丢了一句:“朕说不准就是不准!”      得,一激动就把“朕”给甩出来了。      唐蜜有时候觉得洛长恭其实跟小团子没什么区别,虽然在众人面前人模狗样的,可私底下就是个没长大的胡闹任性的小屁孩。看,对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暴脾气了,在人前的时候估计是有所顾忌,不知道忍得多辛苦呢。      所以她把饼子都贴到锅里之后,忍不住想笑:“是,皇上说啥就是啥。不过,皇上这么激动地不准奴婢喜欢宫徵羽,莫非……”      洛长恭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莫非皇上看上奴婢了?”唐蜜故意眨了眨眼睛。当然,这绝不是颠倒众生地抛媚眼,而是□裸地挑衅加刺激。这几次短短的相处,唐蜜也大致对洛长恭这个人有所了解。他才不会因为她没大没小就把她给砍了,正好相反,他的皇帝生涯当得十分辛苦,偶尔有人这样跟他调剂一下生活才不乏味啊。唐蜜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可洛长恭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就你?”      血淋淋两个字,直接戳破了唐蜜的厚脸皮。      嘁,就算他真看上她了,她还不乐意呢!唐蜜撇撇嘴,懒得搭理。      可偏偏洛长恭却玩上瘾了,兴致勃勃地还在添油加醋:“虽然你资质稍差,不过若是你一心想入后宫,我倒是可以开恩赐你个贵人。封号嘛,就用……糖,不是你姓氏的那个唐,是糖糕的糖。形容你恰如其分,你觉得如何?”      唐蜜一甩就把手里正在挤汁的小青橘砸了过去。      她出手当然是又狠又准,正砸中洛长恭的脸,溅了他一脸的酸汁。他还当她记性不好不成?她可是记得他说过,他最讨厌糖,连带一切的甜食。什么封号“糖”,简直等于封号“最讨厌”……她在他心里就这么讨厌啊!唐蜜心中忿然,等会儿蒸好的樱桃糕自己全吃了,一口都不分给他!      洛长恭竟然没生气,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端起一旁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但经过这么一闹,两个人又都不说话,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唐蜜假装认真地看炉子,一眼都不往其他的地方看。等得糕蒸熟了,饼也烤好了,她又慢吞吞地开始装盘子。      突然身后有轻声传来,似乎是有人敲了敲窗子。      唐蜜疑惑地看了一眼洛长恭,如果不是他就在眼前,她恐怕要以为窗户外头是他呢。洛长恭却很快起身,打开了窗户。唐蜜瞥了一眼,发现站在窗外的是那个胖胖的李公公。不知李公公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洛长恭轻“嗯”了一下就又把窗户关了。      “把糕饼装一些给我,我得带小团子走了。”洛长恭找水洗了手,一把把小团子抱了起来。完全没发觉自己也跟着唐蜜开始喊小团子。      “有急事?”唐蜜拿出食盒,将樱桃糕装在下面一层,再往上面一层装樱桃饼,心里却在想,这儿还剩下好多荔枝和樱桃没来得及做东西,放一放就不新鲜了。      “有人过来了,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洛长恭也没多说,提了食盒又说,“你到小厨房来的事都有谁知道?”      “没谁啊,就宫徵羽和我。”唐蜜心中嘀咕,诶?好像当时寒花也在旁边,不过寒花并不知道“凌渊”是谁,再说寒花是个十分懂分寸的人,没可能是她说漏的。      唐蜜只顾自己低着头乱想,洛长恭在一边看着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在乐府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找宫徵羽。”      “知道了。”唐蜜翻了个白眼,刚才是谁说让她不准喜欢宫徵羽的?现在又让自己有事就去找?这像话吗……      洛长恭先将食盒从窗子里递了出去,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回头加了一句:“还有朕刚说过的话,你最好记住。”朕你个头!喜欢宫徵羽有这么严重吗?到了非要用皇帝的权威来给她施压的地步?      “是……”唐蜜拖长音调,见他一蹬腿竟然又要翻窗子,心里又是一阵无奈,这个人……好好的有门不走,怎么这么喜欢翻窗子?这都什么毛病啊?      差点忘了,她还有句话要交代。      “喂,那个……”      “什么?”洛长恭回头。      “下面那层是樱桃糕。”唐蜜口里在跟他说话,眼睛却瞟着别的地方。      “哦。”洛长恭没懂。      “嗯……我没放糖。”唐蜜转过身开始收拾面板,“樱桃本身甜味不重,我还加了小青橘调味……你……可以吃一块试试。”其实她还加了一层薄薄的蜂蜜,不过那蜂蜜本身味道淡,分量又少,再加上有酸酸的青橘汁,估计吃不出什么甜味。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万一洛长恭听了有心理作用,说不定还没吃就想吐了。      不过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不吃甜食?还是说,是不能吃糖?      他连糖分重的荔枝都不吃……      该不是有什么阴影吧?她打算下回想个办法打听打听。      “哦。”洛长恭嘴角又弯了弯,不过唐蜜背转着身,看不见。但即使看不见,唐蜜也能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他好像……挺高兴的。不过皇帝嘛,虽然日日时时都有人哄着,但再有人哄他,他还是会高兴,总不能有人跟他对着干他才高兴吧。      不过如果这个皇帝是洛长恭的话,倒也不一定。      那个变态!唐蜜好气又好笑。      洛长恭和小团子走了,厨房很快就安静下来。唐蜜琢磨着把剩下的荔枝樱桃都整一整,做成糖渍樱桃和蜜饯荔枝,装到小罐子里,下回送去给小团子当零嘴。      可她刚开始剥荔枝,就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抬头一眼,咦?竟然……竟然是苏心妍?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的过渡章……=v=   本来这章的名字差点就写“调戏”或者“调情”……   但是又觉得太不严肃了……咳咳……   苏美人锲而不舍地想要把洛长恭给吃掉!我们给她鼓掌加油!      我都忘了今天过节了……因为一大早就来了那啥……   看文的大家节日快乐!多吃月饼!………………会变成圆鼓鼓的小团子的! ☆、端倪      苏心妍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并且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才来的。唐蜜抬着头仔细端详,又觉得她好像比之前在南坞见到的更美了一点。      不知道是因为乐府养人,还是因为她隔了太长时间没见到苏心妍产生了错觉。      唐蜜见到苏心妍虽然觉得讶异,可苏心妍看见她却没有半分意外之色。或者说苏心妍根本当她不存在一般,径直走进小厨房之后,眼神到处扫了一圈,似乎是确定了没地方能藏得下一个大活人,才开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是啊。”唐蜜心想,莫非这个苏心妍是想来“偶遇”洛长恭的?所以洛长恭才得了消息之后那么急吼吼地从窗户溜了……肯定是的。洛长恭虽然偷偷一个人溜到小厨房里,但四周的宫人暗卫肯定布置了不少,他可还带着小团子呢!      宫徵羽说得还真没错,洛长恭真是走哪儿都被女人盯着。简直像一块移动的大肥肉,人人都想啃一口!      当然,除了她唐蜜,因为……      大概是因为她不爱吃肥肉。      苏心妍冷眼站在唐蜜身边,看着她手上忙着将荔枝的果肉都泡在清水里,干活干得极其认真,半天才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蜜饯荔枝。”唐蜜头也没抬,又开始开锅烧水,放糖。      “皇上——”苏心妍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唐蜜心里一惊,手中的汤匙都没捏稳,咕咚一下掉进了锅里。她下意识就回头朝窗户那一看——      窗户好好地合着,纹丝不动。哪儿有什么洛长恭……      唐蜜后知后觉地收回眼神,苏心妍却冷笑一声,将窗户一把推开,一个轻跃翻了出去。窗户啪的一声合了起来,小厨房又恢复了安静。      竟然中了苏心妍的计!      他们……一个两个的……还都去翻那该死的窗户!洛长恭翻就算了,苏心妍一个女子竟然也翻得……这么自然这么利落!不过听说西凉女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射箭摔跤样样都行,平时在外也不会有太多礼法的限制,有这种豪放不拘小节的性子也是正常的。      所以翻窗子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嘛……      等等,苏心妍去追洛长恭了关她什么事啊?对她来说毫无损失不说,若是苏心妍真的勾搭上了洛长恭,入宫做了个贵人妃子什么的,那对她唐蜜来说反倒应该是一件好事。这个苏心妍有美貌有心机有手段,入了后宫一准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到时候众人的眼刀子可就都往苏心妍身上甩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在意她这个小宫女唐蜜了!      对!她应该给这位苏大美人暗暗鼓劲,祝福她早日搞定洛长恭!      想着想着唐蜜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她哼着歌忙完了手里的活,收拾好之后又在小厨房掏到了瓜子和杏仁,喜滋滋地回了凌波苑,准备下午当零嘴啃。      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那个叫杏儿的粗使丫头,唐蜜赶紧抓住她问了一句:“饭菜什么时候送来啊?”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早知道之前做糕饼的时候就不那么实心眼了,不,都怪洛长恭有心机,递过来的那个食盒太大了,她全都放进去才塞满……      “啊哇呜啊……”杏儿张着嘴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又用手比划了一通。      可唐蜜依旧没有明白杏儿要表达什么意思,她只是突然明白,这个杏儿竟然是个哑巴?怎……怎么乐府会安排个哑巴来当侍女呢?照理说,这皇城之内所有的宫人入宫之前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绝对不会容许有杏儿这种情况出现的。      不过想归想,唐蜜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懂,便一个人进了屋子。      进了屋她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青的白的,果然不出所料,全是素的。乐府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唐蜜心下忿忿,却也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开吃了。      问题是乐府的饭菜……素就素吧,还淡盐少油又夹生,简直像用白水过了一遍就捞起来装了盘子。唐蜜算是明白了,这乐府的厨子绝对是花了大心思的,想用这样的办法来逼得人吃不下东西,真是一击即中!      时下的女子之中盛行袅娜纤弱的美,姑娘们都极为注重饮食,个个恨不得将自己饿成一只白骨精。更何况是这乐府,想要体态轻盈,就得戒除口舌之欲。就好像从前的淑兰,她就是极其在意身形的,吃什么都很克制,有时候唐蜜甚至怀疑她只是放在嘴里含了含,然后背地里全吐了。      所以……淑兰才能在几寸见方的青莲台上跳掌中舞。而唐蜜,其实算不上胖,但估计才站上去台子就会塌吧……      这样一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乐府甄选那一日发生的事,那件事直到今日也没能有个真正的说法,唐蜜心下沉重,再也吃不下,将碗盘随便一收拾就打算放入一旁的黑漆食盒里。      可食盒一揭开……      一股扑面而来的肉香直往鼻孔里钻!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唐蜜端出来一看,是一碗东坡肉,而且是一碗特别有熟悉气息的东坡肉。她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比之前好了不止那么一点。看来那个宫徵羽后来又花了不少心思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吃到肉的时候想肉吃,真正吃到了,又觉得不过如此。      也许真是刚才想到了那些往事,让她一下子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吧。唐蜜叹了口气,也懒得收拾了,索性走到园子里去散散心。一走出来,她就忍不住往对面看,不知道淑兰什么时候才肯从她那座“春晖堂”里走出来,何时才肯与她说个一句半句的话。      哪怕像从前那样盛气凌人地丢一句“我就选你当我的贴身宫女了”也好啊。在她的心中,淑兰一直都是一个很骄傲很清高的女孩子,不应该沉湎于失落和颓败,更不应该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唐蜜坐在门口台阶上,托着腮盯着对面的门口看。可……看着看着,居然真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且,走出来的那个人很瘦很瘦。      而且而且而且而且……好像是淑兰啊!      唐蜜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到底应该冲上去扶着淑兰,还是应该什么都别动假装没看见呢?      淑兰的伤应该是好全了,走起路来一点也看不出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唐蜜想到寒花说的“伤了骨头,最好是不要再跳舞了”,又止住了自己想要向前迈的脚。      淑兰心里一定不希望别人将她看成“受伤的人”,即使淑兰现在变成颓废丧气,却也应该给她保留最后一点骄傲。      淑兰走了两步也站住了,眼睛朝唐蜜身上看过来。      “唐蜜……”      “嗯?你找我有事?我也……”      唐蜜又激动地想要朝前迈步,但后半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凌波苑门口的一声“哎哟”给打断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寒花正倒在地上,脸色很不好,看起来这一跤摔得不轻。      就在这一刻,唐蜜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咻的一声飞快地闪过去了。她想要抓住这一丝半缕的想法,可那一下过得太快,她连尾巴都没摸着。唐蜜甩了甩头,先过去把地上的寒花扶了起来。      “怎么回事?哪里疼?”      “脚……啊,好像是扭到了。”寒花软趴趴地半倚在唐蜜身上,口气里全是懊恼,“我本来想着乐府的菜太清淡,恐怕你难以入口,所以在我们那边的小厨房给你做了一道红烧肉送来,却没想到我笨手笨脚的……”      唐蜜这才注意到,寒花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大家倒是真了解她,一个两个都赶着来给她送肉吃。唐蜜觉得好笑,扶着寒花往自己的屋里走:“先进去让我看看,别伤了骨头。”说到骨头二字,唐蜜的心一咯噔,赶紧抬头去看淑兰。可园子里空荡荡的,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      算了,反正都住在凌波苑,总能有机会说上话的。      寒花的脚伤并不严重,只是稍微有点红,看起来像是轻微的扭伤,寒花不肯喊太医来看,唐蜜喊了杏儿交代了一声,找来了点活血化瘀的伤药。      想到这一天又是伤胳膊又是伤腿的,唐蜜一边给寒花上药,一边忍不住开玩笑:“看来这凌波苑的风水和你犯冲,你来一趟伤一次,下次还是少来为妙。”      寒花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姐姐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凌波苑阴风阵阵诡异得很。依我看,姐姐也别住在这儿了,不如跟宫大人回禀一声,搬去沁香苑住吧。那儿就住了我跟苏女史两个人,苏女史虽然看着不好接近,但脾性却是极好的。”      寒花口中的苏女史就是苏心妍了。      但……唐蜜隐隐地又觉得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似乎突然回来了一点点。寒花来凌波苑两次,两次都受伤,这当真是巧合?      还有寒花说过的那些话。      “姐姐就暂时不要去找她了……若是真要去,一定得喊上我……”      “依我看,姐姐也别住在这儿了……”      唐蜜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心里转过好几个心思,手上却一点都没停下来。药擦得差不多了,她又用纱布小心地把伤处裹好,然后才慢吞吞好像不经意似的问:“我觉得,好像……你很不愿意让我单独跟淑兰说话?”      寒花抖了一下。      正在包裹的腿伤处就正好撞到了唐蜜的手。      可刚才还痛得脸都皱成一团的寒花此刻却好像忘了痛似的,脸上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唐蜜抬头看了看寒花,寒花也渐渐缓过神来,怯怯看着唐蜜,半天才张开口。      “姐姐……说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时鬼迷心窍弄了三条水母回来……   结果大家都说养不长……最长能活两周……TOT   好吧,不说闲话了。言归正传,下一章可怜的寒花要努力给自己洗白!   但是到底洗白成功了没有呢……   谁……谁知道啊!       ☆、偶遇      其实入宫以来,唐蜜一直觉得寒花跟她是最亲近的。淑兰与她虽然也同屋住过,但是时间很短,她们的性情又差了太多。就算后来虽然和寒花分开,但小厨房人多事杂,也根本没有再遇到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至于洛长恭和宫徵羽,那又更不同,一个是皇帝,她虽然也敢与之嬉笑,心里却到底存了几分敬畏,多数时候都会忍不住察言观色,小心言行。宫徵羽呢,虽然和她嘻嘻哈哈,但毕竟男女有别,地位不同,有些事她也不会跟他说。再说,宫徵羽会对她另眼相待,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洛长恭的关系。      所以对于唐蜜来说,女孩子之间能够分享秘密的小姐妹,除了寒花,好像真没有谁了。      她一直觉得寒花是一个柔弱的,单纯的,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寒花会有这么一天,会骗她,诓她,甚至耍小心眼设计她。      唐蜜一言不发,心里却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寒花一直低着头,几乎要把脑袋低到胸口了,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是这样,完全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唐蜜叹了口气,寒花这架势是什么都不想说了,那么,她也不会强问。      只是从此以后……      “都包好了,你自己回去了记得擦药,伤得不重,养几天就好了。”唐蜜没有揭穿寒花,这伤其实是看到淑兰与她说话所以才故意扭的吧。自己扭伤自己,心底总存了几分顾忌,伤势自然不会很重。      可寒花依旧一声不吭。      唐蜜有些不耐烦了,抬头正打算说几句重话,却发现寒花也看着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这……明明是寒花骗她,怎么搞得好像是她欺负了寒花似的!      “你哭什么?”唐蜜蹙眉。      “我……对不起姐姐。”寒花哭得很伤心,哆哆嗦嗦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可是……可是寒花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      唐蜜心下起疑,怎么觉得这话好像还有后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唐蜜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不能……看着姐姐被人给害了。”      这一句总算是说明白了,但是唐蜜听了却更不明白了!什么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人给害了”?谁要害她?难道是淑兰不成?      然而寒花的下一句还真的就跟淑兰有关。      “淑兰姐姐自从……”寒花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又接着说道,“那之后就变得喜怒无常。寒花蠢笨无知,又胆小又害怕,整天疑神疑鬼坐立不安地担忧,担心姐姐被她……她……”      “这是你多心了,她如今不比往日,就算脾性差一点也……”      “姐姐可知道凌波苑的杏儿?”寒花却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知道,杏儿是……是个哑巴。      “杏儿……就是被淑兰姐姐毒哑的。”      什么?!唐蜜瞪大眼睛。      一连好多天,唐蜜都有点没缓过劲来。她初到乐府,令她惊讶的事情便一桩接着一桩发生。她曾经熟悉的人,淑兰,寒花,每一个人都和以前似乎不一样了。但到底是淑兰变得冷血狠毒,还是寒花变得心机深沉?她想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个确定的答案。      结果想到最后,她只得安慰自己,既然想不明白,那干脆暂时都不要去想了。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唐蜜也基本没什么时间想这些。      她一直跟着玉琳上上下下的忙碌,筹备太后寿诞所排歌舞的事。这事情看起来轻巧,有旧例可循,但实际上却也干系重大,出不得一点差错。更何况今年不同往日,这是洛长恭登基之后第一次给太后过寿,若是有什么差池,难免会被人诟病。这些意思都是后来洛长恭身边的静宜姑姑抽空来了乐府一趟,暗地里叮嘱唐蜜的。      洛长恭已经下了旨意,着锦妃和康婕妤一同办理太后的寿诞。甚至他还想派静宜姑姑来乐府一同督管寿诞当日的歌舞,但太后却说不是大寿,不必搞得声势浩大,弄得底下的人不安,有玉琳和唐蜜在,很是让人放心了。      不过唐蜜琢磨了半天,感觉这次的担子实在有些重。      虽然上面有锦妃和康婕妤坐镇,但她们主要还是忙着宫里的布置,乐府隔得远,她们出一趟后宫不容易,最多也就是派人来问问,传个话之类的。乐府的事务,最主要还是得玉琳和她来办,办得好了,那是应该的,若办得不好,搞不好还能连累到洛长恭身上去。      要知道,虽然唐蜜明面上是凤仪宫的人,但人人都觉得她脑门上贴的是建章宫的标签。      唐蜜一个头有两个大,偏偏还有寒花和淑兰的事想不通。结果看交上来的歌舞单子的时候,她走神了……      “唐蜜!”      玉琳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啊?是……”唐蜜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挺好的,都挺好的。”      玉琳把单子翻得哗哗响,头也没抬:“既然你觉得挺好的,那这些节目就由你去先过一遍吧。你也是差点就进了乐府的人,就算自己不会总会看吧?等你把这些全看一遍选出一些好的来,我再来看。”      唐蜜点头称是,再低头一看。      什……什么!一百六十多个节目?这……得看到何年何月去啊!      她就不信了,这么个小小乐府,就算是藏龙卧虎,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能人异士演出一百六十多场吹拉弹唱跳来!这其中肯定有一大半都是凑数交上来的。想来想去,唐蜜决定偷个懒想个办法先滤掉一些。      这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找宫徵羽了。      谁能比他更了解乐府呢?      可是等唐蜜去了宫徵羽平日处理事务的聆乐堂,却只抓到了一个负责整理文书的小女史。那个无所事事每天只知道研究东坡肉怎么做才好吃的宫徵羽……他竟然又不在!想想自己每天在凤仪宫干活干得昏天暗地的苦日子,再看看这个每天清闲得不知踪影的腐败官僚……唐蜜觉得宫徵羽简直是太无耻了!      文书女史看了看一脸狂躁的唐蜜,突然“咦”了一声。      唐蜜回头一看,也觉得这个女史脸圆得有点面熟。      “唐蜜?”      “喜……”喜什么来着?      “喜燕。”小女史喜燕唧唧呱呱地补充说明,“那次乐府甄选我拉肚子没赶上,谁知道后来机缘巧给前一任文书女史当了贴身侍女,后来她告老离开乐府,我又被宫大人赏识,这才当了文书女史。”      唐蜜的记忆一下子全回来了。      这个喜燕曾经与她,寒花还有另一个叫青禾的高瘦姑娘在南坞同住一间房。其中喜燕和青禾是同乡,所以那时候关系特别好。但后来,青禾却下药害得喜燕没赶得上甄选。没想到后来喜燕竟然有这样一番遭遇。      唐蜜唏嘘不已。      喜燕重遇故人,也忍不住和她多聊了几句。听到唐蜜此行来的目的之后,喜燕倒是说了句让唐蜜意外的话:“其实乐府之中真正了解所有乐伶舞姬的并非宫大人,所以你要了解情况,不应该找宫大人打听。”      乐府还另有高人?唐蜜心下一松:“那该找谁?赶紧告诉我。”      “说起来这人还是你的熟识。”喜燕也笑了笑才道,“就是那个于淑兰,我记得从前大家都说你们关系好。她如今住在凌波苑,你找个小丫头带你过去就是了。”      竟然是淑兰……      可……      唐蜜有些迟疑起来。      喜燕有些疑惑:“怎么了?难道……因为那次甄选她摔了的事?不是……不是说是意外吗?跟你没关系吧?”显然喜燕是误会了她的迟疑。唐蜜赶紧撇清:“当然没关系。不然我怎么能被放出来?只是淑兰毕竟出了那么个事,我担心这样去找她怕她心里不痛快。”      “不会的。”喜燕摇头,“有好几个新来的舞姬都去请教过她,她可从来没给人脸色看过。倒是……”      “倒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好像听说有人去找她麻烦……”喜燕顿了顿,支支吾吾地,“我也是听人说的,没亲眼见过。”      有人找淑兰的麻烦?      唐蜜心中那点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似乎又回来了。她甚至感觉喜燕即将说的话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那答案呼之欲出,让她想要抓住,却又有些令她害怕和不敢置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蜜一把抓住喜燕的肩膀,表情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哎……我也……好,好,我说。”喜燕被唐蜜吓到了,先看了看门外才压低声音说,“我这是……看着你实在是真心实意地为淑兰担心我才说的。你可千万不能……”      “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我就当作我从来不知道!”唐蜜咬牙切齿地发誓,“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唉,你别这样,我也是被人坑怕了。”喜燕叹了口气,“你想,还能有谁啊,不就是那个苏心妍?她在乐府每天耀武扬威的,宫大人又不大管事,她简直就把自己当成第二个大司乐了,对整个乐府的人都是呼来喝去的。”      是啊,苏心妍一直就看淑兰不顺眼,甚至那次甄选出的事都有可能是她背后在捣鬼。      这个答案并不让唐蜜意外。      但喜燕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唐蜜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你还记得那个寒花吧?我记得当时你们挺亲近的,就好像……就好像当年我和青禾一样。只是……唉,只可惜人心隔肚皮,有时候就算是身边的人也不可尽信,不到关键的时候,根本就弄不清楚她们究竟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我记得甄选之前,我还曾见过寒花私底下去求教过淑兰,可后来到了乐府,淑兰败落了,寒花跟了苏心妍也就罢了,还每天想尽办法去帮着那个苏心妍折辱淑兰,闹得整日都不消停。淑兰性子骄傲,不肯低头,吃了不少暗亏。宫大人虽然是个明事理的,但也管不了这些内院女人之间的倾轧,何况苏心妍背后还有个西凉王得罪不了。所以最终也只是将淑兰挪去了最偏僻的凌波苑住着,不了了之了。可即便是这样,她们也时时刻刻盯着,生怕淑兰哪天又有翻身的机会。”      “其实淑兰已经伤了骨头,再上不了台了,她们……也实在是逼人太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存了两章稿子……   结果又用完了,好悲伤……   我……一定要努力存稿!TOT   继续打滚求评论收藏! ☆、旧事      唐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回走的。      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飘忽不定。她甚至会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会不会喜燕是被淑兰买通了故意陷害寒花的?但这样的念头才刚冒出来,又被她自己给掐灭了。不论是淑兰还是寒花,她都不愿意去怀疑。虽然她知道后宫险恶人心难测,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到如此地步,会让她连身边人都需要去揣测。      而现在,到底她应该相信哪一个?      如果连寒花都是假的,那还有谁是真的?如果连身边人都不能信,那她是不是应该学会去怀疑所有人?      她……不知道。      然而前方似乎有人在等着她。      凌波苑门前,大槐树下的秋千上坐了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沐浴在阳光之下,四周又是生机勃勃的高树绿草,坐在秋千上的人显得面色不错,虽然身形仍是瘦弱得令人心惊,但至少不见病容疲色,整个人看起来也似乎有些生气了。      “淑兰……”不知道为何,原本心中千回百转的唐蜜,在看到淑兰之后,一下子就变得安心起来。那些颓丧,失落,以及心烦意乱,好像渐渐地都消失了。      并不是淑兰拥有这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而是唐蜜在这一瞬间突然想明白了。她与其困扰纠结于失去,逃避现实,还不如早日直面真相,把握现在所拥有的。      她已无从选择。      只有逼迫自己面对一切,她才能继续无畏地生存在这重重深宫之中。      淑兰点点头算是招呼,从秋千上下来:“你来得正好。”说完就转身往凌波苑里走。这架势……是有话要跟唐蜜说?是要说关于寒花的真相吧,唐蜜想。但凌波苑真的……她跟上去犹犹豫豫地开口:“不要找个密室?或者去最空旷的大坪上去说?免得……”      免得被人偷听了嘛。      淑兰回过头,用一种“你脑子坏掉了吧”的眼神看着唐蜜。      好嘛,凌波苑就凌波苑。      唐蜜跟着淑兰进了春晖堂坐下,淑兰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轻飘飘地丢了一句:“我已将杏儿支走了,凌波苑此刻没什么不妥。”      “杏儿……”说到杏儿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寒花曾提过,杏儿是被淑兰毒哑的,。唐蜜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变得不太好了,因为淑兰看了她一眼,一脸了然地问了一句:“她怎么跟你说的?”      这话问得有点没头没脑,偏偏唐蜜就是明白了,她有些讪讪道:“她……她说杏儿是被你毒哑的。”      “哦。”淑兰点头,“她说得没错。”      “为什么?”唐蜜一激动就站了起来。      “因为我不像她们那样随随便便就害人性命。”淑兰语气生硬,突然地丢出这么冷冰冰让人慎得慌的一句话,吓得唐蜜抖了抖。淑兰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叹口气又补了一句:“那个杏儿是她们安置在凌波苑的。”      “那……那也……”那也不能随便就把人给毒哑啊!      “那么,在你心中如何才是对的?我应该乖乖等着她们来害我?害得我摔断腿再也上不了台,害得我连性命都丧于她们手中才是对的?”淑兰面上有几分讥诮,目光咄咄逼人,唐蜜被看得发怵,连说几个字都觉得费劲。      “那次甄选……到底……”      “是苏心妍指使寒花到后台移花接木,换走了我的青莲台。”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蜜问的当然不是苏心妍,她……她只想知道,到底寒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的?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寒花这个人,她所见到所认识的那个寒花,根本就是一个……假的……      “甄选之前,那个寒花曾以你的名义来见我,说你与她亲如姐妹,求我教她一些舞步,我见她资质太差所以拒绝了。”      唐蜜想起来了,那时候有很多被她忽略的细节,寒花曾每日追问是否淑兰在帮唐蜜练舞,甚至寒花对淑兰的称呼也是渐渐从“淑兰姑娘”变成了“淑兰姐姐”。      “可她不是会吹笛吗?为何还……”唐蜜隐约有个印象。      “吹笛?她那根本就不是正经笛子,一个乡野村笛,只会吹一曲南乡小调。”淑兰语气里有些不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后来我才猜到,许是那时候,她注意到我房内有个青莲台。”这个猜想唐蜜倒是相信,她心里清楚,寒花虽然性情柔弱,但人却不笨,若真见到过青莲台,心思一转就能明白是做什么用的。      “后来她不知如何与苏心妍勾搭上了,便差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青莲台,只是将中间凿空,再打了一条裂痕,用轻纱遮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甄选当日我检查过后,寒花就偷偷溜到后台,带着人将真正的青莲台换掉了。”      唐蜜仔细回想,却想不起什么细节了。那一天她去过后台没错,但是既然她不在,也就无法确定寒花究竟有没有离开过。那一天有太多巧合,寒花也的确有很多机会。那么,若真是寒花做的,最后在吴公公的质问之下,寒花是故意装怯来将罪名扣在唐蜜的头上?事后寒花又能假惺惺地带着食盒想办法来地牢探她。那么,当时的寒花心中,是不是也隐隐希望自己被屈打成招?或者干脆死无对证?      唐蜜打了个寒颤。      可……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唐蜜忍不住问。      “是太后派人查出来的。苏心妍大大方方地让人搜了屋子,被替换的青莲台就在她房内,她说喜欢那台子,还打算自己试试掌中舞呢。”淑兰不疾不徐道,“不然以我一个小小无品阶的舞姬,如何能知道这些?”      这答案让唐蜜太意外了。      她没想到竟然是太后查出了这些。当日宫徵羽明明上报说只是一场意外,太后也表示接受了这一事实,可背转身来却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      “那……”      那为何不将苏心妍和寒花抓起来?又为何让淑兰在这凌波苑饱受屈辱?      “这些你都不必去想。”淑兰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她只告诉唐蜜,“你只需要记住,整个乐府都是依附后宫而生存,而后宫,第一人就是太后。太后说是如何,便是如何,没有人可以说半个不字。”      唐蜜终于明白淑兰的处境。      也许,就连如今住在凌波苑的淑兰可以随意发脾气砸东西骂人,都是太后因着甄选之事“补偿”给淑兰的恩赐。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讽刺……当日背后的阴谋,动手的是寒花,寒花背后指使之人是苏心妍,摔断腿不能再跳舞的受害人是淑兰,可到最后,寒花无事,苏心妍在乐府耀武扬威,淑兰呢,就只能算她倒霉,谁让她太冒头惹了苏心妍的眼?      一切只因苏心妍的背后有个虎视眈眈的西凉王吧。      没将苏心妍选入后宫,是洛长恭的故作不知。但若要以这么个谋害小小待选舞姬的罪名将苏心妍给治了,那也不大可能,太后很明白这一点,自然不会点头。当时的宫徵羽和唐蜜需要以一句“意外”来压下这件事,太后也同样需要这样一句“意外”给西凉王几分面子。      想到这里,唐蜜忍不住又想,那么在牢狱里想要害死她的人是谁?真的是苏心妍?或者干脆是寒花?      不,不对。      寒花带来的饭菜并没有毒,她吃了好些。      有毒的是那一碗莫名出现的红烧肉。      苏心妍自始自终,都是嚣张跋扈敢作敢当,作为罪证的青莲台她竟然就摆在房里。她很聪明,心知只要不触犯太后和皇帝的权威,随她怎么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即便她装乖也得不了洛长恭的青睐,还不如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将西凉王护身符的作用用到极限。      看起来似乎这两次想要害自己性命的,就不大可能是苏心妍。如果真是苏心妍,不会做得那么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也不用藏头露尾小心翼翼。      再者,后来苏心妍入了乐府,唐蜜去了凤仪宫,更没什么机会下手,她就不信苏心妍还能将手伸到太后的地盘上来。      这些,唐蜜都只在心里稍稍想了想,就被淑兰说的另一句话打断了。      淑兰说:“我让你来,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      唐蜜不解,还能是要跟她说啥啊?      淑兰扫一眼唐蜜手中一直抱着的一叠礼单,问了一句:“这是乐府报上来的太后寿辰的单子?”      “是。”唐蜜乖乖递了过去。      淑兰接过来,几眼就扫完了,再拿了案台上的毛笔勾画了几下,又递给唐蜜:“我勾了十五个,你将这些拿去给玉琳看,她只会满意其中的九个。”      “可……年年寿辰都要凑齐十个才够啊。”唐蜜有些着急,但很快又眼前一亮,“是不是你还能跳舞?装作受伤是骗苏心妍的?你一定有所准备对不对?”      “不,我的腿是真的不能跳了。”      淑兰的表情十分认真,看来并无一丝作假。      “那还差的一个是……”      “你来跳,我来伴奏。”淑兰十分郑重而认真地在礼单上添了个名字,然后才慢吞吞地说,“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我为你编一支太后喜欢的,你也擅长的舞。”她擅长的?她哪有什么擅长的舞啊?她只擅长做糕饼!      “就用这一支舞,在寿宴上讨得太后的欢心。”      这这这这这这又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糖糖……加油!   下一章唐蜜回宫,和苏心妍斗舞……   回宫之后要加快节奏了……要不过两章封个贵人什么的?TOT ☆、筹备      唐蜜原以为到了乐府就能吃好睡好,躲一个多月的清闲。      可这个美好的愿望却被淑兰彻底打破了。她现在起得早睡得晚,被淑兰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原本还有些像包子的脸颊一下就缩水了,下巴也变尖了,圆滚滚的胳膊腿都变细了。可唐蜜正哀叹着自己瘦得可怜的时候,淑兰却嫌恶地看了一眼说:“还是太胖。”      胖……      胖怎么了!胖点不好吗!肉肉的……显得可爱嘛……虽说这个时代不是唐朝,并不以丰盈为美,但唐蜜觉得,自己开心就好了,胖点瘦点也没多大差别啊,她又没胖成肥猪!让她因为所谓的“美”而放弃吃肉,那是绝不可能的!      唐蜜躲在凌波苑里刻苦发奋,寒花倒也来过几次,见淑兰在凌波苑内指导她练基本功,面上竟然并无半点异色。唐蜜觉得,寒花一定已经猜到淑兰会说一些什么,也能猜到唐蜜得知了真相。可寒花的脸上一点不显,仍然待唐蜜亲亲热热的,还送了好些吃食过来,有熬煮了很久的补品甜汤,至于各种肉食更是源源不断。      当然,唐蜜一口也没敢吃。      就算这些没下药,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头的那一关。唐蜜虽然天性豁达,但也没豁达到可以原谅这种口蜜腹剑心机深沉的“好姐妹”的地步。再见到寒花,唐蜜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很郁卒,寒花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怎么还能这样毫不在意地若无其事?      她怎么就做不到这么心如止水面色无澜呢?      结果……      因为唐蜜频频走神,淑兰恼怒之下直接甩了她好几竹条子,痛得她嗷嗷叫。      再后来,宫徵羽不知从哪儿抓了条罪状出来,说寒花不守规矩,擅入聆乐堂,私自翻找乐谱打坏了器皿,罚她半年俸禄,禁足一个月,到太后寿诞才许出来。苏心妍也被支使去和玉琳一道挑选寿宴当日的歌舞。      可凌波苑依然不平静。      第一是因为宫徵羽,如今唐蜜不找他了,他倒是日日变得清闲起来了,隔两天就来凌波苑一趟,端着大司乐的架子指指点点。淑兰倒是毫无意见,可唐蜜却觉得这人怎么整天嗡嗡嗡的吵得像个蚊子!      第二是因为洛长恭外加拖油瓶小团子。自从那一次寒花密告苏心妍,苏心妍便想法设法地要纠缠洛长恭之后,他就变得特别谨慎。一个皇帝居然像做贼似的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摸进来!真是太不像话了!这可苦了唐蜜,每次练舞练得筋疲力尽恨不能直接倒在床上睡死过去,可偏偏还得撑着眼皮接待洛长恭以及活泼好动爱吃甜食的小团子。      有一次,洛长恭是一个人来的,说小团子太困早早就睡下了。唐蜜翻了个白眼,想着小团子既然都没来蹭吃蹭喝,他一个人还来干嘛!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在倒水的途中头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因为她……她实在是困得把持不住啊……      但诡异的是,第二天一醒过来,唐蜜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好像前一晚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算了……也没什么好深究的。      唐蜜拖着沉重的脚步又踏上了漫漫练舞之路。      其实她最初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努力地为这支舞这么耗费心力,因为淑兰当初给她的理由只是:“你既在凤仪宫当差,就应当尽力博得太后的欢心。”      就……为这个?      但嘴里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淑兰却突然问她:“怎么?你不愿跳舞?”      唐蜜不知道自己是眼花了还是脑补了,她觉得那一刻的淑兰,眼神里似乎不自禁地流露了一点内心真实的情绪。      好像是遗憾的落寞,又像是不甘的希冀……一眨眼,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唐蜜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好,我都听你的。”      淑兰的眼睛里那层云雾一般的淡漠和冷情似乎就在那个瞬间慢慢消散了,清凌凌的眸子看了唐蜜一会儿,唇边竟然漾起了一丝笑意:“你一定可以。”      开始排练之后,唐蜜就发现,淑兰不光是个技艺绝佳的舞姬,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有头脑和想法的人。淑兰说要编个能讨得太后欢心的,就真编了个能讨太后欢心的;说要找个唐蜜擅长的,也就真找到了个唐蜜擅长的……      总之,妙得很。      等唐蜜把基本功练熟了之后,淑兰将凌波苑的大门一关,大司乐宫徵羽也不许进了,哑巴丫头杏儿也赶了出去,专心致志地和唐蜜开始研习正题。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玉琳那边与苏心妍将寿诞的准备完成得十分顺利,唐蜜这边还准备了一个意外惊喜。看来是万事大吉,只要带了这些伶人舞姬回后宫就行了。但在这之前,大司乐宫徵羽将唐蜜单独喊去了聆乐堂。      一进门,唐蜜就看见洛长恭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喝茶,宫徵羽陪在一边似笑非笑。      难怪这两人关系好,都是整天不干正经事到处瞎晃悠的大闲人!唐蜜翻了个白眼,敷衍了事地屈了屈膝就当行礼了:“皇上。”      宫徵羽噗地一声就笑了:“几日不见,你们之间的关系……真是那个……突飞猛进啊。”      呸!宫徵羽简直就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唐蜜愤愤然。      洛长恭轻咳一声,赶紧把话题给岔开了:“朕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前几天锦妃将之前烟雨庭的事情查清楚了。”      唐蜜一脸惊异:“就为这点事你就亲自来了?”      洛长恭又是一声咳嗽:“朕……朕是怕宫大人说不明白。”      宫徵羽不乐意了:“我怎么……”      洛长恭飞了个眼刀过去,还以为唐蜜没看见!唐蜜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脸了然地看了看宫徵羽,然后点头:“嗯……宫大人是挺不明白的。”      宫徵羽两边都不敢得罪,眼里心里都是泪:“是,还请皇上明示。”      锦妃查出的结果倒是让唐蜜既有些意外又觉得尚在情理之中,报上来说是丽贵人喜食蛇羹,所以她的小厨房中总准备了不少蛇。可丽贵人平时性情骄纵,对宫人动辄打骂,小厨房负责膳食的宫人起了怨怒,私自弄了毒蛇进宫,想趁着太后赏花的机会报复丽贵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差点害死小殿下洛铭予。      放蛇的宫人自然是没有好下场,拖出去打死了事。丽贵人也被连累得罚了月银,还关了一月禁闭,不许出宫门。      这事就这么被锦妃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原本十分震怒的太后居然颇为满意。      但是洛长恭不满意。      “此事必定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是什么宫人为了报复丽贵人,那她在小厨房的花墙之后听到的又是怎么回事呢?不过,这些唐蜜都没有说出来,她既没点头表示赞同也没敢摇头反对洛长恭,只是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宫徵羽站了起来,“快说说,你每天跟淑兰躲在凌波苑里,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很明显,他问了好多次都没问出来,这次想借着洛长恭皇帝的身份威逼利诱。      但唐蜜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等寿诞那日你就知道了。”      “你……”      唐蜜心情颇好地晃悠回了凌波苑。      其实,经过在凌波苑这么长时间的思考,关于想杀她的人……她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大致的怀疑对象。      首先是太后,地牢那次可以说是杀她灭口,压下甄选的乱子,而水边那次……难道是怕她迷惑洛长恭?但若真是如此,应当不会让小团子无意中闯过去才是,这么一想,至少放蛇的不大像是太后做的事。再说了,唐蜜就在凤仪宫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要弄死她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啊……      其次就是后宫那几个女人,锦妃、康婕妤和丽贵人都有动机,谁让她“狐媚惑主”!但这三人比较起来,丽贵人反而嫌疑最小,倒不是丽贵人有多善良,而是唐蜜有点怀疑,就丽贵人的那点脑子……真能做到这么滴水不漏的份上?      别的人嘛……      要么没动机,要么没能力,要么没脑子没手段,要么……暂时没想到。      先不管了,太后寿诞迫在眼前。      虽则太后早说了不必大肆操办,只邀一些皇室女眷入宫,当个宫中家宴来办,以免铺张浪费。但实际上嘛……      啧啧,光是整个凤仪宫的布置所需花费就是一笔巨款了。更别说那宴席上的菜色果品,乐府的舞姬伶人的衣裙首饰甚至乐器……还有整个凤仪宫上上下下的银钱打赏,这可都是国库搜刮上来的民脂民膏!老百姓的血汗钱!      唐蜜一边在心中控诉,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胡饼。      她这种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当然是既没有机会上前贺寿送礼,也没资格坐上宴席……所以,她早早地就到凤仪宫后园搭的台子后边找了个好位置坐了。这地方有帷幕遮挡,外边看不着,但里边看外面却是个绝佳的好角度。      嗯,这胡饼味道不错……      爪子又伸了过去,却是“啪”的一声,被打了个实。      “不能再吃了。”淑兰直接把一盘子胡饼挪开了位置,“吃太饱的话会影响舞步。”      唐蜜欲哭无泪,哪……哪有“太饱”!她从一大清早到现在就吃了一块胡饼而已!才一块!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哭诉,身后却传来一阵笑声。      “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们的舞步了。只是今日可千万要当心,别再又从台子上滚下去……那可就不好看了。”      这声音特别讨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唐蜜听到“从台子上滚下去”几个字,心底那簇火苗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起身回过头来正准备开口刺回去,却看见乐府鼎鼎大名的苏女史身边还站了个人。      是了,这人是苏心妍的贴身侍女嘛。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祝姐姐今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得……      唐蜜这段日子最大的“愿”,就是希望这苏心妍和寒花以后能少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的心稍微安宁那么一会会儿,顺带着日子也过得稍微顺遂那么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没来得及斗舞……   好吧!下章斗!斗舞……   斗舞的重点不在于舞,而是很有可能又要出幺蛾子……   当然,幺蛾子也不一定出在跳舞的时候,也很有可能在别的什么时辰……   一定努力更新!   打滚求评论收藏! ☆、斗舞      此次太后寿诞,若要说“从台子上滚下去”倒是不大可能的。      因为这一回并未像甄选那次一般搭起高台,而是就将寿宴设在了凤仪宫后园之内,此处风景秀美,视野开阔,倒是比在憋闷的大殿里要好得多。正好四处有亭台雅阁顺着回廊环绕,可供太后及宾客坐下宴饮。而当前一大片空地,正好安排给乐府的伶人演出。      最妙的是两旁还有假山树丛,正好用帷幕隔开当作后台。前面看不见里边的准备,藏在后台的人倒能窥探外面的动静。      负责安排所有排程的玉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苏心妍和唐蜜两人的舞放在了最后压轴,而唐蜜又在苏心妍之后。所以此刻唐蜜不慌不忙,趴在帷幕后边探头探脑地往外窥视。      “淑兰,快看,锦妃好像胖了一圈……”      “……”      “丽贵人今天的妆也太艳了。”      “……”      “康婕妤身上的竹青色衣裳倒是挺适合她的。”      “……”      “洛……呃,皇上好像不怎么高兴?也不是……”他平时就是这个死样子。      “……”      “哎?淑兰,站在太后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王爷?朝臣?还是……”唐蜜之前真没见过这个男人。他穿一身赭色锦袍,头戴玉冠,剑眉星目,面上一把漂亮的须髯,生得仪表堂堂,竟是个中年美大叔。照理说此次太后寿诞乃是内宴,能入得了凤仪宫的必定是……      “贤王。皇上的四叔,唯一一个留在京内的王爷。”      还……还真是王爷啊。      看来这个贤王一定很得太后的信重,不然也不会独独留他在京内。      仔细看看,贤王倒是跟洛长恭长得并不十分相像。洛长恭面上的棱角更分明一些,眉眼细长,显得凛冽而不好亲近。但这位贤王生得十分俊逸,没有什么给人压迫感的皇族气势,倒是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姿。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蓝璎璎,一如既往地陪在太后身边,另一个是宫徵羽,这个从不讲规矩的外臣也陪在皇帝洛长恭身侧。还有一大堆皇亲国戚夫人小姐……说是家宴,架势还是挺大的。      就在唐蜜躲在帷幕之后跟淑兰八卦的空隙里,前边众人已经依照各自的身份分主次坐下,吃点心品茶,等着这些伶人舞姬上场取乐。      太后身边四个大宫女之中的玉屏是心思最为玲珑的,早早地找负责筹办乐府歌舞的玉琳要了所有的节目的单子,差人誊录了数份,送至众人桌上方便查阅,自己则站在太后身侧亲自念单子,太后时不时地问上一句,玉屏则笑着赶紧答上,哄得太后兴致高昂。      而台上的歌舞也开始了。      开场就是十分无趣但却又必不可少的群舞,好像是叫什么“蟠桃盛会”还是叫“天国花园”的?反正……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演的是天庭的王母过寿,众仙人拜寿的故事。这种寓意大,内容多,又主打吉祥如意的歌舞在唐蜜看来是最无聊的。那些舞姬各自套着流光溢彩的衣裙装饰在台上穿梭不停,结果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说到底就是图个热闹。      不过毕竟是当朝乐府,有宫徵羽的□管束,这些伶人代表的是朝内最高水准,所以细细看来,身姿和舞步还是极妙的嘛。      唐蜜瞪大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      不行,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挨到下一个,又是呼啦啦一大群红红白白……再下一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太平盛世……孔雀?噢,是孔雀开屏,这个倒是跳得不错。      ……嗯?凤凰于飞……这不是讲一凤一凰在天上谈情说爱的故事吗?估摸着选这个节目的寓意……大概还是吉祥如意。唐蜜偷看一眼台下的太后,面色尚佳。      再……      唐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点打瞌睡。      一旁的淑兰突然撞了她一把:“快到苏心妍了。”      唐蜜的瞌睡顿时醒了一半。      “太后娘娘……”突然台下有人出声,唐蜜探头一看,竟是宫徵羽,只见他摇头晃脑故作姿态地朝太后开口道:“今日微臣能陪同皇上王爷及诸位娘娘们在此为太后贺寿,实在是三生有幸,感激涕零。”      还涕零,倒也没见你涕啊!      唐蜜偷笑,这宫徵羽真是会装腔作势,简直是哄太后的一流高手。      太后表示很满意,面带微笑地跟宫徵羽拉起了家常:“看来宫大人又有什么有趣的主意了?”宫徵羽笑嘻嘻地点头:“太后英明,只是微臣想先问问太后,不知对今日乐府的歌舞可还满意?”      “甚好。”太后很给他面子。      “可再好……看多了心里也烦腻了。太后说是不是?”宫徵羽面上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疾不徐道,“趁这单子上还剩最后两支舞,微臣得找太后沾点喜气,为乐府的伶人们讨个彩头,不知太后允是不允?”      “哦?看来有什么新鲜花样……”太后笑笑,“你先说说看。”      “这最后两支舞可是压轴之技,原本微臣打算挑选一支当作特意贡上的贺寿之礼。只是微臣蠢笨无知,这些日子挑来选去竟然无法抉择,只得都呈上来让太后指点。若太后肯赏脸在其中选出个可心的来,还请太后打赏点小小恩赐……”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宫徵羽一眼:“看来宫大人对这两支舞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宫徵羽简直自信满满。      “好。”太后颔首,似笑非笑,“可宫大人如此滑头,哀家也不能光给你好处。若这两支舞里真有一支能讨得了哀家欢心,自然是要重重有赏的。但若有哪个不好嘛……哀家也必定得给个惩罚。”      “这……就照太后的意思。”宫徵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台,当然,他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这一下唐蜜的瞌睡全醒了。      原本想随心跳一支舞而已,却没想到演变成这么个状况!她真怀疑宫徵羽是早就算计好了故意为之,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跳什么啊!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让太后来评判?这到底是要故意帮她啊还是故意害她?      再说了,她压根就不想要什么“恩赐”。她原本想,只要这次不出乱子,安稳顺当就行。可被宫徵羽这么一闹,若是唐蜜真的输了……简直就是白给太后一个光明正大整治她的机会嘛!本来唐蜜这个半桶水面对苏心妍那种顶着“第一舞姬”光环的高手就很颤抖了,然而更严重问题是评判输赢的人还是太后……      唐蜜简直欲哭无泪,痛心疾首,外加紧张得心跳如擂鼓,一头冷汗。      淑兰却毫无异色,只是递了帕子给她,轻飘飘地丢了一句:“不必害怕,这样……倒是更好。”      好?好什么好啊呜呜呜……      台上已得了令,斗舞正式开场。      素来明艳动人的苏心妍这次竟然不同以往,长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着了一身裁制得十分特别的白衣白裙,竟不似汉服也不同于西凉人日常所穿的胡服,袖子只有半截轻纱,裙身鼓鼓囊囊半收半散,怎么看都是怪模怪样的。唐蜜心中生疑,再看台下众人的脸色,好像都不太好看。这种喜庆的日子,苏心妍竟着一身素白,如何都说不过去。      但以苏心妍的心智,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舞曲起了,先响的是鼓声,并不是豪迈又壮大的,而是细细碎碎的小声击打,苏心妍半垂着头,一起一伏之间似成一套步法。唐蜜看不懂,虚心请教:“这是什么舞?”      “报上来的名字叫……万寿无疆。”淑兰嘴角轻弯。      “我是问步法!”      “嗯?大概是西凉那边盛传的拓枝舞。”      拓枝?不大懂。      唐蜜只觉得这舞曲的鼓声节奏明快,气氛也被带动得热烈起来。苏心妍腰身极软,舞步看似轻柔,却并不如中原女子那般姿态柔细如弱柳扶风,而是柔中带力,一催即发,腾跃旋转之间隐含健朗之气。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苏心妍的一身素衣在那快速旋转之间竟然好像隐约显出金色的光华。      是阳光还是……莫不是她眼花了?      唐蜜看得目不转睛,正琢磨着这舞怎么跟“万寿无疆”扯上关系,却突然听到淑兰在一旁低低呼了一声:“要变了……”      变?变脸还是变身啊……      唐蜜满心疑惑,再看台上,却见苏心妍突然停了步子,腾空一跃。      片刻间长发乱舞,罗衣轻展,襦裙翻飞,变化只在这转瞬之间。待苏心妍落地站稳,那一身白色素衣竟然——      竟然真的变了。      此刻的苏心妍,发髻已散,却并不是乱成一团,而是一层层如花瓣一般披散开,成一匹缎子似的长长黑发,身上白衣已收,变成贴身的大红描金无袖短衣,同色长摆百褶裙,刺的也并非一般花色,而是河山万里,凤翔于天。      简直比吉祥如意还要吉祥如意!      待细看,苏心妍黑发之间,衣裙之上皆有有细碎的宝珠彩石长链,灿若星子一般点缀其间闪闪烁烁,被艳阳一照更是明晃晃光灿灿耀花了人眼。再见她摊开手来,两条玉臂莹润白皙,还别出心裁地戴着缀了金铃的绕凤缠丝臂环手钏,一动就是叮铃铃当啷啷的清脆悦耳。      明眸皓齿的美人,熠熠生光的宝石华服。      两相辉映,相得益彰。      乐声再起,盛装的苏心妍踏歌而舞,动作之间尽显气势,应和了“万寿无疆”之主题。鼓乐声,踏步声,苏心妍臂环上的金铃声尽响,一个人的独舞能跳出如此壮丽大气的感觉来,实在是既令人震撼,又妙不可言。      唐蜜完全看呆了。      “这……这是……怎么弄的?”      “什么怎么弄的?”淑兰眼皮都没抬,悠哉地喝着茶。      “衣服……衣服是怎么突然换掉的?”唐蜜有些焦虑了,这苏心妍的舞蹈实在是太厉害了,跟这个《万寿无疆》一比较起来,自己那点本事简直就不够看啊!      “变了个戏法而已。”淑兰放下茶杯,淡淡道,“跟我们那支舞的设想……也算差不多。”      差不多?明明……明明就差远好不好!      “其实就是一套衣服,两面可穿,一面是白色,一面是金红色。只是她在制这件衣服的时候留了心眼,白色那面制得极为古怪,就是为了既能将金红色那一面全收起来,又能合成一件衣服,做到这样收放自如,倒是费了不少心思。”淑兰品评解释,脸上神态却极为轻松,“看来西凉王这一遭可花了不少银子。”      “唉……”唐蜜愁眉苦脸,长长叹了口气。      “还没上台就如此丧气?”淑兰瞥她一眼,不动声色,“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未知?不,唐蜜觉得,基本上已成定局了。      台上的苏心妍已做收势,这一曲马上就要完美落幕。      唐蜜站起身来决定认命地准备上场演绎自己练习了一整个月的舞。就算输,也得尽力一番不是?可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正好看见苏心妍一抬腿以脚尖触地,可那脚尖却正踏中一颗骨碌碌滚过去的……      花生?!      哪儿来的花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苏心妍跳舞真是写得极其用心!   琢磨了好几遍不说,脑子里简直就有个苏心妍跳了好几次……   本来是自己的一个设想,后来查阅了一下资料发现这个臆想出来的舞蹈风格竟然与唐朝盛行的拓枝舞的风格很类似,所以就这么套上来了……   把苏心妍写得这么好……写得我自己都有点担心明天的唐蜜真的还能打败苏心妍吗……   好难……要不让她输掉算了?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0 0)   下一章就看唐蜜的了!   其实她也不可能一个月就吃成胖子,所以其实跳得还真就是一般般……       ☆、擢升      唐蜜差点就怀疑是淑兰暗中搞鬼。      可她回头一看,淑兰也是惊异地看着场中的变化,那神色实在不似作伪。唐蜜立刻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于场上,苏心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被这点小伎俩打败。      所以苏心妍只是刚触到那颗花生就立刻感觉到了,索性顺着那花生一滑,另一条腿则轻轻一带,在地上扭了个旋,正好将两腿劈成一字顺势伏倒在地,而那条金红色的百褶大裙则跟着散开,做了个完美的收尾——      妙极!美极!      唐蜜莫名其妙地替自己的对手苏心妍松了口气。      座下观赏的众人都是一片掌声。太后笑得十分开心,一旁的贤王一边毫不吝啬地拍手,一边交口称赞。至于那些后宫的女人们也笑得开心,只是不知刚才究竟是哪个暗中使坏,又有哪个是笑得真心?      但此刻唐蜜已经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她被淑兰一把推上了台……      其实也算不上是“台”,但在唐蜜心中,却堪比断头台!      她缓步走至场中央,甫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的主人,面上依然冷冷清清,可那眼眸偏偏灼灼似有火,看着场中的唐蜜。      ……“我倒觉得你不错。”      唐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句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好像是她刚入宫的时候,躲在南坞的小厨房里苦思冥想,却总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应否跨出那一步。      是他说的,他说觉得她很好,她也信了,并终是往前走了。      而此时此刻,她又站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迟疑,她到底应该向前,还是应当退后?应该胆怯害怕,还是应当闭上眼睛一咬牙迎难而上?她是否还能相信……自己其实真的不会输?不是不会输给苏心妍,而是不输给自己的勇气与初心。      最初她是因着什么鼓起勇气跳了那一曲不伦不类的厨之舞,那么如今,她就应该倚靠什么继续竭力迈开步子。      帷幕之后琴音渐起,她倒是先记得朝台下一笑,嗯,对,就先朝着那个最初对她说觉得她好的人笑了。      然后,伸出了光溜溜没穿鞋也没穿袜子的脚。      音色渐开,是极为清丽欢乐的调子,其中好几段都是她自小便听她的娘唐霜用笛子吹过的蜀中小调,现下被淑兰改编整合成一首舞乐。      她这一身舞裙,也是淑兰亲自画图差人制的。      若说苏心妍是华贵明丽,她这一身就是……应该算是乡间村野之风味?      她上身是青水色掐身小褂,短短的刚及腰,下身一条同色长裙,全身上下纹饰甚少,短衣上只描绣了春柳,青藤,嫩花枝,长裙上却单只有银线点成的碎雨,大片青绿绿的碧水,腰带也是绿色,系成花朵形状的荷包缀在腰间。头发也挽了个乡间少女最普通的样式,绿丝绦歪歪绑了个斜斜的包包头,唐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春天乡间田野的绿色气息。      当然还有更妙的。      就因为她跳舞太差劲,所以重点不在舞上,而在于“意”。      “意”就是……唐蜜一举手一旋转之间,从手指里飞出去一片片一朵朵用彩纸轻纱制成的绿叶,红花,碎金片。淑兰说她们这支舞与苏心妍的《万寿无疆》设想差不多倒也并不是妄言,原本就……差不多嘛,都靠的是这“变”。      苏心妍的“变”是将白裙子变成金红色的大花裙。      唐蜜的变就是她身上的荷包,袖口,怀兜里都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合着这调子,这步法,一样一样地“变”出来。      这对她来说的确得心应手。      要知道,她从前可是练过唐门一些用镖的小招数的,袖口里塞东西算什么,听她的娘唐蜜说,真正的暗器高手,可是连指缝里甚至头发里都能藏得住暗器的。当然,她可比不上那些高手,她这就只能耍耍花枪,哄哄没……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那些皇亲贵胄。      唐蜜一边跳,一边还能分出心神来注意众人的神色。      太后定定看着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这到底是不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呢?洛长恭也看得很认真,虽然面上不显,但好像挺开心?嗯……嘴角都弯了!宫徵羽却皱着眉头,似乎对她这简单质朴的“乡村”之舞很不满意。至于其他人,唐蜜不怎么关心,也懒得去看,可她刚旋了个身,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眼神明明看起来毫无波动。      可唐蜜却从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像是压抑着的激动?或者说是不可思议的震撼?总之,好像是极其强烈的情绪波动……      到底……怎么回事?      再旋了个身,嗯?那双眼睛的眼角都在隐隐地颤抖……      再旋身……      终于看清楚了,竟然是唐蜜以前压根就不认识此时才是第一次见面的贤王?!      不过此时唐蜜也没机会在旋身细看了,因为琴音渐缓,慢慢停了。她这一段已经跳完了,只好收了步子,又是一扬手,制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芳菲雨。      第一部分结束了,这段叫《四月芳菲》,淑兰说,这寓意是一个懵懂少女,天真烂漫地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唐蜜完全没搞懂,这与太后寿诞有什么关系。      身后的帷幕被人掀开一角,接着便是一阵清越的笛音缓缓而来,淑兰着一身白衣,做男子打扮,手中横笛,吹的是蜀中闻名的《桃花调》。淑兰的身材在女子中来说本就较为高挑,再加上将养了一个月,面色也好了许多,身形也不如之前那般削瘦,穿上男子的衣裳竟十分适宜,再加上她迈步行走之间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女子的矫揉,像足了一个翩翩佳公子。      唐蜜迎上来,以吹笛的淑兰为中心,环绕其起舞,衣袂翩翩,裙角飞飞,跳的是男女相悦之情,少女羞涩又甜蜜的心情。帷幕之后有女伶低声缓缓唱: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唱词是《诗经》里的“邶风·静女”一段。      淑兰曾告诉唐蜜,这第二段演绎的是少女之情。但……这简直更离谱了啊!这到底跟太后寿诞有什么关系啊?唐蜜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可她之前答应了全听淑兰的,所以也只好认命地……上了。      到寿诞这日,唐蜜瞪大眼睛看了所有的歌舞,只有一个《凤凰于飞》好像跟情情爱爱能扯得上一点点关系。      但人家好歹是“凤凰”,也许是想挑个与太后身份相符的吉祥物来跳跳,可能也没什么别的关于凤凰的曲子可选,再说如果天上两只凤凰一起飞,那也挺吉祥如意的。      所以归根到底,只要吉祥了如意了就能跟寿诞扯上关系了。      可她们这个……男女相悦之情,不光没有吉祥如意,简直还有点那个什么……“有伤风化”!在后宫一大堆寂寞女人面前演这个?太后会不会骂“淫词艳曲”,然后定个“淫/乱后宫”的罪名把她们给弄死?      唐蜜面上含羞带怯,又深情万种,可心里却是战战兢兢,怕得要死……      而这一段竟然也平安无事地跳完了。      到第三段,唐蜜总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最后这一段是最能跟寿诞扯上关系的,亦是她最最拿手的。      淑兰已经收了笛子,帷幕后有伶人击鼓,这第三段是鼓乐。      唐蜜将长发挽起,踏着鼓乐旋身跳到了早布置在一边的案台边,跳的是她甄选那日的厨舞经由淑兰改编之后演化而来的舞。      淑兰立于一旁,执笔在早准备好的白宣之上勾画几笔,绘了一幅简单的寿桃图。唐蜜抬手接过,将那图放入一旁的蒸笼之中。这是江湖中很常见的小把戏,虽然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毕竟……      毕竟能和寿诞扯上关系!      唐蜜在心中默默握拳,坚定地绕着灶台舞了一圈,最终揭开蒸笼,画不见了,笼内是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是鲜红可爱入口绵软香甜的寿桃形状的点心。      淑兰与唐蜜一同拜下:“乐府伶人淑兰、凤仪宫奴婢唐蜜恭贺太后寿诞,愿太后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总算跳完了。      唐蜜一边在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边又忍不住紧张地竖起耳朵。嗯?怎么……怎么没有一个人拍手喝彩啊?就……就这么差劲吗……      看来……是输了?      然而她却很快听到洛长恭的声音,似乎是站起身来然后拜下:“太后福寿安康。”      连皇帝都起身带头了,其余的人当然迅速地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行礼,异口同声地高声大喊着吉祥如意的话。      太后久久才开口,只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既听不出欢喜,也探不出半分意思。      唐蜜站起身来之后就不敢乱看了,跟着淑兰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帷幕之后,谁想太后此时又出声了:“宫大人管辖的乐府的确不错。”      嗯?这意思是……      “这两支舞哀家都很喜欢,果真是难分伯仲。”太后面无表情,一点没觉出喜欢的意思来,“果真是要重重赏了这几个孩子才是。”      “太后谬赞了。”宫徵羽当然极有眼色,立刻笑嘻嘻地站起来行礼。      到此时太后才露出一丝微笑来:“那两个乐府的伶人都得晋一晋品级。对了,你们这些给哀家祝寿的也不能少了好处。来人,将刚才那些寿桃点心取来分给大家试试味道。”      很快有宫人答应着去了。      唐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好。没赢没输,而且淑兰还可以晋品级!这结果简直太让他意外了……难道是最后的寿桃让太后满意了?还是说太后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吉祥如意的日子里惩罚什么人?她转头看向淑兰,然而淑兰却面色淡淡,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至于唐蜜自己没得到赏赐这事嘛,她并不十分在意。      只要不给她惩罚她就谢天谢地了!      可尝了寿桃点心的太后却并未忘记她,与身旁的贤王和洛长恭各自闲聊了几句才又说:“哀家这个宫里的小宫女做糕点的手艺可比跳舞强多了。”      唐蜜还没来得及躲去帷幕之后,听到这话赶紧跪下去。      “太后说得是,奴婢愚钝。”      “那就升你做小厨房的大宫女吧。”太后似乎心情不错,说的话也带了几分笑意,“以后不必再去跳什么舞了,就在凤仪宫安安心心地专门给哀家做点心吃。”      升做大宫女了?      在凤仪宫小厨房里……做……做点心?!      唐蜜一时没回过神来。一旁的淑兰踹了她一脚,她赶紧恭恭敬敬地伏地拜谢:“奴婢多谢太后恩典,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为太后……做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不知不觉竟然也快10W字了……   那些整天要看小团子和洛长恭的……很快就要到他们与女主的大戏份了!   女主的前半段在宫中稳住阵脚的保守局面也暂时告一段路。   很快就要进入崭新的一条路……    ☆、夜半      其实这个擢升对唐蜜来说,大宫女的品级啊月钱啊的意义都不是很大,更大的意义在于她终于可以不用没天没夜地洗碟子刷碗外加摘菜洗菜了。她可以做回自己的老本行了!      虽然随着这任务的变更,危险也大大增加……万一吃食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是说不清楚的大问题了!但唐蜜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她就是这么个容易满足的人!      当天晚上凤仪宫正殿还有一场大宴,不过这自然与唐蜜她们没什么关系了。淑兰早早地就推说不大舒服,与大部分的伶人一起回去了乐府。唐蜜本就不是乐府的人,自然是回了凤仪宫的小厨房里帮手。      但此时懿旨已下,唐蜜可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品阶的洗碗小宫女了,尤其她这大宫女的身份还是太后亲自开口赏的,更不比一般人。所以小厨房上下大多数见了她都是笑着喊一声“唐姑娘”或者“唐姐姐”。      经过这一个多月,小厨房自然也有变化。      例如,当初那个因为冲撞了丽贵人而被打发到浣衣局的春红自然是不在这儿了,然而也多了好几个唐蜜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当唐蜜准备系了围裙做几样点心的时候,却在搬柴火的小太监里头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五福?”      “唐姐姐!”五福再见到熟人也很是开心,笑嘻嘻地上前来,“我是前两天刚调来小厨房的,当时就想着你在这儿,却没想到你被太后派去了乐府,到今天才得见。”      唐蜜也很意外,没想到与这个小太监倒是有缘,竟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五福左右看了看,又凑到跟前来低声笑道:“听说姐姐今天跳了个特别好看的舞,得了太后的赏做上大宫女了!姐姐将来若是当了掌事姑姑,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      唐蜜也跟他开起了玩笑:“要是等我当了姑姑,只怕你也已经当上总管了,到时候谁提拔谁还不一定呢。”      “姐姐别说笑了,我……我怎么能当上总管……”      五福认真起来,急得脸都红了。      唐蜜忍不住笑:“好了好了,我如今可也没本事当上姑姑,提拔不了你,最多赏你一块糕点,让你解解馋。”      方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彩琳传话过来,说太后很喜欢唐蜜之前做的寿桃点心,让此刻再做几样别的呈上去。唐蜜琢磨着,这晚间的大宴多是荤腥油腻,若是吃完之后再吃点什么特别腻味的糖糕油饼,那人肯定恶心得难受。      这么一想,她变选了几样较为爽口的青蔬打算做点口味清淡的小点心。      一样滑嫩清新的青蔬什锦豆花,一样酸辣爽口的萝卜糕,再做个口味清淡薄荷茶果,一碟香甜酥脆的花酥卷。      这些甜点适合刚吃了大宴口腹油腻之人。      但她自己这个忙了一天只吃了一块胡饼的人,还是忍不住想借着小厨房的便利给自己做点什么填填肚子。五福心思活络,姐姐长姐姐短地在外面喊了一圈回来,得了一小筐子葡萄和四色干果,倒的确是一些好东西,看着像是上面的赏赐。      唐蜜拣了一些做点心,五福在一边看着,说起在小厨房听到的流言。      “听说乐府的那个叫苏心妍的‘第一舞姬’没有回乐府,找借口留在凤仪宫里,大宴的时候又上去跳了两支舞。”      唐蜜手上没停,也跟着八卦了几句:“是吗?她可真有力气,这一天下来可没什么机会吃东西,再说要跳舞也吃不了东西。”      “那……那个苏心妍真的很漂亮?”      “嗯,很漂亮。”      “肯定没有唐姐姐漂亮。”五福突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唐蜜觉得好笑:“你应该去看看,可比我漂亮多了!我简直……嗯……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不……不可能!我才不信呢!”      “听说她被西凉人誉为‘第一美人’。”唐蜜仔细在心里过了一遍,入宫以来她的确见了许多各式各样不同的美人,可若是单论外表长相而言,这个苏心妍的的确确是无人可及的,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说法应当不错。咦,你又没见过她,如何不信呢?”      可五福听了却是十分不服气。      “我听人说她使尽了浑身解数,皇上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可皇上却对姐姐很是不一样,所以我觉得,那个什么第一美人肯定没有姐姐好看。”      呸呸呸!这都什么跟什么!      唐蜜哭笑不得:“不许胡说!皇上对我那只是……只是……只是对一个可怜小奴婢的怜悯!”嗯!没错,就是这样!      “怜悯?”五福才不信,“宫里头可怜的小奴婢可多了,也没见皇上怜悯过别人啊?”      “我那不是机缘巧合才结识了皇上嘛。”      要是早知道他是皇帝,她绝对绝对会躲得远远的!      “可……”      “可什么可?”唐蜜从蒸笼里夹了个热气腾腾的杏仁奶糕给五福,“宫内流传的那些流言,多半都是言过其实,不过是被关在这重重深宫里的女人们为了打发无聊寂寞的时间,半听半编出来的闲话罢了。你快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五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水汪汪的:“好……好吃!我要是皇上我肯定也喜欢姐姐!”      噗——      真是个小孩儿。      唐蜜自己也抓了一块塞到口里,嗯,杏仁片香脆脆的,奶糕软糯甜滑,入口即化,真的很好吃!可说到吃糕点,唐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最喜欢到她这儿蹭吃蹭喝的小团子,不知他此刻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呢?      估计也只是被太后带到殿上去走走过场,吃不到什么好的。      再说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奶娘也只给他吃些简单好消化不容易出岔子的稳妥食物。      这么一想,唐蜜忍不住母性大发,觉得喜食甜点的小团子太可怜了。她交代了五福几句,吩咐他看着炉子,自己则伸手将杏仁奶糕包了几块揣进怀里,打算溜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机会递给小团子。      走到外间,唐蜜才发现外面已是夜幕低垂,半空之中只有零星的几点星光,倒是只见月华如水,清辉满地。      她大大地呼吸一口微凉的夜风,整个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唐蜜顺着回廊而下,准备抄小路去大殿附近看看,却见远远地有个人影毫无声息地顺着回廊逆光走来,顶上一盏大宫灯将那人的影子拉得极为分明。猛然看到,吓了唐蜜一跳。因为背着光,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个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唐蜜不免心下疑惑,这人是谁?这会儿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      她还在这边迟疑,那边的人却先发现了她。      “唐蜜?”      这声音有些耳熟,唐蜜仔细想了一圈,似乎是……蓝璎璎?      “三小姐。”唐蜜福了福身子行礼。      蓝璎璎几步走了过来,面色有些不怎么好看,不耐烦地一挥手让她起身:“你怎么会在这儿?”唐蜜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奴婢刚做完点心,正出了小厨房。”      蓝璎璎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不知是在猜测她是否说了实话还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半天才又慢吞吞地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人了吗?”      刚才?就看见她蓝璎璎一个人嘛。      “没。”      蓝璎璎半信半疑地点头,正打算走,突然又停了步子,竟毫无大家小姐风范地抽了抽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      唐蜜老老实实地把怀里的杏仁奶糕拿了出来。      “奴婢刚做的杏仁奶糕,三小姐要不要尝一尝?”      蓝璎璎并未答话,一伸手就拈了一块,正打算往自己嘴里放,却又突然停了手,将手中的奶糕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半还给唐蜜:“你先吃给我看看。”      唐蜜有些无奈,看来这个蓝璎璎也并不是毫无头脑的嘛,还知道让人先试毒?不知她是生性就如此容易有疑心,还是被这深宫活活逼出来的。      但唐蜜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想她一个小小宫女都不敢在这后宫里乱吃东西乱喝水,何况她这个太后的亲侄女,一心想入后宫的大家小姐?      这杏仁奶糕当然没问题,所以唐蜜吃了之后,蓝璎璎也将手中的半块吃了。      吃完之后,蓝璎璎又伸手想去拿第二块,可才伸出手,又收了回去。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讪讪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走吧。”      “是。”唐蜜松了口气,收了油包转身就走。      “等等!”      “不知三小姐还有何吩咐?”      蓝璎璎像是有些犹豫,略略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在凤仪宫也呆了不少时间吧?我常听人说,你们这些奴婢为了省时省力,去各个宫室都是拣近路走。那你一定知道,这地方能抄近路绕去哪儿了?”      唐蜜有点没明白:“哪个地方?”      蓝璎璎看了一圈,然后指着一处灯火比较晦暗的一处长廊:“好像……是那条路。”      唐蜜心头一跳,倒没敢开口。      蓝璎璎可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迟疑,这一下心下更是确定有问题,凶巴巴地呵斥一声:“快说!”      “奴婢入宫时日尚浅,对这些小道其实不大熟悉,只是隐约觉得……”唐蜜一咬牙就说了出来,“好像是往建章宫的方向。”      听到“建章宫”三个字,蓝璎璎一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只差没跳起来。      “我就知道,这个狐狸精——”      蓝璎璎不光面上激动,行动上也很干脆,死死地抓了唐蜜的手腕道:“走!你陪我去一趟!”      什……什么?!开玩笑!她去干什么啊……听蓝璎璎说什么“狐狸精”就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了!她一个小小奴婢才不去呢!她……她死都不要去!这简直是往火坑里跳自寻死路啊!      唐蜜毫无形象死死地抱着柱子:“奴婢……奴婢就不去了吧……”      “我叫你去你就跟着我去!”蓝璎璎却是牛脾气上来了,一把就把她从柱子上扯了下来,“你不去我找谁给我……给我做见证啊!我非得让太后姨母把这个狐狸精给发落了不可!”      苍天啊……大地啊……      谁能吧这个出门不带脑子的大小姐给收了啊!      唐蜜眼里心里都是泪,只差没有咬着手帕嚎哭了。她明明是个正直善良的大好人,想着给小团子送点零嘴吃,怎么就阴差阳错遇到了这个惹祸精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晚了,实在不好意思TOT这章的标题想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叫啥好……只好随便取了个……   下一章就跟洛长恭谈情说爱好不好!   求路过的各位恩赐评论收藏啊!   马上就要放假了!我会努力地用力地更新的…… ☆、意外      唐蜜这次还真的没认错路,这条黑漆漆又没什么灯的路的确是通往建章宫的。      世家小姐蓝璎璎一看就从来没干过什么夜半出门到处溜达的事,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唐蜜的手有点抖,眼神还不住地往四处瞟,一边瞟一边嘀咕:“这里怎么这么黑,下回等我禀告太后姨母,要在这条路上多安置几盏大灯。”      唐蜜哭笑不得,谁让你放着大路不走,非要在这儿钻草丛呢。      等远远看见亮堂的建章宫时,蓝璎璎又有些迟疑起来:“喂,你说……我冲上去了怎么说呢?”      吖……她怎么知道啊?敢情这位三小姐还没想好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奴婢……愚钝无知,恐怕……”      恐怕不能为您分忧啊。      蓝璎璎也没真的指望唐蜜能给她出什么高明的主意。她当时见到苏心妍献舞之后说是不小心扭伤了腿拖拉着不走,就留了心眼。后来洛长恭被人多灌了几杯酒,说是不胜酒力,便早早地离开了凤仪宫。蓝璎璎借口更衣溜了出来,正发现苏心妍竟然鬼鬼祟祟地离了休息的偏殿,这一下蓝璎璎可着急了,这个苏心妍肯定有什么诡计!      蓝璎璎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的直肠子,这一下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      听到唐蜜说到“建章宫”,蓝璎璎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狐狸精!肯定是想趁此机会勾引她的皇上表哥!      英勇无畏的蓝家三小姐暗自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      “你躲到那个廊柱后边,我先进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我喊你,你再出来接应。”唐蜜觉得好笑,这个三小姐还知道“接应”!      不过,蓝璎璎大约是到此刻才察觉出,以唐蜜此时的身份,若跟着她硬闯建章宫好像不太妥,所以想着还是自己先进去看看。不管如何,蓝璎璎可是太后疼爱的亲侄女,就算犯了点什么小忌讳,也不会真的有人将她治罪,最多小惩大诫意思意思。      唐蜜立刻点头如捣蒜,蓝三小姐您是太英明了!然后立刻缩到了廊柱后面。      可正当蓝璎璎整好姿态准备上门大闹的时候,却发现建章宫的偏门走出来一个女子。蓝璎璎顿时大怒,莫非那个苏心妍已经得逞了?她急匆匆地跑过去,却发现那女子并非苏心妍,而是……个没见过的人,看穿着打扮倒是像个小宫女。      蓝璎璎不认识这个女子,躲在廊柱后面的唐蜜却认识。      这柔柔弱弱细柳一般的姿态,不是寒花又是谁?看来蓝璎璎没误会,苏心妍的确是到这建章宫里来继续她勾引皇帝的目标了。      然而寒花笑着向蓝璎璎行礼之后,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蓝璎璎半信半疑地竟然停了步子。接着寒花又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蓝璎璎……      竟然乖乖地跟着寒花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三小姐你还记得站在廊柱后边苦苦等待的小宫女唐蜜吗?      因为隔了段距离,寒花与蓝璎璎说话的声音又压得极低,所以站得有些远的唐蜜根本没听到一字半句,但就算没听到,唐蜜也能大概猜到。      反正蓝璎璎根本就不认识寒花,寒花完全可以假装自己是建章宫的宫女,然后随便编个瞎话把出门不怎么带脑子的蓝三小姐给远远地支开。      这么一想,真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      看来这“抓狐狸精”是抓不成了,但让唐蜜暗自庆幸的是,蓝璎璎一转身完全把唐蜜给忘了,免得……要是她真的走出来再见寒花,她到底是该揭穿还是该假装不认识呢?这真是千古难题。      就在唐蜜松了口气准备走出来回凤仪宫的时候,建章宫的侧门又开了。      这一回走出来的人却真是苏心妍。      苏心妍的脸色十分难看,因为苏心妍并非一个人出来的,她身后还有一个笑眯眯圆脸的李公公:“皇上醉酒难受,不喜吵闹,所以就不见苏姑娘了。这夜黑路长的,待奴才找个人送苏姑娘回去吧。”      搞了半天这“狐狸精”也没得逞啊。      唐蜜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幸灾乐祸。这李公公说话可真是……假装动听实则难听啊。什么叫“皇上醉酒难受,不喜吵闹”,摆明了就是“你丫吵死人皇上烦死你了你赶紧利索地滚吧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唐蜜躲在廊柱后面偷笑,后背却被人冷不丁地拍了一下。      这一吓可不得了!唐蜜瞪着眼睛捂着嘴,心头猛跳,这大半夜的是哪只鬼啊!她到底是回头还是回头呢?万一一回头看到一张没有脸的脸……      “什么事这么好笑,也说来给朕听听?”      这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酒后的黯哑,这声音很熟悉……尤其是语气中那种分明冷冰冰但却又让唐蜜听出了笑意的装腔作势!唐蜜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心口才慢慢转过头来:“奴婢哪敢……”      身后的确站的就是她心中所猜想的那人。      他平时大多都穿一些沉稳持重的眼色,比如玄青啦靛蓝啊墨灰啊,可今日大概是因为在自己宫中,又恐怕醉酒之后在休憩,所以穿着打扮倒是随便,内里是件霜色的袍子,领口袖口都用银线绣了团龙花纹,真是又低调又华丽,外面披了一件灰白长衣,宽宽大大的,被夜风一吹,衣袂翩飞,倒是平添了几分超逸的风姿。从前只知宫徵羽穿素色好看,翩翩若谪仙,却不想这个冷面君王洛长恭穿起素色来,竟然也十分……漂亮。      尤其是在这月华之下,好似平时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他的长发也不如往日那般全梳起来用玉冠束着,而是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绑了一半,另一半披在肩上松散肆意。这模样一点都不像个皇帝,倒是挺像个……嗯……像个超凡脱俗又生性不羁的剑客。      虽说唐蜜并未见过真正的剑客是什么样子,但她想,如这般看似闲散,却内聚锋芒的,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吧。      “好不好看?”洛长恭笑了,他竟然笑了!最诡异的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有调戏人的意味在?!还有这个问句是怎么回事啊?!冷漠又傲娇的皇帝怎么竟然会问出如此没有气质没有廉耻如此……不要脸的一句话!      不过,唐蜜发觉自己好像是盯着他看了太久了一点点,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在外顺势低头的确是唐蜜的强项,但此时她面对的是这个虽然表面冷漠但其实很好说话的皇帝,她就干脆将其当成“凌渊”。      “皇上说笑了,皇上这副龙颜……自然是哪儿都好看,好看至极。”      她嬉皮笑脸,可对方却板着脸毫无笑意。      咦,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可她现在这样胆大妄为毫无礼数不就是被他给纵容的吗?一开始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我一直不告诉你身份……就是不想你这样”,如今却板着脸开始摆架子了?      嘁,男人的话当真不可轻信。      然而半天都没反应,唐蜜也心虚了,人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她惹不起的……抬起头,却正对上他的眼睛。      这眼睛她看过很多次了,有淡漠的,也明明无波无谰却让人觉得温暖的,可现在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眸子上好像蒙上了轻轻一层纱雾,看不清探不明的,让唐蜜心底发虚,面色发那个……烫。      “你你你你你看什么呀?”      难难难难难道她脸上沾了杏仁奶糕?      她往自己嘴边摸,可才伸手就被捉了个正着。唐蜜已然忘了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洛长恭摸过小手拉拉扯扯。在这微妙的气氛之下,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五福那个小孩儿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皇上对姐姐很是不一样”,“我要是皇上我也喜欢姐姐”……      啊啊啊……      唐蜜要疯了!他他他他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抓别人的手!当然要拼命地甩!用力地扯!然后——      啪的一声。      她反手竟然给了洛长恭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一下整个气氛都尴尬了起来。她动手打了皇帝!货真价实的皇帝!恐怕连太后都不敢动手打的皇帝啊……她怎么就打上去了呢!其实她只是挣扎之间不小心拍到了他的脸,虽然听起来十分清脆,但其实下手并不重。      但重要的是,她打的可是皇帝的脸!      不对,这不应该怪她。明明是他莫名其妙“非礼”在先的啊!不过唐蜜还是很识时务地赶紧低头认罪:“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求皇上网开一面,奴婢……”她想到什么似的又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除了他俩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于是唐蜜一咬牙硬着头皮地看着洛长恭铁青色的脸:“皇上,要不就算了吧……反正……”      “嗯?”洛长恭总算吭声了,凉凉地丢了一句,“反正没人看到,是吧?”      “对……啊。”唐蜜欲哭无泪。      洛长恭冷哼一声,非常傲娇地别过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      唐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在这关键的时刻当然必须得憋着啊!要是她敢笑出声,她相信洛长恭会立刻转过身来掐死她!      脖子上好像有凉飕飕的风吹过。      然而还没等到洛长恭给她下最后的结论,就听见有人渐渐走近的声音。唐蜜悄悄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只见老熟人静宜姑姑打着灯笼走了过来。      “皇上原来在这儿。”      静宜看见唐蜜也并未露出半分惊异之色,只是走近劝道:“虽说已经入夏,但皇上在这风口上吹久了也是不妥,还是赶紧回寝宫吧。”      洛长恭好像还没从被唐蜜甩了一巴掌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半晌才淡淡回了静宜一句:“嗯。”      唐蜜立刻十分有眼色地低头:“皇上慢走,奴婢告退。”      谁不跑路谁是傻子!      “站住!”洛长恭怎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指着小宫女唐蜜下了命令,“你……陪朕回寝宫。”他一说完便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当先往前走。      陪……回……寝宫……      唐蜜两眼发黑,摇摇欲坠。      “唐姑娘,走吧。”静宜微微点头示意。 作者有话要说:  洛长恭不大正常,你们猜……他、是、怎、么、了……   可怜的唐蜜有一种即将要羊入虎口的既视感……   你们想看船、戏、吗?   哈哈哈我不会满足你们的……(对,我就是这么变态……)   继续打滚求路过的评论打分收藏一条龙赏赐TOT ☆、醉酒      其实事情并没有唐蜜想得那么糟糕。      洛长恭是皇帝又不是禽兽,既不可能将她大卸八块蒸煮炸炖,也没有对她那点少得有点可怜的美色产生什么兴趣。他回到寝宫之后,头一歪就躺在了睡塌上,迷蒙着双眼,看着像是不怎么清醒。      这一下唐蜜彻底释然了。      看来洛长恭真是喝多了。那么,之前在外边的时候他先是死盯着自己看,然后又笑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不要脸地抓自己的手也是因为喝多了?对,肯定是这样。说不定有可能是将她当成了什么苏心妍啊丽贵人之类的美人,不然怎么会突然就……不正常了呢!      不过唐蜜也很苦恼,现在洛长恭往榻上一躺装死,她该何去何从?是偷偷地溜掉还是偷偷地跑掉……呢?她的怀里可还揣着给小团子的杏仁奶糕呢!      “给朕倒杯茶。”      躺在榻上的洛长恭突然哼唧了一声。      唐蜜赶紧收回了自己刚迈出的步子,老老实实地去倒了一杯茶。      洛长恭慢吞吞地起了身,看着唐蜜端过来的茶水,却没有一点要伸手的意思。唐蜜认命地又将杯子挪过去点,洛长恭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可喝完之后……      他竟然把鼻子凑过来,闻了闻她的手。      “香。”      香?!她这是手又不是猪蹄!唐蜜已经忍无可忍,正打算不顾尊卑破口大骂,却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吃了杏仁奶糕所残留的香味?唐蜜心下一动,反正此刻洛长恭醉醺醺迷迷糊糊的,不如顺势给他吃点甜甜软软的杏仁奶糕?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吃甜食啊……唐蜜真的很好奇。      洛长恭此刻也没接着躺了,喝完水之后竟然就这么坐在榻上,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      “酒……”      “酒?”      唐蜜刚把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莫名其妙。他还有一边吃糕点一边要喝酒的习惯不成?      “陪朕喝一点。”      喝……喝什么喝啊!酒后乱性什么的可不得了!唐蜜翻了个白眼,掰了一块杏仁奶糕伸了过去,抬了抬下巴示意洛长恭吃掉。      他倒也吃了,而且是一口——      把她的手指一起吮到了嘴里,还还还还还舔了一下!      唐蜜只觉得指尖一麻,这……这个……洛长恭……      他……      他倒是吃得很开心,似乎在细细品尝那奶糕的味道,吃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了。唐蜜心跳加速,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热得要冒烟!      不行,一定得冷静冷静!      唐蜜慌手忙脚地冲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壶之后……      吖?怎么感觉有点不大对?这茶水怎么一股酒味?不对不对,是这茶壶里为什么装的是酒而不是茶水啊?!      唐蜜原本就是个滴酒不能沾的怂人,这一气因为神思恍惚完全没有防备,竟然灌下了大半壶!等反应过来时候,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桌子一分为二、三、四、五……好晕……      她跌跌撞撞绕了一大圈,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原本端坐在床边回味刚吃到的那块甜甜软软的杏仁奶糕的某个人,这一下不知怎的走了过来,一伸手,刚好将倒下的唐蜜接了个正着。      嗯?怀里……好像接了一大块“糖糕”?      软软的,带着甜甜的香气。而且,这感觉竟然不坏,他也没有以前吃了甜食之后恶心难受想吐的感觉。      醉酒之后想喝茶却又被小宫女唐蜜灌了一杯酒的皇帝洛长恭此刻心情很好,嘴角快要咧到耳朵边去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一块大大“糖糕”放到床上。嗯,面前这块“糖糕”看起来好像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很……很大?不,不止是很大,而且很……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好软,很好戳。      再换个地方……可指尖刚碰到那一块白白的像豆腐似的地方就有些舍不得挪开了。滑滑嫩嫩的,好像不是“糖糕”,是一块……“水豆腐”。      对,水水的,白白的。      某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嗯?不知道咬一口的话是什么味道?要不……试试?      脑子似乎还有些打结,身体上的行动却更快了一步。      洛长恭低了头,试探性地先伸出了舌头想先舔舔味道,可……好像没味道?而且,似乎……更渴了?不怕,这里有一块白白嫩嫩很大的“水豆腐”,他先吸一口解解渴吧。      可即使是睡梦中的“水豆腐”也不是好惹的,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湿湿的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是什么?啊……是一只大狗!瞪着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用一种看肉骨头的眼神火辣辣地盯着她!      不不不……她可不是肉骨头!      走开——      “水豆腐”一拳狠揍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黑拳打得“大狗”头昏眼花。      好痛。      “大狗”揉了揉鼻子,一个撑立不住,歪歪地倒在了床上。好累好困,也很疲倦……所以当然也倒在“水豆腐”的旁边睡过去了。      这一晚,唐蜜睡得特别不踏实,先是梦见了一只虎视眈眈的大狗,后来又好像突然走到了一处干涸荒凉的沙地,她觉得好热好热,半空中一轮烈日晒得她口干舌燥,她走得很累很累,一心想要走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找一口井喝上一口水。      但还没找到,她就有些撑不住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厚,身上似乎还背着一床大棉被?      好想把衣服脱掉,把被子……扔掉!      可是,她心内却隐隐有一个预感,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这么做。对,她绝对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找到水!      再后来……      当然,天亮了。      洛长恭是热醒的,又热又渴,额角还隐隐作痛,不像是单纯的醉酒,倒像是……      他多年来都时刻保持警醒,所以潜意识里察觉到有些不对,他便一下惊醒过来,并且在看到躺在身旁呼呼大睡的唐蜜之后,似乎有点记起自己喝多了之后在宫外遇见唐蜜的事。      洛长恭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稀里糊涂地……就两个人都醉倒了呢。他本来还有几分酒量,可昨日太后寿诞,心情不错竟一时大意,毫无防备地喝了一杯苏心妍跳舞之后特地敬的西凉酒。那酒刚入口他就后悔了,所以他才早早地借口不舒服离开了凤仪宫。      渐渐等酒劲上来之后,他果然已经完全迷糊,人事不知。      还好建章宫的人很懂分寸,没把那个苏心妍给放进来,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于后来又遇到唐蜜……这倒完全是个意外了。只是,她昨夜如何会出现在建章宫门外呢?洛长恭有些不解,不对,他是喝了苏心妍敬的酒才醉了,可唐蜜怎么也一副醉酒昏睡的样子?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却呼呼睡得像个小猪。      洛长恭觉得有趣,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他好歹也是个皇帝,虽然后宫不多,可各色美人自小也是看得极多了。唐蜜这点姿色当然是根本就不够看,可不知为何,他看着却总觉得睡在他床上的这个女人十分顺眼。      她眉眼偏淡,唇色也浅,肌肤十分细腻,他心里好像有个隐约的印象,觉得似乎……摸起来的手感是很滑嫩的。      就好像……好像水豆腐吧。      洛长恭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他的喉咙有点干,自己这是太久没碰过女人?怎么有种好像要发情的迹象……不过,其实好像如果真的再封个“糖贵人”倒似乎好像也不错?他转头起身,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可刚喝下去就吐了出来。      这……这茶怎么是酒?!      不过这一下他总算有些明白了,原来床上那个是在他这儿喝的酒?      他这一下动静弄得不小,但床上的人哼哼了一声,翻过身竟然又睡了!洛长恭哭笑不得,先放了茶杯打开门唤人。      外面等着伺候的是揽月和掬水。揽月端了水盆,而掬水却直接往床边走,打算整理床铺。可床上……      “皇上……”      洛长恭没理会,倒是先问揽月:“这茶壶里是怎么回事?”      揽月福了福身子,很是迟疑:“这个……这……”      “说。”      “是静宜姑姑让换成酒的,说是……”      床上突然发出一声猫叫似的呻/吟。竖起耳朵正听着揽月和洛长恭说话的掬水被惊了一跳,退了半步正好撞到了一旁的凳子。      这一下床上的“小猪”终于醒了。      撑开眼睛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静宜姑姑说,这是给皇上和唐姑娘助兴的药酒。皇上放心,这药的分量很轻,对身体没妨碍的。”      噗——      唐蜜只觉得一口鲜血直涌,差点就当场吐血身亡。      助……兴……药酒……      唐蜜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跳下来,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衣服裙子……好,还好,都在身上穿得妥妥的,腰带也都系得紧紧的,还都是她那种怪异别致的系法!应该……应该没有失身吧!      她下意识就瞪着想要用药酒强占她纯洁身体的罪魁祸首!      洛长恭轻咳一声:“时辰不早了,你们先给她梳洗。朕另外唤人去隔间。”      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唐蜜心底怒斥。      可洛长恭说得的确没错,时辰真的不早了,而且是很不早了。凤仪宫的小厨房恐怕都已经开始准备午膳了,而她这个本该一早就出现在小厨房里准备糕点的刚擢升上来的大宫女却……却却却还在皇帝的寝宫里!      唐蜜觉得眼前一片黑,她这回绝、对、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推成!   不过不用心急……心急吃不了水豆腐……   慢慢来,总有一天可以强占掉女主CJ的身体的!   o(︶︿︶)o 下一章太后要发飙……   太后:想爬上龙床的宫女都不是好宫女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看哀家怎么整治你弄不死你哀家就不姓蓝@#¥%&*……   唐蜜:……救命!!!   洛长恭:要不……就从了朕?   唐蜜:滚! ☆、贵人      唐蜜收拾妥当之后,在短短时间之内否决了从脑海中冒出的所有蒙混过关的主意。      因为不管她想出什么主意……都没用!      没想到她入宫以来一直保持良好的记录会在这一夜之间覆灭,她真是特别特别地痛心疾首!都怪那个可恶的洛长恭!她万念俱灰地走出寝宫,却发现洛长恭也已经收拾好了,正站在外边等着她。唐蜜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警惕极了!肯定……肯定有问题!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不是朕……”      “那……”      唐蜜心中有个可怕的预感,而下一刻洛长恭也的确很快证实了她这一预感。只见他轻咳一声,眼神有些躲闪:“太后来了。”      “太……”      “嗯……召我们即刻进去问话。”      问……      “别怕。”      唐蜜眉毛一掀,差点没忍住自己想甩手的冲动。说话就好好说话啊!干嘛用那种麻得要的语气还顺便又把爪子给黏糊糊地伸了过来呢!!!      唐蜜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揽月、掬水,她们早在某人伸爪子的时候低了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就连跟在洛长恭身边的总管李公公也眼神瞟着别处,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唐蜜又怒又窘,但是最讨厌的是她不能反抗!      这痛不欲生的压迫和□裸的欺辱!      这万恶的尊卑之别!      这……      那爪子倒似乎并未感觉到她的不爽,反而越握越紧,拉着她一步步朝正殿的方向走,还走得特别特别坚决!      唐蜜的心莫名其妙就咯噔了一下。      感觉……其实好像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暖融融的,手掌略微有些粗糙,但并不硌人,反倒是觉得有些温柔。      唐蜜也低了头,反正再糟糕似乎也不能比她在龙床上在洛长恭旁边睡了一晚上更糟了。太后要真是发落她,死一千一万次可能都不够抵罪。所以此刻,她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已经决定接受这一惨痛的事实了。      “唐蜜?”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打断了唐蜜的思绪。她抬头一看,竟然是昨夜拉着她来抓“狐狸精”未遂的蓝璎璎!若不是蓝璎璎非要拉着她到建章宫里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唐蜜心中幽怨,可蓝璎璎的脸色却比她更差更可怕,简直像是白日里活见鬼。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你……你……”      蓝璎璎一低头,又看见洛长恭紧紧牵着唐蜜的手。      唐蜜后知后觉飞快地甩开了。这这这跟她没关系啊他们明明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啊蓝三小姐可千万要相信啊她这么冰清玉洁纯洁剔透……      “难怪……”蓝璎璎面色惨白,最终冷冷横了一眼,“唐蜜,你……你很好!”      “不是……”      蓝璎璎已经摔袖而去。      太后果真在正殿里,除此之外,锦妃、康婕妤、丽贵人以及蓝璎璎也都在,而且每个人都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这架势绝不像是简单的“问话”,倒像是提审重犯。      唐蜜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给众位主子行礼问安。      太后这次倒是并未多做为难,淡淡吩咐她起身,但也没多看她一眼,而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静宜,你跟哀家说,昨夜有个宫女误入建章宫服侍了皇帝一夜,是吧?”      唐蜜这才发现原来静宜姑姑也在殿内,端正肃穆地站立一旁。      她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早起之时揽月提到静宜姑姑昨夜刻意将洛长恭寝宫里的茶水换成了药酒,现在看这架势,又是静宜告诉了太后唐蜜夜宿建章宫的事。这……这到底是出自洛长恭的授意还是静宜自作主张?      唐蜜忍不住抬眼去看洛长恭,却见他神色如常,面色不动。      “是,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      静宜俯首答道。      太后轻笑:“却不知是哪个宫女有如此福分?”      唐蜜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奴婢……奴婢该死……”这句话简直是深宫必备,唐蜜早就说得十分顺溜,但此时还真有点心虚,所以说得磕磕巴巴。      太后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然而其他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锦妃的面上虽然挂着笑,但那笑容已有些尴尬了,康婕妤盯着唐蜜看,似笑非笑,丽贵人的目光则是恶狠狠的,那眼神恨不得将唐蜜吃了,可毕竟太后在场,丽贵人看了太后一眼又缩了回去。      蓝璎璎却一步跨了出来。      “太后姨母,宫女本就都是皇上的女人,这次得了恩宠,自然是要封……”      “你给哀家闭嘴!”      太后面色不善,眼神又落在唐蜜身上:“你来回哀家的话,那个宫女是谁?”      这话问得奇怪,明明在场所有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唐蜜。不然唐蜜一个凤仪宫小厨房的宫女如何会出现在建章宫?太后亲自来抓人,还就只有唐蜜和洛长恭一起出现。      不过,这问题听在唐蜜耳中,却又有另一种意思。      太后明知道静宜说的就是自己,可却还这么问……唉,太后自己深不可测就算了,还一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边又希望别人知情识趣。唐蜜虽然不懂太后为什么有这么一问,但还是基本领会了太后的基本思想。      太后不希望真的有这么个“有福分的宫女”。      爬上龙床妄想飞上枝头的女人,这后宫里并不需要。再说,唐蜜也是真的不想成为后宫那些每天勾心斗角满心都是愤恨怨念的女人们其中一人。      她……宁愿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当个贪生怕死的小宫女。      唐蜜不自觉地就暗自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太后恕罪,这都是奴婢蠢笨愚钝犯下的错。”说完,她偷偷瞥了一眼洛长恭,见他听了这一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看向她的眼神竟然灼灼似有热意。      显然,他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唐蜜一咬牙就决定掐灭洛长恭眼中的小火苗。      “奴婢与小太子殿下曾有过几面之缘,又感念殿下上次为奴婢说话,所以昨夜在小厨房做完糕点之后想着来给殿下送些他平日里喜欢的糕点。谁知这建章宫大得很,奴婢又不识路,迷迷糊糊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撞到了头,到今早才醒过来……不知是否有建章宫的宫人看错引起了误会,这才……让皇上蒙受如此非议,奴婢罪该万死!”      唐蜜已经不敢去看洛长恭的脸色。      但是她说完这段话之后,倒是一脸正气地看了一眼太后脸上的神色。太后虽然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但唐蜜很敏锐得感觉到——      太后很满意。      因为太后不但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反而一抬手让人给洛长恭搬了座端了茶。所以一开始让洛长恭在一边站了半天算是惩罚?      再然后,太后看向唐蜜的神色温和多了。      她一抬手又让唐蜜起身:“你这丫头真是迷迷糊糊的,好在心眼儿还是不错的,哀家就不赐你板子了,罚你三个月的月俸小惩大诫。”      “谢太后……”      “乐府苏心妍给太后娘娘请安。”      一个语气有些锐利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唐蜜的后半句话。      苏心妍的出场每次都是这么霸气又直接。她穿一身火红色的裙装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好像并未把这殿内每一个人的凝重神色放在眼中,接着又道:“臣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太后的脸色不大好看。      “太后所问的昨夜服侍了皇上的宫女是何人,臣下不巧知道。”      唐蜜觉得苏心妍一定疯了。      首先,苏心妍不可能知道唐蜜昨夜在建章宫的事,她们根本连面都没碰到啊!再者,苏心妍一心想入后宫,怎么可能帮外人说话?      那么,苏心妍莫非想说是自己不成?      唐蜜有些不解,反正她缩着脑袋当乌龟就行。      可一回头,却正对上洛长恭冷冰冰的眼神。他……他朝她发什么脾气啊!她也没办法不是?再说前一晚的事情根本就是个意外,既没什么服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她这么为自己开脱也没错。      但他那一副要把杯子捏碎的架势是想怎样啊!      太后没有吱声。      蓝璎璎却又要疯了,她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是……是谁!”      苏心妍等的就是有人开口问这句话。她一拍手,殿外就有个宫女埋着头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奴婢寒花……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不怒反笑:“这是什么意思?”      “寒花是臣下的贴身侍女,昨夜承蒙圣恩,按例今日必定得来向太后请安。”      唐蜜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算是个什么状况?她想要躲得远远的,却没想到有人硬是要这么凑上来。这也没什么好让人意外的,可偏偏唐蜜却觉得心里不舒服得很。      为什么会不舒服,她没有去细想。      因为太后又笑了,总算问了洛长恭一句:“皇上怎么说?”      是啊,只要洛长恭否认,这事很快就会清楚明了。可洛长恭却看了一眼唐蜜,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按例是要给个位份的。”      位份?!唐蜜瞪大眼睛,这明明……明明就不是这样啊!      “依朕看先晋为贵人,不知太后可愿赐个封号予她?” 作者有话要说:  糖贵人没戏,倒是先有了个新贵人……   等着看下一章某些人吃醋……   继续打滚求收藏求评论!=3= ☆、心意      唐蜜觉得很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怎么……他怎么就跟着苏心妍扭曲事实承认了宠幸宫女,还非说那个宫女是寒花呢!还要封寒花做贵人……      当然太后最后没有给寒花取封号。      能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这种低贱奴婢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成贵人的料,是后宫里小宫女们最喜欢流传的故事。所以短短一天的时间,新贵人江寒花的大名一下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唐蜜在小厨房里揉面团,揉着揉着就把面全给揉散了。      小太监五福走进来,正看见厨房里可怕又惨烈的现场。面粉散得到处都是,不知用什么绞成碎渣渣的蔬菜,还有一堆被剥皮挖心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可疑果肉……五福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唐姐姐,建章宫的静宜姑姑差人来说,要几样小太子殿下平日喜欢吃的蜜饯果子。”      唐蜜面上不显,可听到“建章宫”几个字,心却还是忍不住多跳了一下。      “原来做的已经没了,你跟那人说先回去,等我做好了再送过去。”      五福答应了一声,迈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一下。”      “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五福又把脑袋伸了过来。      “那个……”唐蜜虽然觉得自己坦荡荡,可偏偏却有些问不出口。最近这几天,她缩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不出一步,可还是有来来往往的宫人用那种既嘲讽又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来。      她知道那些宫人心里都在想一些什么。      “她之前准还以为自己才能飞上枝头呢?啧啧,结果呢……倒是让别人抢了先!”      “可不是,就她那副样子……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也听到过这样的议论。      相比较起来,当上贵人的寒花反倒是没什么人恶意诋毁。      唐蜜真是冤。      也许人都有一种这样的心理,唐蜜是个就在眼前的人,每日看到也不觉得比自己哪里要出色,所以凤仪宫的宫人都抱着一种嫉妒又愤恨的心理想着“她明明不如自己,凭什么她就那么好运气”,至于寒花,反正从前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反正……不是自己也没便宜自己身边那些“不如自己的人”,那就行了。      女人之间这种暗斗的小心思实在微妙。      不过唐蜜坚定地认为,她听了寒花的事情之所以觉得不怎么舒服,就是因为洛长恭太莫名其妙!而且纳谁做贵人不好,偏偏是……寒花!      原本经过之前的一些事之后,唐蜜对寒花就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理。      无事的话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寒花的。      可现在,寒花竟然变成了洛长恭的贵人,这样……让她日后如何面对寒花,又如何……面对洛长恭呢!      难道,以后就都避让开,再也不见……了吗。      也是啊,她不过是个宫女,人家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皇帝身边的贵人娘娘,她本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唐姐姐?”      五福见她半天没出声,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唐蜜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脸,呐呐开口:“那个……你知不知道,那个新贵人的封号是什么?”      五福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回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唐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执着于这一点,难道是因为洛长恭曾经开玩笑说要让她当贵人就给个封号“糖”?所以她才……      她也变得跟那些凤仪宫的小心眼宫女一样了吗。      五福还没来得急回话,外面却先传来一个气愤愤的声音。      “原来你还会在意这个啊?之前不是死不肯承认自己在建章宫呆了一夜吗!白白便宜了那个……那个贱婢!”      听到这个声音,五福赶紧缩了缩脖子逃也似的跑了。      唐蜜一愣,这个人怎么会来小厨房?不过她还没忘记行礼:“三小姐。”      蓝璎璎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小厨房里唯一的凳子上:“不过是个贱婢,封了贵人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竟然还要取封号!皇上表哥真是糊涂死了!”      这几次见面下来,唐蜜深深地觉得,蓝璎璎才是这深宫里最单纯率直的人。      虽然蓝璎璎有点大小姐的脾气,但说话做事都是率性而为,从来不懂遮掩情绪,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这个深宫,却令此时的唐蜜觉得亲切又可爱。      和蓝璎璎相处,其实还算是件令人觉得简单的事。      唐蜜想起初见之时的情境,忍不住提示:“奴婢在三小姐心中也是个贱婢。”      “你……你当然不算!”蓝璎璎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但似乎又很快想起了初在凤仪宫见到唐蜜的时候曾也喊过她“贱婢”,脸上又有些不自然地补了一句:“之前……之前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你跟那些狐媚子一样,就想着整天勾引皇上表哥。”      唐蜜觉得有点好笑,所以蓝璎璎现在的结论是什么?      蓝璎璎大手一挥就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不说这些没用的,我跟你说,今日皇上表哥下了旨,赐了那个贱婢封号为‘怜’,不过,可不是莲花的‘莲’,而是可怜的‘怜’!”      唐蜜微微一怔,怜?      真是“可怜”?还是“爱怜”、“怜惜”之意?      不过想到寒花那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模样,这个“怜”的封号倒是十分恰当。      唐蜜还在心中揣摩,蓝璎璎却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又冲到唐蜜面前,叽里呱啦又是一大堆话:“唐蜜,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就不想给皇上表哥当妃子?他可是天下最出色最了不起的男人!那天明明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承认呢?皇上表哥也是奇怪,为什么会把那个寒花认下来?难道他们真的……”      蓝璎璎还是太天真了。      如果那天由她来承认,结果可能还真不一样。      不过蓝璎璎这么一问,倒是真触动了唐蜜的心思。是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的真实心意是什么?想到刚入宫不久,她还能信誓旦旦地对宫徵羽说什么“我唐蜜早发过誓,一不嫁不吃甜食的男人,这样的难伺候!二不嫁一堆小老婆的男人,这样的卑鄙无耻不要脸!他刚好两条都撞上了,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现在呢?现在……她还真有点不确定了。      虽然,还是不想嫁给这个人。      但她之前总以为自己是将洛长恭当做朋友,现在想想,却又与例如宫徵羽,淑兰等等人在她心中是不太一样的。      明明是个冷冰冰的人,却总是令她心生莫名的温暖。      明明总是对自己说,要离他远一点,最后却好像总是忍不住地想去接近。但这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依赖感,好像见到这个人,听他说几句话,就有一种极其放心的感觉。不过,这到底是皇帝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还是洛长恭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都太……太危险了!      她不适合这个深宫,也不希望自己的未来都埋葬在这深宫里。      想通了这些,唐蜜埋着头,低声回答了蓝璎璎:“奴婢很确定,奴婢并不想做皇上的妃子。奴婢不过只是个奴婢,没有资格站在天下最出色最了不起的男人的身边。”      蓝璎璎好像有些意外,但很快也释然了。      “好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你想不想当妃子,经过这么几次,我蓝璎璎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以后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唐蜜心中一暖,也毫不客气地点了头:“那就多谢三小姐的抬爱了。”      “嗯!”蓝璎璎坚定地点点头,不过又很快想到什么似的眨巴眨巴了眼睛,小声道:“喂,那……能不能再做几块上次你给我吃的那种奶糕?”      搞了半天……她是来蹭吃的啊?      唐蜜想明白了困扰自己的问题,三下两除二地把惨不忍睹的小厨房给收拾了,动手开始做糕点和蜜饯。      蓝璎璎可没洛长恭或者五福那样的性子,在一旁不光看得有趣,还非要伸手伸脚来帮忙……当然,基本上是帮倒忙。      最后,蓝璎璎心满意足地拿了一大盒子“自己做的”糕点兴冲冲地回去了。      而唐蜜则收拾了一食盒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几罐子蜜饯果干之类的零嘴,亲自送去建章宫。倒不是她愿意去,而是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五福的人,凤仪宫的其他宫人她不想使唤,恐怕也使唤不动。      想来想去,她还是走远路绕开建章宫的正殿,从小路去小团子住的永延殿。      可才绕过一段无人的小径,就听见假山之后有脚步声。      唐蜜顿了顿,正想着自己是走出去还是等一等,却听见来人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对唐蜜究竟是何心思?又有几分真心?还是说……只是将她当成这后宫里随便的一个女人一个奴婢,随便玩玩?”      这声音很是耳熟,唐蜜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宫徵羽。      而他所问的问题,也很快有人应答了。      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声音。      “朕如何想与你何干?难道你也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没有解开洛长恭为什么封寒花为贵人之谜。   不过没关系!明天一定……会解释!   请等待正义小达人宫徵羽的审问!   凤仪宫真是没什么意思……要不把唐蜜换去建章宫玩玩?←_← ☆、偷听      唐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段。      更没想到的是,宫徵羽……竟然会这么不客气地问出这种问题。这也……真是……太让人尴尬了!      但不仅仅是尴尬,心里也很感动。      宫徵羽一个乐府的大司乐,竟然还愿意为她一个小小宫女说话,对身为皇帝的洛长恭问出这样犀利的问题来。尽管他们二人关系不错,平日里少有君臣之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若是不小心触到霉头,可就未必会还讲什么情分了!      看吧,洛长恭听了之后果然生气了,不但连“朕”都搬出来,口气非常不好。      不过宫徵羽可是个非常会看脸色行事的人。      连难搞的太后都能被他说得眉开眼笑,何况是自小就感情深厚了解颇多的洛长恭?      只听得他一声朗笑,语气之中似有调侃:“我一说到她你就着急,还说不是对她上心?连我……你是知道我的,何必还这样竖起浑身的刺来给我难堪呢?”      这一句话唐蜜听得半懂不懂,可洛长恭却懂了,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朕……不是那个意思。”      宫徵羽浑然不在意似的又笑:“还有……什么来着,你刚才说了‘也’,我可听见了,你问我‘你也喜欢她’,这个‘也’字倒是大有意味啊。”      唐蜜听得脸颊发热,更是一动不敢动。这种尴尬的状况下,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在此偷听,那恐怕……真会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了!      那边的洛长恭却沉默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可宫徵羽却又说:“听说你罚了静宜?这我可真想不到,我原本以为她去跟太后提到有宫女在建章宫过夜的事是你暗示的,却没想到静宜姑姑这样的老人也会自作主张。这样看来,连她都看出你的心思,本是想帮你,却不想便宜了旁人,真是……世事难料。”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竟然纳了那个寒花当贵人?你分明对苏心妍处处防备,竟然莫名其妙地接手了她的侍女?你这……”      唐蜜也不明白,所以耳朵竖得高高的,就等着听洛长恭的回答。      可偏偏洛长恭像哑了似的,一声不吭。      “跟我还不说?”      听声音似是宫徵羽用胳膊拍了拍洛长恭的胳膊,而洛长恭则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      “这么别扭……莫非某个人原本乐滋滋地准备将一片真心献上去,谁知对方不屑一顾,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某个被伤了心的人一怒之下丧失理智,干脆破罐子破摔……嗯,也许心里还要想‘你既不想要我就给别人’之类的赌气话。啧啧……”      “闭嘴!”      宫徵羽口中的“某个被伤了心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怒斥一声。可惜的是这怒斥没起到什么作用,宫徵羽笑得更欢了。      听到这种明显带有嘲笑意味的话,唐蜜也很想让宫徵羽闭嘴。      不过很显然,她此刻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身体缩得更小,喘气都不敢大声。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假山之后又传来低低一声。      唐蜜一抬头差点撞到石头上,什……什么?!不全因为这个是几个意思啊?那就是说也有……这个原因?平常那个死人脸傲娇腹黑的洛长恭……是……这是在跟她闹别扭闹脾气还是……疯了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宫徵羽果然也很敏锐地抓到了这句话中的问题。      “不全是因为这个?哈哈……那果然还是有这个原因?你……哎,亏得我刚才还问你到底有几分真心,看来我是多此一问了。说来我从小便认识你,却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看来的确是……”      “朕……也未必就是……”洛长恭还想挣扎。      “那你说是为何?”宫徵羽直接堵了回去,“别告诉我这是什么皇帝的骄傲啊面子之类的?如果不是真的在意,还如此纠结麻烦干嘛,直接一道圣旨下去,她一个宫女怎敢反抗?说到底……”      “说到底,朕也并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      唐蜜翻了个白眼,搞不好还真是因为什么皇帝的骄傲啊面子啊什么的。要不他怎么会执着于她呢?她一无美色二无特长的……不对,她会做糖糕,可惜的是洛长恭根本就是个不吃甜食的人,这唯一的优点恐怕也会变成劣势。      要说洛长恭真对她有什么心思。      绝对绝对是疯了!      那边的洛长恭也很快转了话头:“至于那个寒花,朕一则是因为气昏了头,二嘛,也是因为想堵一下凤仪宫的那位,让她也不痛快一下。寒花是苏心妍的人,朕又点了头,她也不好说什么。”      凤仪宫的那位?太后?唐蜜又竖起耳朵来。      “现在想来,唐蜜那天……竟然是对的,如果换成是她,恐怕太后并不会点头,反而会为难于她。是朕思虑不周,差点害了她。”      她本来就是对的!没看到那天太后的眼神都快吃了她吗!唐蜜点头。      “而且,苏心妍这些日子以来千方百计地想要入后宫,那日在殿外听了几句之后,竟敢大着胆子塞自己的侍女进来……朕想着,倒不如先应了,也算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那个寒花……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宫徵羽总算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既都知道她不简单,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洛长恭顿了顿,又叹一口气,“不过当时朕决定得太过仓促,现在想来还是有太过草率了。”      听到这么一句,宫徵羽又笑了:“你那个封号又是怎么说?”      “事后再想到此事,多少有些可怜她……该说可怜她被苏心妍利用,还是可怜她明知被当做棋子还甘愿如此?听说她从前在南坞与唐蜜关系不浅。只是朕后来查探她的为人,实在……”      “这你倒不必担心。”宫徵羽又道,“去了一次乐府,唐蜜总算也看明白了。”      “嗯。”      洛长恭轻声应了一句,不再有继续话题的意思。      可宫徵羽突然喊了一声。      “凌渊。”      唐蜜心下疑虑,怎么……宫徵羽突然喊这个假名?      “被你绕了半天,差点忘了我来找你的初衷。”宫徵羽的口气之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定:“虽然你是皇帝,我却也还是想先警告你一句,且不论之前你的后宫里有几人,我只说日后,若你没有十足的真心,就不要去招惹唐蜜。”      洛长恭没说话,似乎在等着后话。      “因为她对我说过,她发誓说不嫁三心二意之人……不错,她是打算好好地嫁给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的真心人,可不是你能随意拿来充盈后宫,看作侍妾奴婢的。”宫徵羽呼出一口气,才又接着说,“在我心里,她与你的后宫,甚至是苏心妍,寒花甚至这宫里随便什么别的女子……都不一样。嗯……大概其中的区别就在于,她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永远都有自己的想法。若这样的女子你也能够将她视作那些普通嫔妃一般对待,那么,就当是我宫徵羽看错了人。”      唐蜜内心震动,她没想到宫徵羽将她看得这么透,这么明白。或者说,宫徵羽甚至比她还要了解自己。      但最令她感动之处,还是宫徵羽敢于对洛长恭说这样的话。      不管洛长恭究竟对她是什么想法,她又是否对他有什么不同,她心中能够确定的,确实就是宫徵羽说的那一点。      她不要嫁一个三心两意之人,更何况若是真入了后宫,甚至连“嫁”都算不上。      至于寒花的事,唐蜜心中虽然也有隐约的猜测,但此时亲耳听见洛长恭的解释,她心内难免又觉得有不少感叹。寒花……终究还是走上了和她完全不一样的路,可这路是寒花自己选的,或者是当初选了后来又没办法再回头的。      正如洛长恭所言,寒花的确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假山之后许久都没有声响,只有渐渐远的脚步声,就在唐蜜以为洛长恭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又听见低低的一句话。      “嗯,朕知道了……”      那声音极其低,很快就随风而逝。      唐蜜怔怔站了一会儿,心内五味杂陈,半天都有些没缓过来。      “听了这么久,可听出什么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唐蜜差点跳起来。这声音……静宜姑姑?唐蜜吓得赶紧回头:“奴婢……奴婢只是路过此处不小心……”      “姑姑再教你一事。”静宜脸上淡淡,看不出喜怒,“在这后宫里若想听墙角,得先看看身后有没有捕螳螂的黄雀。”      “是……”唐蜜虚心低头。      她就说嘛,洛长恭和宫徵羽两个人大大咧咧地在这聊这些,原来主子们要聊私房话都会派奴才把风……      静宜不再多言,朝洛长恭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了。      唐蜜恭恭敬敬地埋头:“姑姑慢走。”      这……算不算静宜姑姑帮她掩盖了一次?      送一趟糕点也能送出这么多事。      唐蜜从永延殿出来,赶紧溜回自己的小厨房里,打算继续当缩头乌龟。可甫一进偏门她就感觉到不对,五福正站在小厨房门口张望,一见到唐蜜就又是瞪眼睛又是摆手,似乎是示意她不要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彩屏走了出来,见到唐蜜先是一声冷笑:“哟,回来了?”      “彩屏姐姐。”      “太后命你即刻去凤仪宫宫门前跪着,至于跪到何时,就等着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彩屏眼神里尽是嘲讽,“这也是你的糕点做得好。”      糕点?      唐蜜不解:“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      “三小姐吃了你做的糕点昏迷不醒,太医说,有中毒之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蓝璎璎……   一定要坚强勇敢地活过来哟!   国庆长假表示十分劳累,家里总是有各种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吵个不停。   今天还十分悲催地咬坏了一颗牙TOT已经不想活了……   不过想想尚未完结的唐蜜,我决定鼓起勇气明天去补牙TOT ☆、贤王      不可能!      怎么会中毒?那糕点是蓝璎璎看着她做的,之后又自己拿走去吃了,绝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除非……除非蓝璎璎拿走之后有人伺机下毒。      可那又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了害蓝璎璎,还是为了嫁祸给唐蜜?      唐蜜跪在凤仪宫宫门口,心中哀叹,她自入宫之后就遭逢各种劫难,好不容易办好了太后寿诞一事得了小小赏赐,眨眼之间又被罚跪在这人来人往的宫门口。      她正胡思乱想,抬头却见康婕妤带了宫人走入凤仪宫。      唐蜜虽在罚跪,却还是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千错万错,礼多总是不错的。      康婕妤瞥她一眼,淡淡丢了一句:“这又是怎么了?刚升任的大宫女跪在这儿……算什么?”      “奴婢……害得蓝三小姐无故中毒……”      唐蜜含含糊糊地给了个答案。      “哦?蓝璎璎?”康婕妤微微挑眉,眼神之中似有笑意,不知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冷嘲热讽,又丢了一句,“好好保重你的小命吧。”      唐蜜颔首不语,康婕妤也再不说话,抬脚进了正殿大门。不知是不是唐蜜的错觉,好似看见听见唐蜜倒霉之后,康婕妤的步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还真是只能算她活该,活该……让大家看笑话。尤其是洛长恭的后宫们,只怕躲在自己宫里要把嘴都笑裂了。唐蜜倒霉,蓝璎璎受累,若真出点什么事,就真是一箭双雕,去了两根碍眼的肉中刺眼中钉。      唐蜜耷拉着脑袋。      只希望蓝璎璎中毒不深,能在太医院的妙手之下恢复过来。蓝璎璎才刚跟她说要交她这个朋友,转头就倒了下去……      该不会是蓝璎璎自己设计?扮猪吃老虎?      不……不会。唐蜜摇摇头,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蓝璎璎绝不可能这样心机深沉的人。      不多一会儿,康婕妤又出来了。      只见她又状似无意地绕到唐蜜面前,淡淡道:“算你命大,那位蓝三小姐中毒不深,太医说只怕晚间就能醒过来。你也是做惯了奴婢的人,跪在这撑到晚上也不算多难。”      唐蜜听她这么一说,急切切地问:“蓝……三小姐,她没事吧?”      “看着是没什么大事。倒真是……有点可惜。”康婕妤斜瞥了唐蜜一眼,竟然还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跪在地上的唐蜜则是深深地松了口气。      蓝璎璎没事,真是太好了,于谁都是件好事。      走了两步,康婕妤又回头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你这副倒霉相,这后宫里可没人敢救你……也就只能指着皇上活了。”      洛长恭……唐蜜苦笑,自己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他……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愿意见到她。再说了,他要是真来,那也是雪上加霜,搞不好会惹得太后更加生气。      康婕妤见她不答话,也并不恼,自顾自地就走了。      后来,唐蜜还真就跪倒了晚间掌灯时分。凤仪宫的宫门不停地有人出出入入,锦妃来过两次,第一次是给太后回话,顺便来看望蓝璎璎,出来的时候偷偷塞了块糕饼给唐蜜。第二次则不知从哪儿带了个留着山羊胡子提着药箱的太医来,急匆匆地又进去了。      丽贵人也来了一次,明着倒是提了东西来看蓝璎璎的,可唐蜜倒觉得丽贵人是来打探消息外加看笑话。路过唐蜜的时候,丽贵人冷言冷语刺了她半天,不过唐蜜那时候已经头昏眼花双腿发麻,完全当丽贵人不存在,头都没抬一下。丽贵人气呼呼地又走了。      就连……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宫徵羽也来过一趟。      不知他是找了什么借口,急匆匆路过唐蜜的时候,给了她使了个唐蜜完全没看懂的眼神,又走了。等再出来的时候,趁着四周没有人,他凑过来低声说了两个字。      “放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      可……她要怎么放心?      最后的最后,连之前在太后寿诞见过一次的贤王竟然也来了凤仪宫。      那时天色已全黑了。      贤王见到唐蜜跪在凤仪宫门口,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招了个小太监来问是怎么回事,之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倒是没多做停留,转身走入了正殿。      可……      洛长恭仍然没有来。      不光自己没有来,连建章宫的宫人也没有一个出现。      唐蜜心里有些发慌,她没办法忽略自己心里那点隐隐存在的希冀和越来越深的失望。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遇到令她为难的事就开始等待着洛长恭的解救?      这样……实在真是太危险了。      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明明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依赖完全信任,尤其……是那个人。那个人……      唐蜜想叹气,想哭,想骂人!      然后,她就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看,长长的黑影子正覆在她的头顶上,把唐蜜吓了一大跳。      抬头一看,竟然是刚从凤仪宫出来的贤王。      唐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悄没声地走到她面前,更不知道他站在这看了自己多久……这个贤王是猫变的啊!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只见贤王捋了捋他的胡子,脸上的神色倒是极为和蔼可亲:“听说你叫唐蜜?”      “是……”唐蜜低头,该不会连这个贤王也听了什么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吧。      “嗯……”      可贤王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直起了身子,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是蜀中人?”      “是……”      “跟蜀中的唐门……有点渊源?”      “……是。”      算是吧。她娘就是蜀中唐门的嫡系子弟,她也算有一半的血脉吧。      这一回,贤王倒是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好似轻轻叹了口气?哎,这个贤王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干嘛?唐蜜不大明白,当然,她也不敢问。      就在唐蜜以为贤王的这段问话结束了的时候,贤王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慢悠悠地开口:“对了,太后让你进去,她似乎有话要问。”      吖?!      唐蜜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贤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拉家常似的跟她说了半天闲话也就算了,竟然将太后的吩咐差点忘了。这贤王,真是太奇怪了。      唐蜜无奈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她跪了太久,双腿早就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贤王竟然伸手扶了一把。      唐蜜一起身就赶紧退开了一步,她可不想再跟这个贤王有什么牵扯。当然,她摇摇晃晃站稳之后,还记得低眉敛目地道了谢。      “倒也没想到,是要换这么个……”      贤王说了半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摸着胡子仔细盯着她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摇头晃脑地走了。      唐蜜揉了揉腿,一瘸一拐地进了大殿。      太后并不在正殿,而是在蓝璎璎所居的偏殿之中,坐在床边,正端着一碗不知是药还是汤,递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蓝璎璎。      唐蜜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蓝璎璎,而蓝璎璎竟然也转动眼珠子飞快地瞥了一眼唐蜜。这两个眼神的交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却被太后一个扫眼就全收眼底。      太后横了蓝璎璎一眼,问一句唐蜜:“你今日到底给璎璎吃了什么?”      “回太后的话,奴婢只是做了一些寻常糕点,杏仁奶糕,莲子酥,樱桃果子,荔……”      蓝璎璎却突然急切地开口:“太后姨母,我那是……”      “你闭嘴。”      “奴婢绝没有毒害三小姐,望太后明察。”唐蜜赶紧低头补了一句。      “哀家谅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后冷哼一声。      这一下唐蜜倒是放下心来了。这意思……太后是相信了她没下毒?不知道太后接下来会如何了结此事。让她跪在凤仪宫宫门口这么久,怎么都会有个说法的。      谁知太后却突然状似无意地提到另一件事。      “听说铭予近日不喜饮食,哀家甚是担忧,夜夜都睡不踏实。”      唐蜜瞪大眼睛,小团子吃不下饭?却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的?小团子虽然年纪小,可平时却极为懂事,唐蜜从未见过他哭闹,应该……不会是闹脾气吧。不过更让唐蜜奇怪的是,太后怎么会突然对她说这样的事。她不敢乱接话,只等着后话。      “哀家见他平日似乎挺喜欢你做的那些糕饼,就想着将你调到建章宫去当差,你意下如何?”      一听到这话,唐蜜心里更是讶异,但脸上可不敢表露半分。      “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嗯。”太后面色有些疲累,挥了挥手道,“哀家已差人喊了建章宫的人来接你,你这就过去吧。”太后的眼神十分十分果断。      唐蜜呆呆地看了一眼蓝璎璎,可蓝璎璎却诡异地往床里头缩了缩。      完全搞不懂。      所以,乖乖听命令就对了。      在凤仪宫才当上几天大宫女的唐蜜,很快收拾了包袱又准备去建章宫当差。      宫门外果然有人在等她。不过既不是揽月、掬水,也不是常见的静宜姑姑,而是那个圆脸的总是笑眯眯的李公公。      他一甩手中的拂尘,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在灯火之下显得十分温暖。      “唐姑娘,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唐蜜总算脱离苦海到建章宫当差了……   蓝璎璎也算是醒过来了……   好像一切都很好。   但是……傲娇的洛长恭……可能…… ☆、交换      “其实……其实我这回的事真的不能怪你。”蓝璎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脸色有些尴尬,迟迟疑疑慢慢吞吞地支吾了一会儿,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中毒的真正原因。      唐蜜也不催她,懒懒地趴在窗台上,像一只猫。      “我就是……”蓝璎璎又看了唐蜜一眼,才低着头说:“我就是偷了点你做给铭予的荔枝干吃。”      “荔枝干?”唐蜜这一下倒是被激起了点兴趣。      “嗯。”蓝璎璎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我大概……不能吃荔枝。”      话说到这里,唐蜜稍稍有些明白了。她幼时也听她娘说过,有些人体质奇特,天生就不能食用某些水果蔬菜,吃了少量也许只是发红疹,发作起来跟中毒有些相似,但若是吃多了,很有可能连小命都要丢了。      这么看来,蓝璎璎是不能吃荔枝?      “你之前并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荔枝?”唐蜜又有些疑惑。      “当然……知道。”蓝璎璎的样子像个犯错却不肯认错的小孩子,“但是……上回我偷偷吃了一颗都没事!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吃了……”      唐蜜很想笑。      原来是贪嘴闹出来的。      还好,不是什么真的中毒,也不是有人刻意陷害。想到这儿,唐蜜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蓝璎璎却又多说了一句:“其实……其实这事太后是知道的。”      “什么意思?”唐蜜有些没明白。      “太后早知道我不能吃荔枝,也知道我这病是如何来的,可她非说我是吃了糕点中了毒。我也不明白……”蓝璎璎也有些不确定,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迟疑地开口,“不过……”      “嗯?”      “我偷偷听到贤王跟太后说的话了。”蓝璎璎一脸诡秘地四下看了看,才凑过来小声道,“贤王说什么‘太后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太后又说‘没想到他真肯换’,后来又说了一些什么‘留在手中’,什么‘尽在掌握’……我也不大记得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其实唐蜜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她无缘无故被罚跪在宫门口,又无缘无故地被遣到了建章宫来当差。然而最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唐蜜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在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地方。      莳花小筑。      具体什么差事完全没人说,每天也用不着干活,只有现在被安排在小团子身边当掌事宫女揽月会经常过来,请她做一些糕点带去小团子所居的永延殿。      其余的时候,唐蜜就只是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      直到好几天之后,莳花小筑才迎来眼前这第一个客人——病好了之后无论如何都闲不住的蓝璎璎。      “你这儿真是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      现在的天已经很热了,莳花小筑地处偏僻,四处植花种草,环境清雅,十分凉爽,而之前屋中央那鼎莲花形状的香炉也早就被撤走了,现在换了个堆满了冰的青瓷大瓮。      不过蓝璎璎也没有多坐,跟唐蜜随便扯了几句闲话,又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之后,失望地将脑袋拿了回来:“唐蜜,日后我没事就来找你,好不好?”      “好。”      蓝璎璎喜笑颜开,又包了一堆糕点走了。      唐蜜明白,说是来找她闲聊,可其实蓝璎璎是想再这儿多个能见到洛长恭的机会,顺便……再兜点吃的走。      不过也是因为蓝璎璎来了这一趟,让唐蜜心中多了更多疑惑。      她隐隐觉得自己能从凤仪宫到建章宫,还是洛长恭用了什么办法,而听蓝璎璎所说的太后与贤王的对话,又好像是太后所设的局?她隐约还记得贤王当时也说了一句“倒也没想到,是要换这么个……”      换?      这问题只有洛长恭才能解答,可洛长恭……压根就不理她!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莳花小筑,一晾就是好多天。这简直跟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唐蜜并不觉得是自己多心,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洛长恭这个人有时候还真的很有可能跟两三岁的小团子没什么差别。      是真生气了?就算没生气也是在跟她赌气吧。      宫徵羽不都跟他说明白了吗。      唐蜜想是想着该去找一趟洛长恭,可洛长恭毕竟是个皇帝,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她绕来绕去没找到洛长恭,倒是找到了静宜姑姑。      静宜眼皮一抬,只跟她说了一句话:“皇上在御书房。”      呃……      唐蜜低头,她的意图这么明显?      静宜话却还没说完:“皇上每日午膳之后都会去莳花小筑歇息。”      吖?!唐蜜来了好几天,可从来没见过他。      “当然,那是你来之前。”      静宜凉凉地补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好吧,果真是……故意在晾着她!唐蜜决定放下脸皮,勇敢地去找洛长恭。不说别的,好歹给他道个谢?不对,她的终极目的是为了问清楚那个“换”啊“换”的是怎么回事。      洛长恭当然如同静宜所说,在御书房里。      不过他既不是在批阅奏折,也不是在看书写字,与唐蜜心中所想的什么勤勉的帝王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竟然在御书房里……      戳小团子的脸戳得兴致勃勃!      可怜的小团子趴在御书房那又长又高的御桌上,费力地向前爬着,似乎是想去扯笔架上的一只荷包。不过……笔架上挂着一只荷包是怎么回事?!      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并未发现唐蜜。      可侍立一旁的李公公很快收起一副心惊胆战却不敢吱声的痛苦面容,十分欢快地喊了一声:“唐姑娘来了。”      洛长恭飞快地收了手,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坐了下来。      “皇上。”      “嗯。”      洛长恭看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十分有眼色地上前一把将桌子上的小团子抱起来准备往外走,可小团子却在半空转了这么一圈的功夫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唐蜜。      “糖糖——”      叫声清脆,外加手舞足蹈扭动挣扎。唐蜜偷偷看了看洛长恭的脸色,走过去顺手将笔架上那只荷包扯了下来,笑眯眯地塞给了小团子。      但还是没能阻挡得了小团子既满足又不舍地被李公公强行绑走。      接下来,要应对“大团子”了。      不过“大团子”洛长恭低着头在那装明君,刚才明明玩得不亦乐乎,可现在却拿了本奏折在那翻,眼神一点也不往唐蜜身上去。      唐蜜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找了个凳子往桌子前面一放,坐在了洛长恭对面。      她当着大太阳走了半日,早就热得够呛,见到桌上放着一碗酸梅汤,不客气地伸手端过来喝了一大口。      “那是朕的。”洛长恭总算开口说了话,看着唐蜜喝了他的酸梅汤直掀眉毛。      唐蜜很无赖地指了指剩下的半碗:“还有……”      有本事他就喝!      洛长恭冷哼一声。      不过总算是逼得他开了口,而且看样子心情还不错,唐蜜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问他:“你到底拿什么把我换回来的?”      这问题似乎很出洛长恭的意料。      因为唐蜜看见他拿奏折的手抖了抖,然后才故作镇定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朕换你干什么……”      咦,几个月之前是谁郑重其事地说“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的?      唐蜜翻了个白眼,决定诳他:“贤王爷告诉我的。”      洛长恭刚端起那半碗酸梅汤,听到这话,他又是一抖,倒是滴了好几滴乌紫的汤汁在桌上刚铺开的奏折上。      唐蜜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      “你到底用什么换的?”      “禁卫军统领之职。”洛长恭这次倒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可这答案实在是让唐蜜大吃一惊,接着洛长恭又慢条斯理地又端起唐蜜喝剩了的那半碗酸梅汤——      喝……喝掉了。      他他他他他……      唐蜜也没有别的办法打探消息,只好等蓝璎璎下次来的时候用新烤的肉脯贿赂她去打听关于禁卫军统领的事情。      蓝璎璎第二天就告诉唐蜜,这禁卫军原来的统领申请调入西北大军,所以空缺了出来。洛长恭原本的意思是想升任副统领,可贤王却属意另一人,两人曾在朝中有所争执。      最终……      洛长恭有所退让,升任的是贤王所举荐的人。      这情况听起来复杂,细想更复杂。      贤王的推举和太后的交换……这么看来,贤王和太后是同一边的?唐蜜下意识就问蓝璎璎:“你这消息……该不会是问的太后吧?”      蓝璎璎却是狡黠一笑:“当然不是,我昨日回了一趟家,在我哥哥那儿问来的。我平日就喜欢找他问些有的没的,他绝不会疑心。”      唐蜜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蓝璎璎又道:“你琢磨出什么来了?”      “没……没什么。”      “嘁,算了。”蓝璎璎抱着装满肉脯的盘子吃得开心,小手一挥又告诉唐蜜一件事,“我之前从前边过来,听见……”      “嗯?”唐蜜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贤王,太后以及洛长恭三人之间的关系。      “我听见锦妃在跟皇上说,让皇上纳你入宫,连出身都帮你筹谋好了,锦妃娘家远亲里正好有一户姓唐的人家,有个小官职在身,又是书香门第,说是想让你认个义父母,这样入宫的品级也能提一提。”      “啊?”唐蜜一惊。      “说起来,锦妃真是个善解人意之人,她见皇上喜欢你,便这样大度……”      “可……可我不愿意啊!”      唐蜜表示了坚定的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一天……   以后周一到周六每日更一章,周日休息一天喘口气。   谢谢一直以来看文的大家的支持……   同时也希望大家有意见或建议随时留言提出……   一定会认真谨慎地考虑大家的感受! ☆、往事      看来静宜说得不错。      洛长恭的确每日午膳之后都要来莳花小筑歇息。就如同此刻这般,先是让两个小太监给他换了简单舒适的常服,再进了一盏冰镇酸梅汤,之后便斜靠在窗边的小塌上翻了本书在看。      窗外清风徐徐吹来,屋内冰翁布满化冰之后的水汽,就是光看着也觉得心内凉爽。      莳花小筑不愧为宫内避暑的极佳之处。      看来唐蜜刚搬来的那几天,他的确是故意躲开才不来的。可此时真正等洛长恭放开前事踏入莳花小筑,唐蜜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此时已是盛夏,天气十分燥热。      唐蜜当然不想跑出去晒太阳,所以……她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呆在屋里。她一心觉得,弄成现在这样,只能怪蓝璎璎。      蓝璎璎上次跑来告诉她说锦妃想替她谋个好出身,好把她弄进洛长恭的后宫之后,她当然大吃一惊表示拒绝。可蓝璎璎却不干了,站起来叉着腰就骂起来。      “唐蜜,你真的太过分了!皇上表哥对你这么好,次次都维护你,可就我所知,你却从来没有对他好过!”说到这里蓝璎璎还略停顿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却又没想到,接着便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对!连块糕点都没做给他吃过!”      这……说得倒好像是实情。      并不是没吃过她做的点心,可却没有一次是专门做给他的。      蓝璎璎说得半点不错。入宫以来,洛长恭对她诸多维护,次次都能从危险的边线上拉回来,可自己却……仗势欺人?不不,这个词不对,恃宠而骄?也……也不对啊……      唐蜜被骂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竭力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或者借口来应对,可却偏偏找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最终她只开口说:“可……”      可这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之后,什么后续内容也没绕出来。      “可什么可啊?”蓝璎璎的脑子构造奇特,却直接把唐蜜的话往另一个方向去想了,所以略一思忖之后拍了拍唐蜜的肩膀,大义凛然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我已经……我已经不想嫁给皇上表哥了。”      “啊?”这一下轮到唐蜜大惊失色。      蓝璎璎不是……喜欢洛长恭吗?      “上次,我……”蓝璎璎似是想说什么,但很快又没往下说了,只是眼睛一瞪,把话给绕回来了:“反正你不用管我!你先想好自己怎么办吧。我看皇上表哥很是喜欢你,可你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呢!”      她……她也不算冷血无情吧。      唐蜜哭笑不得。      总之,那一天被蓝璎璎这么一闹,连唐蜜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说起来……自己真的欠了洛长恭不少,却从未想过要回报他什么。也许,是因为洛长恭在她心中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毕竟是皇帝,全天下都是他的,他哪里还需要她这个小小奴婢的回报?她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就真的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甚至……甚至一块特意做给他的糕点也没有。      唉,她真是太过分了。      可若真让她因此而感动地入宫为妃,她……她又不愿意。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回报他的方法啊?唐蜜陷入沉思。      那除了这个,他还缺什么呢?      之前那些什么交换,禁卫军统领,贤王,太后又通通在唐蜜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似乎是……似乎也并非无所不能,一定也有他的烦恼。      唐蜜在这边翻江倒海地胡思乱想,洛长恭在那边看书却看得好笑起来。      这都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他的书还一页都没翻过,可对面那个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人却满腹心事,完全没有发觉。      洛长恭终于收了书,坐起身来。      这一下动静终于让唐蜜醒神了,赶紧端了一碟自己特地做的碎冰果子递了过去:“皇上吃点果子解解暑吧。”      洛长恭捻了一块甜瓜,尝了一口,又皱着眉放下了。      “皇上,听说昨天锦妃娘娘……找了你。”      唐蜜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倒是让洛长恭吃了一惊,这……似乎跟他预想中的反应有点……不大一样?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此刻都没了用武之地,洛长恭只好点点头按兵不动:“嗯。”      “不知……”唐蜜咬了咬唇,“皇上如何答复锦妃?”      洛长恭薄唇一弯,并未装傻:“自然是答应了。”      唐蜜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碟子给扔出去。      洛长恭看在眼中偏偏不做解释,慢条斯理地等着她的反应。他这几天注意到蓝璎璎竟与唐蜜相交甚好,一时来了兴致想要逗弄她一下,便故意让蓝璎璎听见了锦妃和自己的谈话。明面上是锦妃献计,其实嘛……      当然是他的授意,锦妃才敢说出这种不上正道的主意。      可唐蜜陡然一下就沉静下来了,耷拉着脑袋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虽然这反应接近他的预料,但洛长恭心下还是有些不大开心,怎么成为他的妃子就是这么为难的一件事?所以洛长恭顿时就没了好脸色,冷哼一声:“倒是朕委屈你了。”      “是奴婢高攀不上。”      她声若蚊蝇。      洛长恭真的有点生气了。不过他还沉得住气,所以洛长恭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走到书案之后,取了一支笔,顿了顿道:“来给朕研墨。”      书案上有一方成色极好的墨砚,唐蜜加了清水细细研磨,有点不敢看洛长恭的脸色。      而洛长恭则蘸了墨,落笔在白纸上写了个字。      凌渊的“渊”字。      写完之后,他神色渐缓,好像刚才生气的人并不是他似的。唐蜜心下奇怪,却不敢说话,只见洛长恭又开口道:“凌渊这个名字,其实也不算骗你。”      唐蜜不解,他不是明明叫洛长恭……      “我的母妃本姓凌,她并不受宠,也没有封号,旁人便称一句‘凌妃’,至于这个‘渊’字……当时生下我之前,母妃便很是属意于这个字。”说起这段往事,洛长恭不再自称“朕”,脸色也柔和了几分,许是想到了他故去的那位母妃。      “可待生了我之后,等母妃将这个‘渊’字报上去,却被驳回了。次日,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亲赐了个名字给我。”      这里,洛长恭面色渐渐沉郁,又拿起笔在“渊”的一旁写下一个“恭”字。      恭,敬也。      饶是唐蜜这样的脑子也明白过来,太后蓝氏的意思是让凌妃以及她这个刚出生的儿子都记得恭敬谦逊,知礼识进退。      洛长恭丢开了笔,又问她:“你可知为何铭予养在建章宫?”      这问题唐蜜还真没深究过。      对啊,小团子可是太后的心肝宝贝,未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殿下,可对于洛长恭来说,只是个侄子,甚至还可以说是阻碍他的一块绊脚石。      太后竟然不将心头肉小团子养在自己跟前,反倒是让洛长恭在建章宫教养。      所以……      如果小团子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全是洛长恭的罪责?      唐蜜看着洛长恭,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之前铭予出过几次事……有几次吃到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次从假山上摔下来,当时脸色青白,昏迷不醒,我守了他几天几夜,最后总算化险为夷。”      唐蜜听得心惊肉跳,小孩子的确不易养活,可这接二连三的事出来,肯定是有人搞鬼。小团子多可爱啊,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      “那时后宫里还有一个云妃,这些事就是她下的手,为的……自然是想自己将来能够生下太子。”洛长恭不紧不慢道,“后来……没了云妃,铭予却又有一次无故落水……”      这事唐蜜倒是有点模糊的印象,那时候她好像还刚入宫不久,洛长恭提了小团子落水的事,当时神色还有些怪异,就像是有隐情。      “自那之后,朕便没有再宠幸过嫔妃。”      洛长恭见唐蜜已懂,便又加了这么一句。      原来……不是因为他有隐疾啊……      唐蜜觉得有些脸红。可经过洛长恭这么跟她一说,她也慢慢明白了过来。洛长恭这么做,一是想向太后示意,二嘛……也算是告诫嫔妃。      此刻的洛长恭在唐蜜心中完全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因为他身上背负太多,积压太多,所以,就似乎从云端掉下来了那么一点点……      洛长恭轻叹了口气。      此时能在唐蜜面前淡定且坦然地说出这些来,竟是一种想象不到的轻松。      但他也还有些话没有说。比如,他本就不打算在这皇位上呆多久,既然本就不属于他,他也就迟早有一天要归还回去。再比如,自那次宫徵羽与他说了唐蜜所想之后,他也的确再没有执意想要将唐蜜纳入后宫的心思了。      因为此时的他手中一团乱麻已是困扰不堪,怎能将唐蜜也扯入这个困局?      再者,若她真的走入这一局,他竟然发觉自己没有能护她周全的信心。      若说他对唐蜜的感情……他也说不上来。是喜欢?自然是喜欢。第一次见她是在南坞的小厨房里。那时候他本来是可怜铭予小小年纪总是被困于小小宫室之中,便寻了个空隙带着铭予出来散步,谁知才走几步铭予便不见了。      他吓坏了,以为又有人设计要害铭予,急匆匆地乱找了一气,差点就要召侍卫搜宫,却无意中闯入了小厨房里,见到了一个女子正往铭予嘴里塞东西。      若是旁人,洛长恭早就抢上去了发作了。      可不知为何,那时候竟然就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听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唐蜜,生得也不是多好看,最多可称得上清秀,但不知为何,看了第一眼,却还想看第二眼,总是忍不住将眼光在她身上多作停留,看着看着就觉得纷乱的紧张的心绪都能渐渐柔和安定下来。      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弄得心痒痒的,就像是小厨房给人的感觉。      这对一个身处危局的人来说太危险了,可……又太让人眷恋和不舍了。      洛长恭想留住这一种温暖舒心的感觉,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她的身前,不动声色地靠近,再靠近……      他从前没对什么女子产生过爱怜之心,如今也似乎并没有迸发出什么滔天的情意。这与他曾经所了解和知道的那些许生死许生生世世的情深缱绻似有不同?      所以他也不确定了。      他只觉心中有难耐的情愫在缓缓滋生,他却并不讨厌,反而隐隐有所期待,甚至乐见其成。      但此刻站在他对面那个傻乎乎的人,却似乎还什么都未察觉。      他觉得好笑又好气。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洛长恭还没开口,唐蜜倒是先说话了,尽管她说的话有点完全不在逻辑上,洛长恭也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      “诶,你会不会用树叶吹曲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蜜要变身了!   长假竟然也不知不觉地过完了……   想到明天要上班了就特别特别悲伤……   悲伤永无止境…… ☆、女官      唐蜜的心思转得有点快。      她听完洛长恭的故事之后,心中本来是既有怜惜又有震动的。想到自己应当尽一份心力,接着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蓝璎璎的指责,然后……      就想起那天蓝璎璎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唐蜜,你会不会用树叶吹曲子?”      啊?这是哪儿跟哪儿。      当时的唐蜜完全没明白,可偏偏此时的唐蜜虚无的眼神却正好瞥见洛长恭的书案上有一管青竹制成的笛子,唐蜜脑子一抽,不知为何就将原本她并未在意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这一下子,当然打破了原本那种静谧又暧昧的气氛。      后来唐蜜越想越觉得不对,蓝璎璎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她隐隐觉得,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好像挺有深意似的,说不定还跟蓝璎璎的转变有关系。结果,需要琢磨的事有点太多,真正需要她琢磨的那件事反倒是被唐蜜忘了。      她完全忘记自己本来要问洛长恭是否答应了锦妃的提议,也忘了洛长恭给她的回答是“自然是答应了。”      所以这一天一大早,唐蜜接到圣旨的时候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她这才反应过来,洛长恭要真是封她当个什么“糖贵人”……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道旨意看来很是慎重,是总管李公公亲自来莳花小筑传旨,说了一大堆虚无缥缈的称赞之语,最终的结论——      “……晋封为正五品教引女官,承永延殿掌事。”      吖?!好像……跟想象中不大一样?唐蜜觉得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好像有一点隐隐的……失望?不……不可能,怎么会失望!      此时再想到洛长恭所说的那些话,唐蜜心下顿时明白了。      他那天故意不把话说清楚,摆明了是想估计激她。看来洛长恭答应锦妃的提议,给唐蜜找了个好的出身背景,只是为了给她晋升女官做准备,至于为何让她做女官……人家也说得清清楚楚了,永延殿掌事,就是让她管小团子嘛!      原来那天又是说故事又是讲小团子的苦,是为了铺垫这一步。      唐蜜恨得牙痒痒,这洛长恭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口?非要以戏耍她为乐趣!      李公公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好在永延殿离莳花小筑近,姑娘也不必搬地方,就住此处便可。”      唐蜜一想,近倒的确是近,加之莳花小筑又实在清雅舒适,她确实舍不得搬离。      “另外给姑娘配了两名贴身宫女,日后专司服侍姑娘。”      宫女?对,她现在是有品阶的女官了,自然是有小宫女贴身服侍的。可从前都是她做小宫女服侍别人,此时竟然变成有宫女服侍自己,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缓不过来。      然而更令唐蜜吃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门外走上两个女子,一个着碧水青衣,一个着嫩黄衫子,皆对着唐蜜盈盈下拜。      “淑兰,掬水见过姑姑。”      姑……姑姑……不对,姑姑不是重点,重点是……贴身宫女怎么会是大宫女掬水?不,掬水也不是重点,淑兰是……淑兰怎么会在这里?!      唐蜜瞪大眼睛,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二人是皇上亲自挑的,都是熟知姑娘脾性的,想着用时也方便。”李公公察言观色,非常和蔼地补了几句,“至于其他……姑娘都不必介怀。”      能……能不介怀吗?      可介怀也没用,在唐蜜愣神的空当里,掬水很快带着拿着包袱的淑兰进了斜对面隔间里的宫女房里。      “皇上本意是想派揽月和掬水来伺候姑娘,可揽月早前被派去了永延殿另有差事,贴身服侍之事只怕忙不过来。之后,乐府的淑兰素娘自请入宫,听说姑娘升了女官,便主动说要来服侍姑娘。”      李公公见唐蜜还愣着,赶紧巴拉巴拉又解释了一堆。      可可可可可还是很怪啊!      唐蜜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掬水自是之前很相熟的了,可淑兰……好吧,淑兰更熟,只是熟是一回事,可此刻相见彼此之间的身份已然不同。      素来清冷孤傲的淑兰,仿佛飞鸟失去羽翼的淑兰,饱受欺凌仍固执倔强的淑兰……      怎么就变成她唐蜜的贴身宫女了呢?      唐蜜觉得不自在,可性子冷淡的淑兰却仿佛十分自然,扫地擦桌的活做得十分利索顺手,并不比本就是在莳花小筑做惯宫女的掬水要差。两人很快收拾好屋子,又很快朝唐蜜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然后……      唐蜜还没来得及跟淑兰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就眼巴巴地又看着淑兰一脸平静地走了。      这个时辰,是洛长恭该来小憩的时候了。      唐蜜站在正堂门口,眼神不住地往宫女房的方向瞟。直到洛长恭轻咳一声,她才惴惴地收回了眼神,跟了进去。      靠着本能递了茶水,唐蜜仍有些心不在焉。      “把眼珠子收一收。”      洛长恭的眼睛明明盯着手中的一卷书,可却将她那副忐忑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唐蜜回过神来一想,幕后黑手可不就在眼前?所以果真将差点掉出来的眼珠子“收”了“收”,凑过去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嗯?”洛长恭觉得好笑,“为何不会这样?”      “淑兰她……”唐蜜咽了咽口水,“她那般才华,应当在乐府……”      “在乐府做什么?”洛长恭并不着急。      “那也……”      “她想留在宫中。”洛长恭总算翻了一页书,“她这样留在乐府也未必是幸事。”      这……倒也是。      淑兰喜欢跳舞却又不能跳,还得留在乐府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跳……是……是挺痛苦的。而且乐府还有那个苏心妍……唐蜜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也算释然了一半。      “至于到你这儿来,是她自己的请求。”      嗯,李公公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      但是还是很纠结。      洛长恭长叹一口气,把书扔在案上:“你去。”      他还真……挺了解她的。唐蜜咧嘴一笑,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洛长恭盯着她的背影想,唐蜜是个简单通透的人,喜怒哀乐皆现于脸上,不对,应该说她是在他面前从未遮掩过什么心事,一举一动都能让他清楚地看明白。      嗯,她并真正不畏惧他这个皇帝的身份,也从未真正将自己当成奴婢。      这样,实在不错。      洛长恭这么一想,又弯了弯嘴角。      然而,兴冲冲跑去找淑兰叙旧的唐蜜却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她急着想知道改做宫女的淑兰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      却没想到,她在这儿胡思乱想,淑兰那儿却是一派轻松自然。      “之前在南坞的时候,我还曾说选你做我的贴身侍女,却不想如今反倒是我做了你的贴身侍女,这样看来……倒也算应了前缘,差不多。”      差不多?差多了好不好!      唐蜜盯着淑兰淡然的脸,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用别扭,我这都是自己选的。”淑兰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徐徐道,“不论我留在乐府还是入宫之后去其他宫室服侍,都不见得有在你身边好。就当做……是我赌一把。”      “赌……什么?”      “自然是赌未来。”淑兰轻笑,“所以你若真是可怜我,就永远不要让自己在这后宫里落下风。从此之后,我们可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了。”      唐蜜不由得抖了抖,顿时觉得自己柔弱的小肩膀上多了一副重担。      不过她也知道,淑兰是为了宽慰她才这么说的。若说将来谁倚靠谁多一些,还真是不一定。接下来的几日相处倒是顺利,大多数时间唐蜜都带着淑兰去永延殿照顾小团子,掬水则留守莳花小筑。等小团子午睡之后,唐蜜又回莳花小筑伺候“大团子”洛长恭。等洛长恭走了,小团子也醒了,她自然又回去永延殿了。      唐蜜觉得自己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日子也就过得极快。      不知不觉,便近中秋了。      刚巧这一日小团子被召去凤仪宫,洛长恭也因有事要处理并不来莳花小筑,唐蜜竟一下子闲了下来。      还真是……有点不大习惯了。      掬水倒是极为伶俐,凑上来道:“姑娘若是闷得慌,不如找三小姐来说话。”自唐蜜第一次听到淑兰和掬水喊她“姑姑”别扭得不行之后,就再也不肯了。喊什么姑姑啊,平白无故地就让她老了一个辈分!掬水想了想就照着以前喊她“姑娘”,至于淑兰,无人的时候就称“唐蜜”,有人的时候……淑兰基本不说话。      唐蜜一想,是有些日子没见蓝璎璎了,便也点头。      “那我去瞧瞧三小姐此刻在做什么。”      掬水起身准备往外走,可门外却先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不用瞧了,我来了。”蓝璎璎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我见铭予在太后跟前,就想着你肯定闲着……哎,现在要见你一面,可比见皇上还难呢。”      唐蜜吩咐掬水去倒茶,自己则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漆盒。      “尝尝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蓝璎璎有些疑惑,打开盒子一看,里面一小片一小片如梅干似的,可偏偏色泽莹润,雪白剔透,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捻了一片放在口中品了品,蓝璎璎顿时脸色大变:“这……这……”      “放心,不是荔枝干。”唐蜜看着蓝璎璎变幻莫测的神情,扑哧一声就笑了,“看你这样子,我这做法挺成功了?”      “不是荔枝干?”蓝璎璎又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又吃了一片,“可……怎么会有荔枝的味道?”      “想了点法子,用别的果子腌渍成的。”唐蜜很是得意,“可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做出了七八分相似。”      蓝璎璎又吃了第三片,第四片,第五……      嗯?好像跟她吃过的荔枝干是有点细微的差别,比荔枝的气味更为清香,回甘绵长,比荔枝干还要好吃!      吃到美食的蓝璎璎一脸满足,两眼水汪汪!      “唐蜜,你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就不想个办法治治皇上不吃糖的毛病?”      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唐蜜几乎都要忘了,那个洛长恭面冷心淡而且不吃甜食!那……岂不是会错过这世上很多美妙的滋味?对,不吃糖怎么行呢。      然而蓝璎璎还有后话。      “你可知,那个新封的怜贵人,可真是个……厉害角色!虽然皇上封她贵人之后从未见她,可她却也有不小的本事。丽贵人几次挑衅都没寻到好处不说,反倒是不知被她使了什么手段,大半夜地摔进了荷花池子里,生了一场病。”      唐蜜微微一怔,倒也信这话。      寒花虽然看似柔弱,可心机颇深,丽贵人一贯嚣张跋扈,却毫无头脑……      “我还听说,她还不动声色地偶遇了皇上好几次。一时吹笛,一时煮茶,皇上竟然也同她说了几次话。只怕这怜贵人是想做真的‘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个妹子跟我说寒花什么的赶紧死一边去……   好吧,不受待见的寒花又要出现了……   寒花可能就属于那种杀不死人但是能恶心死人的类型=。= ☆、月色      虽然蓝璎璎的话说得有根有据,但唐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是寒花这个人在她心中已经激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二则是她不相信洛长恭真的会被寒花这样的女子所迷惑。      可看到唐蜜一脸风轻云淡的不在意,蓝璎璎却不干了。      “唐蜜,你不要对皇上太有信心了,他可是皇上!三宫六院都是常事,再说那个怜贵人也是正经的贵人,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那也……那也是很正常的!”      “嗯,那又如何?”唐蜜有些好笑。      “所以……得赶快治好皇上不吃糖的毛病!”蓝璎璎一脸坚定地握拳。      “啊?”      “这样才能发挥出你的优势啊!”蓝璎璎十分急切,“绝不能将皇上拱手让给他人!”      看来,蓝璎璎还是误会了自己和洛长恭之间的关系。唐蜜又是叹气又是好笑:“我与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蓝璎璎瞪大眼睛,“那是哪样?皇上封你做女官,只是让你照顾铭予,可你为何却每天午后都特地跑回莳花小筑?不是为了能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你还说这不是‘那样’?”      唐蜜一下子就被问傻了。      这蓝璎璎平时总是傻乎乎不通俗事,做事情也大而化之不怎么动脑子。可却似乎偏偏对“那样”的事情十分敏感。      至少,蓝璎璎能既能分辨出怜贵人寒花的用心,也能看出她唐蜜正在……      动心?!      唐蜜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什么跟什么啊……就算只是好朋友也会想每天见一见啊!但好朋友……自己却没有想每天去凤仪宫见见蓝璎璎,或者每天去乐府看看宫徵羽……      只是自然而然地每天午饭之后急匆匆地赶回莳花小筑,看见那个人坐在窗边看书,或者在书案前批折子,有时候他歪在睡塌上眯了一会儿,她又担心会不会闷着了,跑去开窗户,或者担心凉了,去取薄毯出来给他盖上。      因为时刻注意着,好像他一蹙眉一抬眼,她都明白他想要什么。端茶递水,裁纸研墨这些事都做得自然而然,简直是信手拈来。      那时候他是如何反应?      面色如常,可却总觉得他眼神里有淡淡笑意。那笑倒不像是嘲笑,而是有些暖意,有些安心,有些满足?      或者她还可以狡辩,可以说自己这是身为奴婢服侍主子的自觉。他们之间那种似有若无的默契也只是相处下来积累而成。      但……明明就不对啊。      她此刻……还有些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      蓝璎璎见她低头不说话,又凑上来,低低的声音像是蛊惑似的:“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那你呢?”唐蜜问蓝璎璎,“那个用树叶给你吹曲子的,又是什么人?”      蓝璎璎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你怎么知道?”      唐蜜原本也只是有些猜测,可此刻见蓝璎璎这副样子,反倒是有些惊讶了:“是真的?到底是……”      “等过几日。”蓝璎璎打断她的话,“八月十五中秋大宴之时,他定会来宫中,到时我一定带你见他。”      唐蜜莫名惊骇,看来是真的了,蓝璎璎之所以说自己不再喜欢洛长恭,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个为她用树叶吹曲子的心上人。      可这后宫里,外臣男子哪有那么容易进来?      莫非是……      蓝璎璎却没注意到唐蜜脸上的神色变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对中秋大宴的憧憬之中了。唐蜜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说担忧还是羡慕。      晚膳之后,小团子竟然被洛长恭领了回来。      唐蜜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呆在莳花小筑里偷闲,却被小团子一个飞扑吓得不轻。      “糖糖!‘黄酥酥’说要你和我们出去……出去玩!”      唐蜜揉了揉小团子的脸,回过头,正好看见洛长恭站在月华之下,不知是否那月色太美,甚至柔化了洛长恭冷硬的线条,让唐蜜觉得他面上似乎挂了淡淡的温暖的笑意。      唐蜜起身牵了小团子在前面走,洛长恭缓步跟在身后。      这情境,实在是有些像她刚入宫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在这个地方停留许久,还会与这一大一小有许多牵绊。想着想着,倒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糖糖?”小团子抬起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洛长恭倒是神态自若地走了上来瞥了她一眼:“想起那个时候了?”      “嗯……”      “那时候,朕还以为你是谁派来下毒的。”洛长恭慢条斯理地冷哼了一声,“或者……是什么地方派来的细作。”      细作?      唐蜜眉头一跳,难道他以为她是太后派来的?脑海里似乎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点什么。嗯?好像那时候甄选之后被吴公公抓到地牢里之后,吴公公也是问她“是谁派来的”。      她觉得更是好笑,原来这宫里的所有人,包括皇帝洛长恭,甚至太后,都有诸多疑心,甚至将人人都列入自己的怀疑之中。      “那皇上后来又是如何确定我不是?”      洛长恭轻咳一声:“自然是将你的来龙去脉都查了一遍。”      还真的查了啊?唐蜜有些吃惊:“那查出什么了?我……对,我本来就不是宫里的人,我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敲了一棍子,等我一醒来,就在宫里了。”      这个经过她曾经告诉淑兰,也曾经试图在吴公公面前申辩,可惜淑兰反倒劝她不要再提,而吴公公则根本就不相信。      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再提到此时,唐蜜也变得从容多了。      “嗯。朕自然知道,你是半道上被拉来凑数的。”洛长恭半点也不意外,顿了顿又道,“当日南疆诸地送来舞姬,入了京城却被人阻截拦杀,这事朕仔细查过,是西凉王下的手。”      唐蜜反倒吃了一惊。      “西凉王?为……为什么啊?”      “挑拨离间之计。”      这一下点拨,连不怎么懂政事的唐蜜也懂了。西凉近年来日益强大,时不时骚扰边境,却还没有真正侵入中原的能力。而南疆虽然偏远势弱,但南疆诸地的首领却多是血性十足的莽汉,若是离间之计使得好,说不定能挑起战争,让西凉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没想到当时押送舞姬的官员胆小怕事,不但将行刺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生拉硬拽地在路边凑齐了人数。      说起来,唐蜜也真是佩服那个什么官。      真是错有错着,果然将一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皇上就这么信我了?”唐蜜眉毛一抬,“万一……万一那些真正想安置细作的人,偏偏就借这一次‘路边凑数’来行事呢?”      “谁说朕就信你了?”      洛长恭竟然一声轻笑。      若说他如何信她,那尚在去查她底细之前。就在他们初见之时,一起走在那回廊之上的时候,她竟然喊他什么……“黄大哥”?如今想来的确好笑,她那一脸表情变幻多端,偏一双眼睛生得透亮。      他还从未见过那么清澈见底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拥有那眼睛的主人的心思。      那一刻,他一下子就信了她。      这算是直觉?他分明已经许多年都不曾用直觉来下判断了。      这么说来,他倒是还应当感谢那个西凉王了,否则,怎会遇到唐蜜这么个人?      唐蜜撇了撇嘴,懒得搭理嘴硬的洛长恭。还说不信她,若不信,为何后来对她百般维护,为何还将她救出水深火热的凤仪宫,还将他视若珍宝的小团子交在她的手中。      而对晦涩的大人话题表示不理解的小团子嘛——      此刻正口水哒哒地吸允着自己的手指,瞪着大眼睛看了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听不懂,还是不懂。最后回头一看,眼睛就亮了起来。      “虫虫……好多虫虫……”      “虫?在哪儿?”      烟雨庭遇蛇的事让唐蜜落下了深深的阴影,再加上洛长恭曾经说过的那些往事……所以,只要是带着小团子的时候,唐蜜就总怀抱着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听到小团子说虫,唐蜜一把将小团子塞到自己身后,左右搜寻,差点没跳起来。      “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虫虫,飞来飞去……”      小团子费劲地从唐蜜身后探出脑袋,两眼放光。      唐蜜终于看见了,在对面的树丛里,飞出来一只,两只,三只……数不清的发出荧荧光晕的萤火虫。它们在这幽暗的夜晚发出淡淡光芒,似乎是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萤火虫啊,我家……我宫外的那个家的院子里也有许多。”唐蜜将小团子揪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讲起来,“那些小虫虫身上都挂着一盏小灯笼,它们一边飞,一边用小灯笼照着回家的路……”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暗夜里的一阵清风。      洛长恭眯起了眼睛,静静听了一会儿,道:“既然喜欢,就过去看看。”      “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洛长恭面色淡淡,“去吧,小心看着路,我在这儿等你们。”      唐蜜当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大概是他太傲娇,拉不下脸说自己也想看萤火虫吧。唐蜜暗自腹诽。不过,也许是这夜色太美,唐蜜竟然觉得洛长恭一向冷冰冰的语气也变得十分悦耳,他还说什么?说“我在这儿等你们”……又是“我”……      真美。      唐蜜一把抱起了软呼呼的小团子,朝着那萤火虫的来源处走去。      在矮树丛的后面,拨开郁郁葱葱的树桠,微微弓着身子穿了过去,其后竟然是一片草地,不远处有一洼小池,在月光的映照下水波粼粼,十分美丽。      而小池边上——      竟然站着一个人!      “许久不见姐姐,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这几天都没睡好TOT    ☆、挑拨      唐蜜很快就看清楚了。      什么萤火虫根本就不是自己飞来的,而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故意放了引她来。那人的手上还拎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布袋子,有闪着光芒的萤火虫从中渐渐飞出,飞散到四周。      那人立身于暗夜之中,辨得不甚分明,只见其身形纤弱。      再有,便是一双明眸在夜色中熠熠动人。      “姐姐不认得妹妹了?”      唐蜜还没说话,她怀里的小团子就已经一边扭动一边指着那个黑影,口中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怜……”      连小团子都认出来了,唐蜜自然不会真的不认得。      以“怜”字为封号,只可惜却不是“怜惜”之意,而是“可怜”之人的,当然,只能是那个娇怯柔弱的寒花。      “怜贵人。”唐蜜微微福了福身子,“贵人与奴婢身份有别,切不可乱了尊卑。”      “姐姐……”寒花有些急切地唤了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姐姐这么说,是……是不是在怪寒花?”      唐蜜不想与其多言,只想着赶快带小团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想起蓝璎璎曾说寒花很有办法,甚至能与洛长恭假装多次偶遇。此时又能借由萤火虫引她出来,想必也是有所图的。但这里没有其他人,又黑漆漆的,她身边还带着个小团子……      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奴婢不敢打扰贵人雅兴。”      可寒花却似乎并没打算放过她,一步跨了上来,急冲冲地就开了口:“我知道姐姐还在怪怨于我,可我实在……对,都是寒花的错,就算苏心妍再如何逼迫我,我也万万不该答应她出来冒认,抢走了本该属于姐姐的位置!”      等……等等,什么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罢了,在建章宫过夜的人的确是她,可她却根本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贵人。      “……我自入宫之后,就总是身不由己,被迫走了一步一步,到今日这境地,是,这怨不得别人,只能怨我自己……可……”      寒花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声音颤抖,字字如泣。      可唐蜜已经听得有些不耐了。      也许苏心妍真的用什么办法逼迫了寒花,让寒花当上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怜贵人。可最初真正是身不由己?真的无从选择吗?不,真正选择走上这条路,甘愿接受苏心妍的摆布与胁迫的,分明就是寒花自己。      唐蜜并没有回头,她低低道了一句“奴婢告退”,便转了身。      “等等!”寒花见她无动于衷,终于有些耐不住了,“我……我还有事要跟姐姐说!”      “可是我已没什么好与你说的了。”      “姐姐!你……你以为皇上当真信任你喜欢你吗?那都是假的!”寒花急切地紧跑了几步追上来,“姐姐,帝王之爱如何能尽信?我实话告诉姐姐吧,我原以为皇上心里只有姐姐一人,所以才从不多看后宫任何女子一眼,可后来……后来我却发现皇上暗地传唤苏心妍在御书房多次面见!次次都在御书房中饮酒作乐……真是十分不堪!”      唐蜜听到这里,简直快要气笑了。      苏心妍?怎么可能……      “姐姐,我知道你不信,就连我也不相信。若皇上喜欢苏心妍,大可以纳她入后宫。可这些都是寒花亲眼所见!看皇上的意思,这是要故意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何必?唐蜜真的笑了出来。      “一来太后不喜欢苏心妍,二来则是因为皇上一直疑心你是太后派去他身边的细作。所以,皇上想等到扳倒太后,再立苏心妍为后。对你的宠爱,对我的敕封,都是假的!都是皇上演的一场戏罢了……我们姐妹不过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为的只是博得美人一笑!”      美人嘛……      苏心妍的确是美人,美得几乎令人无法抗拒。      这世上若真有男人说不被苏心妍的美色所打动,的确有些自欺欺人。她甚至又想到洛长恭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了那句“谁说朕就信你了”……      不过……      她为何要信这曾经背信弃义的寒花,却反倒是去怀疑对她百般维护的她的洛长恭?      唐蜜淡淡一笑:“怜贵人有如此心思,还是多多煮茶吹笛吧。”      寒花被这话刺得面色一红:“姐姐,我是看在姐姐一片痴心……”      “一片痴心的并非奴婢,而是贵人你。”      唐蜜又退一步。      “可叹是错付的痴心。”      她几乎能猜测到寒花如何会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大概是捉了流萤准备再制造一场与洛长恭的偶遇,却没料到洛长恭并非一人前来,还带了唐蜜和小团子。寒花零星偷听了几句,便计划了想要演一场戏,挑拨唐蜜与洛长恭之间的关系。      这么一想,更觉寒花此人心机深沉,简直可怕。      等唐蜜抱着小团子钻出树丛,才感觉到自己背上似乎出了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寒花只是突发奇想挑拨离间,并没有使什么手段害人。不然刚才黑黢黢的又四下无人,真是说不好会出个什么事。      洛长恭仍站在廊下,朝刚从唐蜜怀里蹬下来的小团子勾了勾手,嘴里问的却是跟在其后的唐蜜:“怎的去了这么久?”      小团子摇摇晃晃冲过去的架势,像一只走不稳路的鸭子,一壁跑,还一壁嘟囔了一个字:“怜……”      他就光记得一个“怜”字。      洛长恭眉头一跳,抬眼看唐蜜。      唐蜜打了个哈哈:“我们看了一会儿莲花。”      “莲花……”洛长恭似笑非笑,“可好看?”      “凑合。”      唐蜜说大话一点也不脸红,看着小团子吭哧吭哧地爬上洛长恭的脖子,骑马一般坐在他的肩膀上,两只肉乎乎的拳头还舞动得十分起劲:“驾——驾驾……”      她一下就笑了起来。      这世上也只有小团子敢把当朝皇帝当成马儿来骑了。而且看这架势,绝不是第一回。      洛长恭竟然这么宠溺小团子。      这么说来,他倒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黄酥酥”,甚至可能一点也不比小团子的亲生父母要差什么。      这么善良又温柔的洛长恭,不可能是坏人吧。      也……不可能会骗她吧。      中秋临近,唐蜜与蓝璎璎都很忙,唐蜜将小团子塞给淑兰看着,自己忙着尝试做新花样的糕点,而蓝璎璎则忙着不停地打扮自己,连当日所穿的衣裙都准备了五套之多,再加上各种首饰头面,甚至各色黛笔脂粉……一套套一盒盒全都搬来了莳花小筑——      让唐蜜给她参考。      “到底哪个好啊?”蓝璎璎在脸色抹了好几种颜色深浅不一的胭脂,画成了个大花脸,一手又抓了几色不同的口脂,另一手则环抱了个盒子,里面装了好几瓶子香露。      唐蜜笑得不轻:“你……你这是要登台唱戏啊?”      “你还笑!”蓝璎璎十分不满,“你要不帮我选颜色,我就不替你尝糕点了!”      由于揽月和掬水都被借调去凤仪宫帮手中秋大宴的事情,所以此时紧紧拽着小团子的手的人是淑兰。小团子眨巴眨巴了眼睛,发现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便又看了看桌上的一个小瓷盒,盒里有块红艳艳香喷喷的东西,气味好像某种熟透了的果子,十分诱人。      此时,几个大人都在嬉笑,没人留意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      小团子便偷偷伸出圆头圆脑的手指,快速地在桌上的小瓷盒子里戳了一手指,再果断地塞进口里,砸吧砸吧嘴。      嗯?怎么不是甜的?      “不好。”最先发现的人是淑兰,赶紧拽出小团子的手指,“怎么把胭脂吃下去了?小殿下,快吐出来!”      小团子十分乖巧听话地吐——      噗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胭脂?早就吞到肚子里了。只是那味道一点不美,小团子十分遗憾地皱了皱眉,还没有糖糖刚给他做的松子糖好吃呢。      唐蜜也急了,竟然把胭脂吃下去了!      “怎么办?赶紧传太医来看看!”      “没事没事。”蓝璎璎淡定地挥了挥小手,“我那胭脂是宫内秘制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连香粉都没加,就是用果子和草药制的,吃了也没事。”      唐蜜擦了一把冷汗,这才松了口气。      淑兰被这么一吓,如临大敌般地死死盯着小团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又啃了一根口脂,或是喝了一瓶香露。      “真没事。”蓝璎璎掩口笑道,“我这些东西……都是能吃的。”      听到“吃”,小团子的眼神亮锃锃。      唐蜜赶紧端出一碟糕点。      “来,大家都试试这个,看看……能不能吃?”      “能不能吃?”      这是什么话。      “这点心……我既没放糖,也没有甜味。”唐蜜有些讪讪地解释。      “既没放糖,也没有甜味?”蓝璎璎一脸的不可思议,“那是什么味?酸的?咸的?苦的?莫非是辣的?那……能好吃吗?”      小团子又眨巴眨巴眼睛,趁淑兰正看着唐蜜吃惊的机会,又伸手抓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啊?他……他又吃了!”      小团子一口吞了一块,小小的嘴巴嘟得老高,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嚼起来整个肉脸都在晃动,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咽下去了,淑兰赶快倒了一杯水。      蓝璎璎则盯着问:“喂,什么味儿?”      “香香……”      小团子丢了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糟了,该不会是嘴里还有胭脂吧?”唐蜜有些紧张。      “不会。”蓝璎璎也捻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真是挺香的。不是寻常糕点那种油腻的糖霜气味,而是淡淡的果子清香,好像还混杂了淡淡的茶香?外层是软糯的,里层包了一些有淡淡苦味的干酥。说不出有什么味道,不甜,却很香,微苦,吃完之后却有回甘,像是喝了一口上好的茶,又好像吃了一口炒香的干果。      “这!这个这个……皇上一定会喜欢!”      蓝璎璎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      如果洛长恭是真的很喜欢……那就太好了。      唐蜜将这些尚未取名的酥心团子放入食盒,亲自提了去给洛长恭。      据说近日边疆滋扰不断,朝内动荡,所以洛长恭有好几日都不到莳花小筑歇息了,大多数时候都在御书房里处理政事。      唐蜜特意抄小路直接拐了过去,却正好看见李公公掩了御书房的门,交代了门口的小太监几句,就匆匆走了。      到底是让小太监传召一声,还是……      然而还没等她从假山后面出来,她就先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穿着绯色半透的薄衫,双颊艳若桃李,明眸璀璨流光的美人。只见她莲步轻移,手中还拎着一个红漆木大食盒,十分熟稔地与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打了招呼,便推开御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唐蜜早就呆立当场。      苏……心妍?      ……      “……后来我却发现皇上暗地传唤苏心妍在御书房多次面见!次次都在御书房中饮酒作乐……真是十分不堪!”      ……      “……对你的宠爱,对我的敕封,都是假的!都是皇上演的一场戏罢了……我们姐妹不过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为的只是博得美人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的网络被狗吃了……   隔壁的汉子帮我弄了一个多小时到现在才弄好TOT   不过还是努力地更新了!更新了!    ☆、苦涩      唐蜜在御书房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苏心妍出来。      最后她一咬牙,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就算如今真真切切地看见,唐蜜也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呢。      绝对……绝对不可能!      可御书房门口把守的小太监却是从未见过唐蜜,唐蜜也从未见过的。所以唐蜜拎着食盒站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之后……      “你……”      “我……”      这真是有点麻烦。      唐蜜一咬牙就义正言辞道:“我是永延殿掌事宫女,来给皇上回话的。”      “永延殿的?”小太监有些狐疑,“掌事宫女?可……”      “可什么?”      唐蜜此刻正心焦火急着呢。      然而小太监却也十分官方地给了个回答:“皇上此刻正忙,不见任何人。姑姑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回话吧。或者……或者若是没什么大事,可去偏殿找李公公,静宜姑姑皆可。”      不见人?不见人那才是有问题!      唐蜜急得差点就要去推那扇门,但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一双大眼睛十分防备地紧盯着她,似乎也看出她的不良动机,生怕惹出什么乱子来。可毕竟唐蜜刚表露身份说是掌事宫女,他虽然不大相信,却也不敢硬来。      要不,回去算了?      唐蜜突然有点不太想知道那扇门背后的真相了。      是啊,是苏心妍又如何?就算真如寒花所说……那又如何?她原本就……这些原本就不关她什么事啊。      可那手却始终还是忍不住伸出去轻轻推了一把。      “哎——”      小太监没来得及阻止,差点就惊叫出声。而那扇门竟然也没有关紧,被唐蜜这么几乎只是轻轻触了一下便开了一条缝隙——      唐蜜一抬眼就将御书房内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洛长恭面色微红,双眼迷蒙,似乎是饮了酒,不复往日的清明沉肃,而是歪着身子挨着御书房的书案,半倚半靠,美人苏心妍则一手端着酒杯凑上去,另一手却环绕着洛长恭的脖子,大半个身子都紧紧贴在洛长恭的身上。      真是……      对,真如寒花所说,简直不堪入目!      唐蜜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食盒都差点拎不住!      “姑姑,您怎么……唉,你这是……”小太监自然也看见了,吓得赶紧低头扯唐蜜的胳膊,“姑姑怎么能……”      “谁……”      屋内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洛长恭沉着嗓子问了一句。      “皇……皇上……”      小太监吓得有些抖。      唐蜜倒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了,她紧了紧手中的食盒,索性一把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奴婢唐蜜参见皇上。”      洛长恭总算反应了过来,将怀中的苏美人推开了。      “什么事?”      可洛长恭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在他眼中,面前的唐蜜就只是匍匐在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奴婢而已。      唐蜜暗自苦笑,却还是答了:“奴婢做了新糕……小殿下便差奴婢送来给皇上尝尝。”      苏心妍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却来打扰皇上的兴致,你真是好大胆子!”      苏心妍看起来也喝了不少,面色更是艳丽非常,一挑眉一勾唇都是风情万种。只见她放下手中酒杯,转身走到桌边,慢吞吞地给倒了一杯茶:“皇上适才饮了不少酒,这会儿还是先喝口茶解解酒气吧。”      “糕点?”洛长恭眼神慢慢转向唐蜜手中的食盒,“不必了。你退下吧。”      是,她的确是该退下了。      唐蜜低了头:“是。”      “等等。”苏心妍却将手中茶杯先递给了洛长恭,然后才徐徐道,“什么糕点?让我尝尝做得好不好。”她也不等唐蜜开口,一把就夺过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看,只见盒中一只碧水青瓷的碟子,里面堆了齐齐整整的白色糕点,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苏心妍再看一看唐蜜那有些黯淡灰败的神色,心下更是畅快了几分。      “这糕点看起来也没什么稀奇。”      唐蜜心中一下子就被激起了怒气。这怒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极其自然,她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几步冲上去将糕点重新盖上,仍将食盒拎在手中。      “奴婢手艺粗鄙,恐怕入不了女史大人的眼。”      她瞪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了。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急的究竟是亲手做的糕点被侮辱,还是因为看见苏心妍这么神态自然,与洛长恭竟然十分默契。      “朕却记得你的手艺不俗。”洛长恭突然发话,“就拿出来给她尝尝吧。”      唐蜜简直要气疯了。      凭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吃到她用尽心意做的糕点吗?她是宁愿将这一碟做了几个时辰的糕点全倒了扔了喂猪喂狗都不要给苏心妍吃的!      可洛长恭是皇帝,他说的话是金口玉言,违抗者那就是一个死。      唐蜜低着头不说话,攥着食盒的手几乎有些发抖。      这一下苏心妍却开心至极,她一手接过食盒,一手将唐蜜紧握着食盒的手一指一指地掰开:“唐姑姑没听见吗?皇上说让你给我尝尝呢。”      她挣扎也无用了是不是?      唐蜜惨淡一笑,索性松开了手。      食盒被再次打开,苏心妍用她那纤纤玉手捻了一块细细尝了,眼眸却是突地一亮,转眸之间又是一笑,那笑容十分明艳,可眼神却最终落在了始终低着头的唐蜜身上。      “这糕……”      苏心妍说了这两个字,倒是先将手中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又扔回了碟子里。      咚的一声响,几乎激得唐蜜要将牙都咬碎了。      然而苏心妍却还有心情慢条斯理地走到一边给自己倒茶漱口,然后才皱着眉头朝洛长恭撒娇道:“那糕点实在又甜又腻,吃得我恶心死了。”      洛长恭那半凉半温的眼神便落到了唐蜜脸上。      可唐蜜此时倒是反而淡定了下来,只觉得心底慢慢涌上一阵苦涩。她定了定神,走至桌边,将那糕点食盒都收拾好了,重新拎在手上,再上前躬身行礼:“奴婢告退。”      这点羞辱她还咽得下。      洛长恭并未说话,既没怪罪责问的意思,也没有阻拦或挽留的意思。他只扫了一眼唐蜜缓缓走出的背影,再转头朝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小太监丢了一句话。      “上一壶又烫又浓的苦丁茶。”      “苦……丁茶?”一旁的苏心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你不是吃甜腻吃得恶心了?”洛长恭面色无澜,淡淡道,“那朕就赐你一壶苦丁茶,全喝下去正好能解解腻。”      全……喝下去?      小太监缩了缩脑袋,心里暗暗地替那位苏美人捏了把冷汗。只可惜刚才那位永延殿来的姑姑走得太过匆忙,没看上这场好戏。不然,也许她就不会那么生气了?都气哭了……不,眼泪倒是还没掉下来,可眼圈却是红了……      不错,永延殿的掌事姑姑唐蜜走得极快。      呼呼地像一阵风似的就从御书房又抄小路回了莳花小筑。这是她打小便有的毛病,生气难过的时候只要一个劲地埋头走上几里路,心底的那些怨气就能一下子发泄光,心情也能渐渐好起来。只是这一回,不知是御书房到莳花小筑的路太近,还是她实在被气得狠了,唐蜜一直到走进了正堂的屋子,都没能缓过气来。      她气得头痛心痛肺痛全身痛!      手中的食盒被唐蜜咣当一声丢在地上,碟子跌出来砸得粉碎,盒子里的糕点自然也滚了一地。      动静这么大,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正在里间玩得正开心的小团子咚咚咚地跑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糕点咽了咽口水,再看看唐蜜铁青的脸色,嗫嚅着开口:“糕糕……糕糕都掉了。”      跟着的淑兰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她一扫地上的糕点便懂了几分,几步走过去,先倒了杯茶放在唐蜜跟前。      “心意到了便罢了。”      心意?什么心意……心意都被狗吃了!唐蜜简直想站起来破口大骂,可她还尚存的几分理智却又把她的怒气拉回来了几分,最终深吸一口气,变成了一声叹气。      “我……我收拾一下。”      唐蜜起身,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可淑兰却将小团子一把塞进她的怀里,淡淡道:“还是我来吧。”唐蜜又扫了一眼地上那些碎渣:“唉,我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好碟子。”      “不错。”淑兰十分认同。      “你……”      “三小姐已经回去了。”淑兰并不想再跟唐蜜继续探讨碟子的问题,而是转了话题,“她说让你好好准备,中秋大宴之时,她要来莳花小筑接你一同去。”      “中秋大宴?我?”唐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错,中秋,没几天了。”      而在中秋之前的这“没几天”里,唐蜜再没有见过洛长恭一面。他简直好像是故意忘记了唐蜜这么个人,忘记了莳花小筑这么个地方,甚至连小团子他都没来瞅一眼。      结果,唐蜜的一肚子怨气和愤恨——      完全没能有发泄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过中秋节。   迟来的月饼……   不过唐蜜这副倒霉相,估计月饼吃不着就算了,恐怕等待她的还有更惨的事情……   没错,她就是传说中的倒着倒着霉就倒霉了的衰人…… ☆、中秋      蓝璎璎在中秋当天突发奇想,将所有颜色鲜亮的衣裙都拨拉到一边,选了一套纯白色的衣裙。不过即便这一套虽是白色,却也不是素衣,上面用一种较暗的金线刺了牡丹纹的暗花,花蕊又缀了细小透明的晶珠,粗粗看去还是白色,可行动之间却有浮光闪闪,领口也袖口也都用银线缝了细密的花纹,十分精巧。      蓝璎璎换好了衣服转了个圈:“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看?”      唐蜜忍不住有些蹙眉。      说真的,蓝璎璎并不怎么适合飘逸的白色,虽然这件衣服制作精巧,花样繁多,将白色的出尘仙气往尘世间拉低了一点点,可……蓝璎璎穿上也只能算是尚可,并不能起到什么添饰的作用。      若说穿白色穿得好看的,第一当属宫徵羽,虽然他私底下性子不羁,可胜在气质出众,能作出那一副飘逸的姿态来。再者,淑兰也是极为适合淡色素色的,她容色秀美,身形纤而不弱,也有一种翩翩欲飞的姿态。      至于蓝璎璎这浮躁多动的性子……      “要不,还是穿那套海棠色的?”      “不!我偏要穿这身白的!”      蓝璎璎一脸坚决。      淑兰在一旁端详了半天,走至一大堆衣服面前挑挑拣拣了一番,从中抽选出了一件樱粉色薄衫,一条同色腰带,转身道:“让奴婢服侍三小姐更衣吧。”      “我不……”      “三小姐放心,绝对是一身白色。”      这一下唐蜜也有些狐疑,看了看淑兰手中拿着的那十分适合蓝璎璎的樱粉色,再看看淑兰淡然却笃定的神色,也跟着点点头“嗯!让淑兰试试吧!”      试出来的效果竟然相当不错,让唐蜜眼前一亮。      还是那套白衣白裙,只是由于内里穿了一件薄衫,领口便微微露出了那薄衫的一圈樱粉色的曲领,再搭上那条腰带,似乎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粉的光泽,竟让这一身白色给蓝璎璎平添了几分娇俏之感。      “到底……行吗?”蓝璎璎有些紧张。      “行!简直太行了!”      “真的?!”蓝璎璎也有点不大确定,但看到唐蜜和淑兰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惊艳,她总算放下心来小手一挥:“快,你换那套海棠色的!”      “我?”唐蜜吃了一惊。      “对啊!”      等两个人都折腾得差不多了,便一人带了个随侍宫女出了门。小团子早早地就被送去了凤仪宫,又有揽月和掬水照看着,倒是不用唐蜜操心。这一趟她身边带着的自然是淑兰,原本她也想让淑兰着意打扮一下,可淑兰却只是道:“我如今不过一个奴婢,万事低调才利于己身。”      唐蜜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倒也是不错。      若不是蓝璎璎死活要给她套上那身海棠色的描金襦裙,她也很想低调啊!      可蓝璎璎自己反倒是非要穿一身白的原因,唐蜜就有些疑惑不解了。照理说这种节庆大宴,穿一身白色可是禁忌,若是太后看了心里不喜……      淑兰却突然用胳膊轻触了触她的手臂。      唐蜜疑惑地回头,再顺着淑兰的眼神看过去。      原来……      竟然是这样。      “唐蜜?”在唐蜜心中真正适合穿白色的第一人也看到了这边,笑吟吟地走过来招呼道:“好些日子不见,听说如今你升了永延殿的女官,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宫大人。”唐蜜笑着行礼,扫了一眼身旁的蓝璎璎,见她果然双颊微红,眼神明亮,完全是一副见到心上人的样子。唐蜜心底叹口气,看来蓝璎璎喜欢的人果然是宫徵羽,想来也是,蓝璎璎能在宫中见到的外臣男子,又会用树叶吹曲子的……      若说不是宫徵羽,哪还能找出第二人?      可怪就怪在虽然蓝璎璎神色激动,可宫徵羽却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莫非是他见此处人来人往才故意装出来的?      唐蜜还在胡思乱想,与蓝璎璎客套寒暄过后的宫徵羽却突然一笑,凑近唐蜜的耳边问了一句:“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每顿都能吃得上肉了?”他靠得极近,说的话除了唐蜜之外可能也只有一个站的近的淑兰能听见。      本来倒是一句没什么的玩笑,可看在蓝璎璎眼里却不知会如何呢。唐蜜赶紧退了一步让开,抬眼去看蓝璎璎。蓝璎璎却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有疑惑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如此熟稔亲近,当然,其中也有淡淡的委屈和失落。      唐蜜赶紧跟宫徵羽保持距离:“宫大人说笑了。”      可不能让蓝璎璎有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宫徵羽似乎也感觉到一旁蓝璎璎的目光,轻咳了一声便也退开了,淡淡朝蓝璎璎点头道:“三小姐慢慢欣赏美景,在下先告退了。”      可一直到他那白色的背影走得几乎都看不见了,蓝璎璎还怔怔地在后面看着,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唐蜜有心打趣,便笑她:“喂,回魂了!”      蓝璎璎回过神来,先是有些着恼,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头一蹙,低低地叹了口气。唐蜜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他……”      “嗯?”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唉……”      他明明跟蓝璎璎打了招呼啊!唐蜜有些不解。直到旁边的淑兰又戳了戳她,朝蓝璎璎身上的白色衣裙使了个眼色,唐蜜这才后知后觉。      原来这一袭白色是为了宫徵羽而穿,可惜人家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这可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唐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地教育宫徵羽一顿。      其实入宫这么久以来,宫徵羽和蓝璎璎在她心中都是很重要的朋友,尤其是宫徵羽曾在寒花得封贵人之后私底下质问过洛长恭,又替唐蜜说出心中所想,唐蜜心底是十分感激的。而蓝璎璎天性单纯,在这深宫里对唐蜜有过帮助也有过陪伴,虽然地位有别,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却胜似亲姐妹。      说起这两个人来,一个是云中谪仙般清明出尘,一个是天然无雕饰的纯白无邪,倒是极为般配的一对。      若他们真能在一起,好像也是很不错的。      唐蜜是真心为他们考虑,也是真心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这么一想之后,她便心中暗暗打算,要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洛长恭的意思,最好能在太后那儿想点办法。      可一想到洛长恭,唐蜜原本的好心情又顿时跌落谷底。      那个洛长恭……      她此刻真的还能去相信去依赖吗?      蓝璎璎倒是很快就从低沉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拉着唐蜜找了个殿外的位置坐下了。唐蜜往四处一看,忙把蓝璎璎又推出去:“这儿可不适合你坐,你此时应该去内殿陪着太后。”      “我才不去内殿。”蓝璎璎嘴一瞥就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内殿里都是人,气闷极了,而且还有好些……我不想看见的人。我觉得坐在这外边挺好的,又新鲜又自由,还能赏月,岂不是妙多了?”      “可这……不大合规矩。”      外殿坐的都是朝臣的一些命妇,地位低下的皇室亲眷,尤其是在这席末,坐的只是一些身份略高的掌事奴婢,这也是太后的一个“宫中上下一同庆祝”的意思。不过就这么个偏僻的角落,唐蜜能坐在这儿,还完全是托了小团子的福,至于淑兰则是没有席位的,只能站在唐蜜身后伺候。      “没什么不合适的。”蓝璎璎大咧咧地夹了一块糕点先塞进了嘴里,“反正这地方没什么人注意到,我就坐这儿吧。”      唐蜜拗不过,只好叹口气假装自己也没看见。      这末席的饭菜自然不是太好,又是大厨房做的,尽着样子漂亮意头好就算了,所以口味实在不怎么样,又多是些既油腻又被冷风吹凉了的菜。      蓝璎璎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别吃了,我们绕到后边去走走吧。”      “去哪儿?万一这前头有事,我恐怕一时赶不过来。”虽说小团子在太后跟前呆着,但万一若是太后一时兴起召她过去可怎么办?      这么一说,蓝璎璎也有些迟疑。      可就在此时,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个小宫女,生了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显得十分聪慧,她笑着行了礼才道:“太后让唐姑姑再派个大宫女过去,说是那边忙不过来。”      唐蜜身边哪还有别人?只好说:“淑兰,你跟她去吧。”      许是那宫女听见了蓝璎璎与唐蜜的谈话,点了点头又道:“姑姑尽管和三小姐去逛逛吧,太后说了,今夜让姑姑好好歇口气,四处转转,过会儿再看看烟花,不用等着传召。”      蓝璎璎听了这话,简直要跳起来了:“太好了!我们走吧!”      唐蜜心里突然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可那感觉一闪而过跑得太快,她想要抓住却又连那丝感觉的尾巴都没揪住。      好奇怪……      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唐蜜又盯着这个脸生的宫女看了看,的确是没见过的一张脸。可奇怪的就是,明明是个没见过的人,她却怎么都觉得曾经在哪儿听过这个小宫女的声音。      究竟是在哪儿呢?      “你叫什么?在凤仪宫当什么差?跟在哪个姑姑手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状态不佳,今天又更晚了……   明天是喘息日,希望后天能振作起来,打败一切扰乱心神的恶势力!   这一章没有洛长恭和小团子,但是有会吹树叶的蓝璎璎的心上人哦!   还有就是支撑我一直写到现在的就是默默看我文的你们了……   非常感谢!……并且希望你们能暗暗地再给我传输一点力量!(┬_┬) ☆、暗藏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唐蜜心底仍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安的感觉。虽然那个小宫女将她的姓名来历毫不犹豫地说了清清楚楚,可唐蜜始终不能释怀。但也不能就因为她心底那点莫名的怀疑就无视太后的懿旨,所以最终淑兰跟着那个小宫女走了,而蓝璎璎则拉着她一路朝凤仪宫正殿的偏门跑。      唐蜜这才明白过来,蓝璎璎那么激动地要离席出去走走,一嘛,的确是因为饭菜难吃又气闷,二……似乎是要去找宫徵羽。      殿内的大宴差不多结束了,很快皇城内会有一场烟火,届时洛长恭会与太后一起在城楼上进行观赏,供城中百姓瞻仰,是个与民同乐的意思。      偏门渐渐有外臣走出,宫徵羽的一身白衣尤为醒目。      蓝璎璎紧张地把唐蜜的手攥得生疼。      宫徵羽跟几个宫里的熟人打了招呼,竟然朝着荒凉的偏殿方向走了。蓝璎璎正准备跟过去,却被唐蜜一把拉住了。      “你拉着我干嘛?”      “先跟我说说,你跟宫大人是怎么回事。”唐蜜一脸淡定。      “等会去再说!”蓝璎璎心急火燎地准备继续跟上去。嗯?虽然……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找他到底要说什么……他去了偏僻的角落,要不……问一问他下次还能不能给她再吹一个曲子,或者,她能不能去乐府找他?      唉,到底应该怎样不动声色地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可唐蜜却又把冲动的蓝璎璎给扯住了。      “你没发现他是去偏殿吗?”      “偏殿?”      “自然是方才在大殿里喝多了酒水,去……更、衣、了。”唐蜜强调了“更衣”二字,蓝璎璎果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堪堪挺住了正准备往前迈的步子。      “说说吧,宫大人怎么会……给你用树叶吹曲子呢?”      蓝璎璎的脸顿时就红到了脖子。      其实事情并没有唐蜜想得那么复杂,当时只是因为蓝璎璎受了“皇上表哥喜欢的人居然是唐蜜”的刺激,所以悲伤激愤之下一个人跑去御花园散心,谁知竟然遇到了锦妃和丽贵人。彼时,丽贵人因烟雨庭的事被禁足之后好不容易得以放出,心中有口怨气,与蓝璎璎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锦妃在一旁劝解了半天都插不上嘴。      最后,丽贵人狠狠地羞辱了蓝璎璎。      “世家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厚着脸皮赖在这宫里和一个低贱的宫女争抢皇上?即便是我身份卑微,那也是有封号的贵人,是皇上真真正正的女人!你……不过是个雏儿!”丽贵人平日里对蓝璎璎本就十分厌恶,只是一时畏惧太后的威严才不敢得罪,可那天不知为何竟像疯了一般口出恶言,“而且还是个不要脸地想倒贴……皇上都不要的雏儿!”      蓝璎璎当时还能强忍着跑了,可等她跑到无人之处就开始哇哇大哭。      长这么大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污言秽语。      尤其是入宫以来,谁对她不是跟着捧着赶上来奉承巴结?有太后的宠爱在身,谁敢看低了她?就算是偶尔犯点小错惹了太后生气,她都从没放在心上过,因为太后气过了说她两句也就算了,从没有真正责罚过她。再说,洛长恭也对她很好,即便从未接受过她的一厢情愿,可平时待她也是极为和颜悦色的。      蓝璎璎一直以为自己漂亮,聪明,讨人喜欢,虽然洛长恭暂时没有对她表露过什么,可只要她努力,终有一天可以获得洛长恭的喜爱和珍视。      可丽贵人却一下子撕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虽然丽贵人的话说得难听,但意思却是对的。如果洛长恭真的对她有意,又怎么会这么久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每每开口都只是唤她“三妹妹”?听着是亲热,可一下子就将两人的关系定位在“兄妹”的亲戚情分上了。      蓝璎璎越想越伤心,哭得简直不能自拔。      然后……      然后突然有一阵清冽的乐声穿过这震天的痛哭声,钻入了蓝璎璎的耳朵。      故事听到这里,唐蜜对宫徵羽的高超技艺又增加了一定的佩服。而且这乐曲还是用树叶子吹出来的!简直不能更棒了!      “所以你就……”      “我当然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蓝璎璎的面颊上又浮起一层红晕,变得更加娇艳动人,“我就看见他了。”      一身白衣翩翩,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好像第一眼,就知道是他,是那个人。      那个跋山涉水,从远方而来,即将要走入她心间的人。      当时的蓝璎璎多狼狈啊,蓬头垢面,眼泪鼻水糊了一脸。可白衣的“仙人”却好似没看见这些一般,只从嘴边拿下一片莹绿的树叶:“要不要试试用这个……吹首曲子?”      他声音低柔,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力量。      所以蓝璎璎也就傻呆呆地点了点头,直到对方拿出一方洁净的手帕给她擦了脸她才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就是一片树叶引发的……      变心?      对,变心。而且看样子还是对方根本就毫无知觉的单恋!唐蜜点点头,给蓝璎璎恋上宫徵羽的故事下了个结论。      不过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唐蜜又对面前这动情的蓝璎璎有种微妙的看法。      蓝璎璎是个很幸运的人,拥有乐天又开朗的性格,保持着一颗澄澈的赤子之心,又很有自己的一套对错分明是非理论,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能时刻看清楚自己的心。      之前她喜欢洛长恭喜欢得毫不避讳,此刻她表露出对宫徵羽的心意又坦荡之极。      这真是让唐蜜忍不住地有些羡慕了。      因为唐蜜则跟蓝璎璎完全不同。她虽然是个表面也十分开朗活泼,并且很懂得时刻给自己寻找乐趣的人。可也许是自小的经历复杂,她始终都对人存了几分戒心。虽然能够对人热情,待人真诚,可她自己内心的东西却从来不愿意明白地展示于人前。凡事都会仔细思虑,找好分寸之后再决定。      她的小聪明游走于大胆和谨慎之间。      所以唐蜜想,如果能活得像蓝璎璎这么既简单又恣意,可真是幸福啊。      “快,他出来了。”      蓝璎璎突然低低出声。      唐蜜回过神来,果然看见宫徵羽又走了出来,但却并不往回走,而是朝另一条小路拐进去了,看方向是去了城楼。      “马上就要放烟花了,我们也去吧!”      “去倒是去,不过……”唐蜜又看了看脸颊还有些红通通的蓝璎璎,“你可想好了过会儿同他说什么?”      “我……”      “如何?”      蓝璎璎看看唐蜜略带调侃的神色,又看了看远处渐渐消失的白色身影,一把扯住唐蜜就往前跑:“先追上去再说!”      唐蜜哭笑不得。      可没想到就是耽误了这说两句话的功夫,她们拐进小路却不见宫徵羽的人影。蓝璎璎有些懊恼,而唐蜜则觉得,反正此时人都聚到城楼方向去了,朝那边走总能碰到的。      “哟,怎么是你们?”      听到这个声音,蓝璎璎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唐蜜回头一看,正看见一身绯色衣衫的丽贵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们看。这丽贵人的妆涂得极厚,面白唇红,在这黑黢黢的小路上被月光一映,显得极为可怖。      “丽贵人。”唐蜜赶紧行礼。      蓝璎璎只是冷哼一声,完全当作没看见。      丽贵人却一点不生气,反倒是笑了:“你们可是在寻宫大人?”      “宫大人并不在这儿。”      唐蜜和蓝璎璎还没来得及开口,在一片树影之后却又走出另一个人来,很快接了丽贵人的话。唐蜜循声看去,才发现来人竟是一身菖蒲色宫装的康婕妤,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唐蜜赶紧行了礼,侧身站到一旁。      “婕妤姐姐也在啊……”丽贵人像是有些尴尬,但又很快朝蓝璎璎道:“宫大人的确不在这儿,不过,我倒是知道宫大人去了哪儿。”      蓝璎璎咬了咬唇,终是没忍住:“他去了哪儿?”      丽贵人瞥了她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      “宫大人想必是去了城楼附近。”康婕妤倒是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唉……”丽贵人故作姿态地长叹了一口气,看到蓝璎璎气鼓鼓地盯着她,心下甚是开心,但她仍旧开口道:“行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赏你个人情告诉你,宫大人……没去城楼,而是去了那儿。”说罢,朝着与城楼完全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那条路再往前便是宫中最荒凉的北苑,北苑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实在不像是宫徵羽会去的地方。      可偏偏丽贵人还要加一句:“你若现在即刻去追还来得及,否则……再去了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莫不是……你害怕?若是不敢去也不要紧,大可以去求太后让你带上凤仪宫的禁卫军去北苑大肆搜捕一番啊。”      原本蓝璎璎也并不是非要此刻去找宫徵羽的。可丽贵人这话语带讽刺,蓝璎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翻了个白眼就要拉着唐蜜走。      “等等。”康婕妤眉头一皱,出声道,“宫大人真去了那儿?”      “自然。我亲眼所见的。”丽贵人一口咬定。      “烟花就要开始,宫大人即便有事也应是知道赶过来的,倒也没必要再去找。”康婕妤并不松口,“若实在不放心,派两个小太监去寻就是了。”      “说得倒也是,三小姐如此娇滴滴的身份,还是不要出来乱跑得好,不说磕着碰着,就是被吓到了也不好……”      “我本就不是后宫嫔妃,用不着你们二人管。”      蓝璎璎直接打断了丽贵人的冷嘲热讽,略一犹豫便朝着北苑的方向走了。      唐蜜赶紧跟在蓝璎璎身后,可她想到刚才丽贵人的神色言语,始终觉得有些不妥,又紧赶了几步上前,正要劝蓝璎璎再多喊几个宫人跟着走,却看见前面有两个宫女提着灯走来。      蓝璎璎自然也看见了,连忙上前问了几句。      等唐蜜再赶上的时候,蓝璎璎面上却朝她笑道:“宫徵羽当真是朝北苑的方向去了。”      “什么?”这倒是让唐蜜大吃一惊,“可他去北苑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蓝璎璎的笑容看起来比刚才要轻松许多,“我倒也没有要特地找他做什么,就当是找他一同去看看烟花,如何?”      唐蜜不忍再拒绝,只好点头:“好。”      一旁的宫人贴心地递上了一盏宫灯便告退了。      前方夜风呼呼,越走越是偏僻无人,连路旁的宫灯也越来越少,渐渐晦暗不明。唐蜜一路都悬着心,只觉这一夜所有种种都令她觉得有些不安。可这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砰——砰砰……      几声巨大的响动,蓝璎璎忙回头看去:“唐蜜,快看!放烟花了!离得这么远竟然也能看得见……”      唐蜜跟着回头,正好看见身后天际上一片绚烂。      许是因为她们隔得远,所处四周又极为暗,所以看得反倒是更为清晰。只见一条条光线划过夜空,汇聚成一个中心点,又成那一点盛放开成赤色大花。      “唐蜜唐蜜!看那边!烟雨庭那边的水面上……”      波澜不惊的水面映照出空中的烟花,带着水色特有的晕染,更是迷醉人心。      烟雨庭……      唐蜜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她想起来了!那个来找她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她的确从来没有见过,可她却莫名觉得那宫女十分熟悉……是的!她曾经听过那个小宫女的声音!就在凤仪宫那堵花墙之后,是与一个略微低沉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听到那次密谋之后,唐蜜便在烟雨庭与小团子一起遭遇了毒蛇的围攻……      而这一次……      突然出现的小宫女……丽贵人……刚才偶遇的两个宫人的指点……      唐蜜一把抓住蓝璎璎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快跑!”      可她们才跑出两步,就发现前方树丛里窜出了一个黑衣人,一步步朝她们逼近。      “你……你是什么人!”蓝璎璎早吓得呆了。      唐蜜心下纷乱,但还是很快将蓝璎璎拉至自己身后,才沉稳出声:“阁下可是为了杀我而来?是丽贵人派你来的?”      黑衣人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唐蜜会这么问似的。      可他倒也很快反应过来,并未回答,反倒是缓缓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刀。明晃晃的刀刃晃花了蓝璎璎的眼睛,她吓得有些抖,抓着唐蜜的袖子不断地低声道:“唐蜜,唐蜜……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不该拖着你来……”      唐蜜紧紧攥住了蓝璎璎的手,快速地交代了一句:“等一下我缠住他,你往前边人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人,要快!”      “不……不行……”      “不行也要行!记住!”      唐蜜一把猛地一把将蓝璎璎推开了,自己却反倒是朝那明晃晃的刀迎了上去。怕?她当然怕,怕得要命……担心自己这一头撞上去真的会死!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怕也没用!这一次可不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好运……      也许她真的会死,可她却只能拼尽全力赌一把。      她是朝那刀冲了上去,黑衣人虽然一愣,却并未如何动作,只是将那刀用力向前刺去。可就在他刺过去的那一瞬间,明明在眼前的唐蜜却身形一偏,堪堪地躲过了那刀刃。      黑衣人完全愣住了,会武功?不……不像。      唐蜜当然不会什么武功,她只会一点简单的步法,而这一下,完全是靠赌一把的心态在试探。黑衣人一看便知是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对她这个小宫女自然是存了轻视之心的,所以她便假装不要命了去撞那刀,其实下一步早做好了避让开的准备,好为为蓝璎璎争取时间跑出去喊人。      可唐蜜什么都料到了,却偏偏没料到蓝璎璎的反应。      蓝璎璎完全吓呆了吓傻了,即便有了唐蜜先前的交代,却也完全挪不动步子,只知道站在原地惊叫出声,哭得不能自已。      完了。      躲开这一步已经是极限,唐蜜已经感觉到背后有呼呼的风声砍来,她把头一低,索性在地上一滚。      可她还是太慢。      那一刀偏了些许,却仍旧直堪堪地砍入她的身体——      痛……      很快那痛就蔓延成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这……刀刃上莫非是涂了毒的?唐蜜有些绝望。也许自己就要死了……还有蓝璎璎呢……蓝璎璎可怎么办?      她蜷缩在冰冷得有些潮气的草地上,渐渐地……渐渐地……好困好倦,好想一闭眼就睡过去……好像有人在低低地哭着,在唤着她的名字。      唐蜜……唐蜜……      她竭力地想要撑开眼睛,似乎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一簇忽明忽暗的火……不,是一盏灯,一盏渐行渐近的灯,那灯缓缓而来,照亮了执灯人的轮廓,样貌,衣着……      她看见了他。      他穿着一袭锦袍,被夜风吹出飘飘欲飞的姿态,他的面目看不分明,神色更不清楚,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他……他来了……他的周身都笼罩在一片柔和温暖的光晕之中……好像……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于她的眼前……      对啊,她一定是在做梦,她出现幻觉了……      他怎么可能会来?他此刻应当站在皇城内最高的那座城楼之上,与他的万千子民一同庆贺中秋。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呢?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地希望过他是真的,他是真的来了……      若是真的,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今天又晚了!!!   可是我没有放弃!没有!并且……这一章是分量超级超级足量的一章!(简直是两章!)   而且写得比较入戏……希望大家满意(┬_┬)   大家暗暗赐予我的力量我已经感受到了……=3=   PS:这一章节的名字也是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无奈之下随便取了个= = ☆、诉情      唐蜜做了一场梦。      很奇怪,最开始的梦里没有她自己,也没有洛长恭,没有蓝璎璎,没有淑兰和宫徵羽,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宫。      梦里只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知她十指上都套着精钢所制的指套,抬手之间有锋芒一闪而过。她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又好像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可她才刚走到城门口,就遇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面容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那人衣袂翩飞,自有一种风流俊逸的姿态。      还好像……好像有点熟悉。      黑衣女子也看见了他,她停了步子,目光变得逐渐冷漠。      “霜霜……”      “你正要去找你。”黑衣女子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指套,“我找了你很久,我知道……我是一定可以找到你的……找到你,然后……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      是谁?她是谁?他又是谁……是谁说要让谁死在“我”的手中?      眼前的景象突然纷繁杂乱揉成一团,又跳又闪,最后……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倒像是时间倒回到了前一个梦境之前。      因为仍是那个黑衣女子,可此时她却正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检查自己手指上的指套,一个一个仔细地抽出来验看,又一个一个戴上,最后,她抓起了一旁的包袱。她好像要出门,但是又在门口停了步子,重新回到床边。      床上坐了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乖巧地看着她。      “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你爹死得不明不白,我得去为他报仇。”黑衣女子顿了顿,又道,“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不会再回来。”      “娘……”      ……      虚无缥缈的混沌之中,渐渐似乎有一道光闪过,好像什么都消失不见,又有什么一下子全部都回到了身上……那些原本已经全部消失的感觉,回来了。      回来的感觉全是痛。      头痛,痛得抽搐,背也痛,火辣辣的好像在燃烧……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散架了似的,有些不听使唤,过了许久才渐渐找回了一点知觉。      然后……      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神思渐渐清明,唐蜜认出这是莳花小筑里她的房间,而她趴在自己的床上,几乎动弹不得,只要稍稍想要试探性地挪动一下手脚,就有一种被拆骨剥皮之后难以拼合的感觉,甚至发出咔咔的粗哑声音。她又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窗口照射进来的有些刺目的光线。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然而梦见了什么内容,她却一点也想不起了。      她终于发现屋里还有个人。      是淑兰。      淑兰面色苍白,看着也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伏在她的床脚边上睡着了。      唐蜜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绪,慢慢地回忆起了最后仅存的记忆。似乎是……中秋大宴,她与蓝璎璎一道走去找宫徵羽,然后……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砍了一刀……      再然后,她出现了幻觉,竟然见到了提着灯向她走来的洛长恭?      最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记忆都没了。      此时她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还有淑兰,虽然整个身体都不太听使唤,可她浑身的痛感告诉她……至少她还活着。      总归还不算太糟糕吧。      唐蜜喉中干渴,火燎一般的疼,她竭力张了张口,却竟然只发出一个“嘶”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淑兰在此刻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对上了唐蜜正瞪得大大的眼睛!淑兰惊惶失措似的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唐蜜的手:“你醒了……你终于……”      唐蜜也想说话,她想问自己此刻到底怎么回事,也想问她到底睡了多久,蓝璎璎是否受伤……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淑兰倒是反应极快,先倒了杯温水给她喝了几口。      可喝了水的唐蜜却仍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唐蜜急得要哭了,莫不是她变成哑巴了?她只是背上被砍了一刀,怎么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是刀上有什么厉害的毒?还是……      “别着急,你只是睡了太久,慢慢会恢复的。太医说等你醒来就没事了,身上的伤慢慢养,余毒也能慢慢清干净。”淑兰又深深看了唐蜜一眼,饶是她素来冷静自持的性格在此刻也似乎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总之,你还能醒过来,真是……真是太好了。”      唐蜜眨了眨眼睛,她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靠着转动眼珠的方式来暗示淑兰。      淑兰似是有所悟,上前轻轻地替她活动了一下手和腿,又取了毛巾给她擦了脸,才冷静地出门去喊人。      唐蜜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迟缓,就愈加想要快点活动起来。此时这种分离感简直像是魂魄飘散在半空中,身体却失灵了一般,甚是诡异。      很快就有太医过来替她检查,倒是说恢复得不错,只需慢慢调理。      唐蜜再一抬眼,却见到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淑兰面色渐缓,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倒是显得她更加疲惫,似乎随时都会垮掉。而后来的掬水只是不停地擦眼泪,还有个令唐蜜意外的人是小太监五福,听了淑兰的解释她才知道,原来她受伤之后,五福自告奋勇地说来帮手,便被洛长恭调入了莳花小筑。      看到五福和淑兰、掬水相处之间熟稔的感觉,唐蜜终于忍不住地想,她好像……真的睡了很久?三天?五天?还是……      “唐蜜——”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叫声,然而那叫声才响起,就有个人一下子冲到了唐蜜的面前来,“我都被你吓死了!呜呜呜……这大半个月以来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你总算醒了!你可总算醒了……”      这样没头没脑旁若无人一般哭哭啼啼的人当然是蓝璎璎。见到蓝璎璎除了神色憔悴一些以外,仍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唐蜜暗暗松了口气。      可……蓝璎璎说什么?      大半个月……      唐蜜忍不住又动了动眼珠,她……她竟然睡了大半个月?!淑兰站立一旁,倒是十分明了地朝她点了点头。唐蜜简直不敢相信,明明在她的昏睡之中似乎只是一场梦而已,却没想到这一场梦竟然做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就在这一晃神之后,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没有淑兰走动的声音,也没有掬水和五福的抽泣声,连有些吵嚷的蓝璎璎也似乎消失了。她抬起头来看,屋子里原本的那些人竟然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不……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不过这个人……      唐蜜在看清楚那人面容之时,几乎又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其实醒来之后,唐蜜总觉得心里有种空落落的不踏实的感觉,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的心里究竟空的是那一块,她又到底在等待什么。可这一刻,当她抬头看见他,看见洛长恭就站在门口,唐蜜终于有了一种落到实地的踏实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洛长恭这人在她心中竟然有了这样重的分量?      她有些慌张,急躁,却又觉得十分安心。      唐蜜已经不再愿意去细细思索这样是否危险,或者说这样是不是不对,不符合她原本的设想,到底有没有触犯她的底线了。她只觉得能再看见这个人出现在眼前,真是……太好太不真实了。所以她有些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竟然费力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      谁知一用力就整个人都重重又摔回床上,痛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洛长恭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几步冲了上来,避开她的伤小心翼翼地一把扶住……不,不像是扶,倒像是将她整个人都用自己的双臂包裹起来,收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又宽厚,容易令人心生眷恋,再舍不得离开。      其实唐蜜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她此刻实在太脆弱,脆弱到既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只好这样任由他抱着……      这算是唐蜜给自己找的一个完美的借口。      唐蜜看不到他的脸色,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任由他这样抱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慢慢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      “唐蜜。”洛长恭却突然开口了。      唐蜜不想再发出像枯枝断裂一般粗哑的声音,只好不再乱动,以示自己正在倾耳聆听他的后话。可他没将她放开,反倒似乎将她抱得更紧。      “朕只告诉你一遍,你一定记住。”      记住……记住什么?      “朕从来没有打算当一辈子的皇帝,也认同你的说法。”      嗯?不当一辈子的皇帝,那他能做什么?这皇帝是他说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吗?而她又说过什么,他认同?      “所以,朕已经考虑好了,等几年之后……铭予长大了……”      几年之后……他竟然还想过几年之后的事情。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两个人……”      两……两什么啊……      “一心……一意……一辈子。”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像一阵暖融融的春风吹过,拂动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累……极了!   不过还好虽然晚但是没辜负谁……   总算在12点之前更新了不是吗! ☆、承诺      唐蜜这是第二次在莳花小筑养伤了,可这一次伤得太重,好得太慢,眼看着窗外树叶渐渐黄了,落了,铺满了院子,又被五福拿着扫帚扫成了堆,都装进大竹篓子里。      唐蜜已经渐渐地可以开口说话,四肢也慢慢找回了感觉,能自己活动,但说话走路都还是有些慢,不怎么灵便。这样下来,就好像整个生活都变得越来越慢,简直度日如年。既有些让人无趣,也有些令人着急。      就在唐蜜几乎要以为自己正被这样慢吞吞的日子磨掉知觉的时候,端着药进来的淑兰给她提了神:“听说皇上这几日正在彻查中秋之事。”      唐蜜微微一怔,笑道:“再查也不过像之前差不多,查不出什么来的。”      “查不出?”淑兰似笑非笑,“这一次必定地查出来才行。”      “什么意思?”      淑兰却没再回答,只是递了药过来给她喝。      看着碗里乌沉沉的黑色药汁,唐蜜下意识地就想皱眉头,可抬眼看看淑兰可怕的脸色,她只好一咬牙就咕咚咕咚把药给全喝了。      “皇上让你考虑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淑兰的下一句话又让唐蜜差点把刚入嘴的药全喷了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她从昏睡中醒来,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被洛长恭拥入怀中,再然后……他说了一堆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一心……一意……一辈子。”      谁……谁要跟他一辈子啊!      最后洛长恭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考虑一下朕说的话。”      而淑兰则不知怎的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考虑……什么啊……”唐蜜只是装傻。淑兰的确从来没问过她洛长恭让她考虑什么,可淑兰那凉凉的眼神一瞟过来,唐蜜却又觉得淑兰应该什么都知道。最终,她只好不自然地又补了一句:“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淑兰收了碗,有些似笑非笑的,“那你大可以慢慢考虑,反正……看皇上的意思,就算让他一直等,等个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或者干脆等你一辈子……”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唐蜜简直听不下去了。      可淑兰却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后半句:“……想必他也是极其甘愿的。”      唐蜜有些气恼:“你怎知他甘愿!说不定他一转身就……就去找别的什么女人了!反正他是皇帝,左一个妃子又一个贵人的,还有……”      “还有苏心妍,是不是?”淑兰轻笑。      “对……对啊。”      “原来这便是你考虑不清楚的原因。”淑兰点头,“不是因为你心里没有皇上,而是因为皇上至今都没有给你一个解释,是吧?”      唐蜜心一横,牙一咬:“就……就算是!那又如何?”      “如何?”      淑兰笑着站起身,倒是一副打算就这么走了的模样,不再言语。      唐蜜莫名其妙,但又有些暗自气恼,自己怎么就……怎么就承认了呢。明明……就算是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洛长恭的那些女人,在意那个苏心妍,但她也还有别的顾忌!比如她此刻尴尬的处境,还有洛长恭那个令人心生忌惮的身份!      她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正要喊住淑兰,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洛……洛长恭!      淑兰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想必皇上已经听见了姑姑的意思。”      这个吃里扒外见利忘义的坏女人淑兰!      唐蜜只觉得面颊上火烧火燎,把被子一扯就将头蒙了起来滚到了床里边。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就装虚弱装昏厥死都不搭理他,他又能把她怎么样!      可她却只听到淑兰告退,接着便是洛长恭轻声“嗯”了一句。      再然后……竟然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到底是走了?还是……      不对,他一定是故意假装,想引她出来!唐蜜将手中的被子扯得紧紧的,一丝都不敢放松,可这样紧张又微妙的气氛,再加上头顶着厚厚的被子,她直接被捂出了一身汗,心里只是念叨着希望洛长恭自觉无趣赶快离开。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静谧的房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那声音并不重,却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击在唐蜜的心间,令她感觉到那个人正慢慢靠近,渐渐走至她的身边。      被褥微微塌陷,是……他坐了下来?坐在她的床边吗?      她放慢了呼吸,紧张得心也快要跳出来了。      “你说……”      说什么?!      “你心里有我?”低低的声音似是带了一分笑意。      而这分笑意却令缩头乌龟唐蜜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掀开被子炸开了:“我没说!没……没有!”      这一下,真变成毫无阻拦,两人面对面竟然隔得极近。      洛长恭坦荡荡看着她,眼神里并无她想象中的嘲讽,只是眼神极为认真,看得唐蜜心头乱跳,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有。”他似乎很执着于那一点。      “没……没有!”      “一定……有。”他唇角一弯,竟漾起了淡淡笑意。      有……又怎样!唐蜜咬牙切齿,却无法开口反驳。是,她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洛长恭,那又怎么样!他说什么一心一意,轻易就许了一辈子的诺言,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有……还有……      然而他却已经伸手捉住了她捂着脸的手。      “你……”      “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      嗯?!      “锦妃与康婕妤都是我还身为皇子的时候纳入的,丽贵人是其后太后作主选的,至于寒花……你是知道的,苏心妍……我只是为了接近她套取消息。”      他这算是解释?可唐蜜还是有些不满:“什么叫套取消息?”      这么一不满,她倒也忘了尴尬和羞涩,颇有些愤然起来,也敢于盯着洛长恭的眼睛看了。她自己没察觉出这些来,可洛长恭却看出来了,脸上的笑意也就更浓了。      “嗯,我大巽与西凉之间的纷争由来已久,苏心妍本是西凉王选入宫来做棋子的,既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反倒从她这里入手突破。”      唐蜜冷哼一声:“纳她入后宫岂不是更好突破?”      “说得极是。”洛长恭竟然十分认同地点头,抬眼见唐蜜面色变了变,才又轻笑道,“只是我心里已有了人,又如何还能再纳别的女人?”      唐蜜的脸又开始烧起来,迅速地将脑袋一撇:“……油嘴滑舌!”      “看来你亦知道我心中是何人?”      “……洛、长、恭!”      脑袋忍不住又偏了回来,一偏回来就看见洛长恭又笑了。      她从前怎的不知他这么爱笑呢。每回见他总是一副冷冰冰好像世上所有的人都欠了他几百几万两银子似的,还时不时散发出一股压迫人的威严,就算不被他冷死也要被他给吓死。偶尔似乎也曾经有过一点点情绪,可那点情绪都隐在眼底难以发觉,只偶尔在唐蜜担忧惊恐紧张的时候回头去找他……才能寻觅到一丝半点的踪迹。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故作姿态,装冷漠装无情装目中无人!      害得她伤心难过,恨得她心火起!      可尔后只要他朝她一眼看过来,嘴角弯一弯,随便说点什么干巴巴的话来,她就又缴械投降全信了他。      这真是命中的煞星!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信一回他的承诺?尽管那承诺并不像承诺,反倒像是一种引诱,将她的心一点点慢慢地脱离她最初设想的运转方向……      “嗯。”洛长恭轻哼一声,“正好,这名字取出来就没什么机会用。”      “无赖!”      可骂完之后,唐蜜自己也忍不住想笑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笑什么。“洛长恭”这名字若不去计较名字背后的深意的话,其实倒是挺好听的。      “既然没机会用,那我以后就多用一用!洛长恭!”      “嗯。”      他答应得倒是极快,面不改色的。简直是个没脸没皮的大无赖!      闹了这一会儿,唐蜜也渐渐倦了,洛长恭主动搀了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略顿了顿才道:“既然你日后都要喊这名字,那……日后便还有很多事要去想。”      嗯?唐蜜有些迷糊,想什么事?      “不急,我们慢慢来想。”      他说“我们”,说完之后又在唐蜜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弯下腰轻轻在她额角落下一吻,那吻来得极温柔又极其迅速,等唐蜜有所察觉之时,他已经结束了这一吻转身走了。      她的心一下子又酸又胀。      怅然若失?有一点。但接着,似乎又有一丝丝淡淡的甜蜜渐渐涌上,沁入她的心底。这样到底好不好?她不知道。可她觉得自己快要沉沦于此,觉得甚是欢喜。      这一觉便睡得很沉很香。      等醒来之后,天竟然已经全黑了。唐蜜渐渐清醒过来,倒是并未觉得后悔,反倒是慢慢领悟到了洛长恭所说的那些“很多事要去想”的含义了。她此刻需要好好静一静,想一想,将她所知的部分理顺,为将来她所希望得到的“一心一意”有所觉悟。      那个承诺,并不是给了就可以成真的。她也并不是只需要等到就能获取她想要的。      如今她的目标并不是只要在这后宫里好好生存下去就可以了,目标变得更远更大之后,她所要面对的前路也就变得更为艰险起来。她自然要学会信任洛长恭,但更多的还是要倚靠自己,才能坚持走下去。      那么第一步,就是要认清此时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告白总觉得没说透……   所以忍不住又腻歪了一章……(这样罗里吧嗦的真的好吗!)   总算不容易地把唐蜜扭转到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打算尝试接受这个一开始并不是一心一意但以后肯定是一心一意的感情了……(真不容易!)   接下来一步一步解决所有的BOSS!携手闯关开始! ☆、黑手      唐蜜并没有惊动淑兰,而是一个人披了衣服慢慢踱步走出了莳花小筑。她原本是打算就在附近走走,可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地竟然出了建章宫。      宫外月华满地,回廊上的灯点得并不是很亮,据说是洛长恭前些日子请太后下的懿旨,自上而下的宫中用度素来花费巨大,因此从下旨之后便开始逐渐裁减,太后和洛长恭所居的两宫带头执行。      再琢磨着洛长恭平日所言,唐蜜心底倒是隐隐有了些猜测。      夜色寂静,风有些凉了。      她正打算往回走,却突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呜咽之声从似乎相隔不远的黑暗处传来。唐蜜心下疑虑,又站定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个女子在抽泣。      是谁在哭?      唐蜜顿了顿,只觉得那哭声在暗夜之中显得十分凄凉,实在令人不忍。也许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受了欺负不敢声张,才在这晚上偷偷躲起来哭泣?唐蜜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越是往前走,越觉得灯火晦暗。      唐蜜心中警惕,又四下看了看,却见四下空寂,没有一个人,而几步远的前方隐约可见暗光粼粼的水面,若是她没记错,这里应该有一个莲湖。这样一分神,之前所听见的那低低的哽咽似乎听不见了,她再倾耳去听,竟然好像什么声音都没了。      她终于有些后悔,但还是大着胆子又朝前走了两步。      “什么人在后边?”      回应她的,却只有呼呼的风声,被风吹得的枝叶摇曳之声。      唐蜜有些紧张,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身后有人重重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朝前面的莲湖栽了下去!她陷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她竭力想要向上,费劲地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一些枯败的莲叶,几番挣扎之后,她沉下去的速度更快更猛烈!      “救——”      唐蜜一张口便吞下了一大口水,水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拼命地撕扯着她,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感觉到自己正渐渐没入水中!口鼻都被冰冷的湖水灌入,她渐渐无法呼吸,头昏目眩!      可就在时候,岸边却有急促的脚步声。      她已经叫喊不出,只能拼命地拍打着水面!而这最后一下拍打,却令她陷入得更快!      “是……是谁?什么人?”      岸边有人惊呼出声,那声音竟然还很熟悉。似乎……似乎是寒花……唐蜜沉坠的速度更快,她只觉得周身的感觉在渐渐失去感觉,她……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砰的一声响声,震起了一大片水花。      这一下响动却也没能令丧失知觉的唐蜜清醒过来。好在那跳入水中的人却很快捞到了她的身体,半拖半抱着将唐蜜费力地往边上拽。      这莲湖其实并不深,只是唐蜜身体虚弱,又不会水,惊慌失措之下才中了招。更何况岸边此时还有个小宫女等着接应,见到主子终于露出一颗头来,赶忙欣喜地将身上的披帛扯下来扔了过去。      跳下去救下唐蜜的的确是怜贵人寒花。      寒花用小宫女的披帛绑住了唐蜜的腰,有小宫女在岸上使力,她再拉着唐蜜一起爬上岸来就变得轻松多了。      寒花自幼在江边长大,水性良好,又懂些门道,很快将唐蜜腹内的水都压了出来,再给她的口鼻耳朵做了简单的清理,总算渐渐感觉到唐蜜渐渐地有了呼吸,正在缓慢地恢复过来。可是这么一折腾,她原本就没好全的背上的伤口竟然崩裂开了,染了一片鲜红。      “你快些去叫人来,这样可没办法弄她回去。”      寒花看得有些焦急,忙吩咐一旁的小宫女。      “可……可这黑漆漆的,万一奴婢走了之后又有人要来谋害贵人和姑姑……可怎么办啊?”小宫女早被吓得脸色苍白,有些哆嗦。      “你留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寒花狠狠白了她一眼,“姐姐这伤得赶快回宫去找太医来看才行!快去喊人找个布兜来抬!”      小宫女还想说什么,不远处树丛之后的回廊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是一片灯火渐渐而来,照亮了整条路。      这一下倒不用特地去喊人了。      小宫女精神一震,站起来赶紧大叫起来:“快来人!救命啊——”      那边很快听到喊叫,很快有个侍卫的声音大声呵斥:“什么人在那边?”小宫女早已经语无伦次,只知道大喊:“建章宫的唐姑姑出事了!”      寒花又狠狠瞪了小宫女一眼,这宫女年纪幼小,说话做事总是毫无分寸。她正欲亲自开口再解释一遍,却见那边树丛被人急急拨拉开,一个人横冲了过来。      那人跑得极快,又显得十分慌张,简直像是身后有几十条饿狼在追赶,或者……或者说是仿佛寻回了什么遗失已久的珍宝。      寒花已经看清楚了。      冲过来的那人是洛长恭。      她曾经见过洛长恭很多次,他总是一副淡漠冷情的模样,分明这天下都属于他,他却好像对天下任一人一物都没有丝毫兴趣,不作半分停留。      可如今……      这是寒花第一次见到失态的洛长恭,他那焦灼慌张的样子,竟是这么疯狂。      寒花觉得有些不敢置信,那高高在上的清冷帝王,怎么会突然坠入凡尘变得跟那些沉迷情爱的俗人没什么分别?而且……怎么会……怎么会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平庸的女子!寒花完全怔愣住了,所以根本就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唐蜜已经被洛长恭抱在怀中带走了。      而那队侍卫也跟着慢慢撤走了。      她身边只剩下一个胆怯得直发抖的小宫女。      “贵……贵人?”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与她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一眼。      “走吧。”      她竟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      唐蜜还在洛长恭怀中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地丧失知觉,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被寒花给救了,被拖上岸之后,寒花对她又是挤又是压的,令她吐了不少水,虽然身上冰冷,背上疼得厉害,但她总算是渐渐能够呼吸了。      尔后似乎是洛长恭来了,她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尽管那步子比平时听到的要匆忙,但那步调她可是听到过很多次了的,绝不会听错。      他很快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想,自己并不如淑兰或者寒花那般纤瘦,又不像蓝璎璎那般娇小,更何况养病以来她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恐怕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了。      可偏偏洛长恭却很轻松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感受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一下子便松懈了下来。      她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想:洛长恭的力气倒是挺大,能这样稳稳地抱着她朝前走,看起来也不似会摔到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      唐蜜心情轻松,一点也不像刚遭遇黑手的样子。      可接下来,洛长恭却再没让她感到轻松。他沉着脸,面色十分吓人,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进了莳花小筑之后将唐蜜放置在床上之后,洛长恭便匆匆地又走出去了。      淑兰和掬水赶紧进来替她擦洗,上药,换衣,又替她裹上厚厚的被子捂着,见唐蜜的面色渐渐好转,才松了口气。      唐蜜的身体总算渐渐觉得温暖起来了。      她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淑兰:“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自然。”      “可……他怎么好像……”      “自然……是对你生气。”淑兰一点就通,朝着唐蜜点头。      “为……为什么啊?”唐蜜有些委屈,“我……我是被人害得落水又不是自己跳进湖里的,他……生什么气!”      “若不是你私自跑出去,又怎会被人害得落水?”淑兰凉凉地看了唐蜜一眼。      “是啊是啊!”掬水在一边点头,叽里呱啦地就开始数落,“淑兰说得没错,姑姑你这回可真是错了!身子都还没好全怎么就乱跑呢?皇上来寻姑姑的时候整个莳花小筑都找不到人,可把皇上给急坏了!再说……姑姑若是想出去走走,好歹身边带个人啊!怎么就……怎么就一个人跑出宫乱窜呢?”      “我……”唐蜜有些沮丧,但的确是她不对,“我本是打算随便走走,可走着走着就……走远了。后来我又听见有人在哭……”      “啊?”掬水瞪大眼睛,“姑姑该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呸呸呸!”唐蜜的精神略微恢复了一些,声音也大了起来,“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什么?是谁这样黑心!竟然要谋害姑姑!”      “我也不知道……”唐蜜又缩了缩身子,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总觉得令人有些不安,她想了想朝淑兰道,“你去打听一下。”      “嗯。”淑兰若有所思,又顿了顿,“等太医先替你看过,确认无事我再去。”      她……当然没事!      可看着房里这一个两个都盯着她的样子,唐蜜也只好闭了嘴乖乖地等太医。      说起来幸亏寒花刚巧路过救下了唐蜜,又抢救得及时,所以唐蜜除了后背伤口裂开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太医还是开了一大堆补药,又叮嘱说晚上一定要注意保暖以免受凉。      唐蜜便一直缩在被子里,等着淑兰打听消息回来。      好在淑兰回来得快,说话又十分简洁,三言两语就将唐蜜想要知道的内容全说明白了。      “怜贵人说亲眼看见丽贵人从莲湖边匆忙离开,皇上抓了丽贵人的贴身宫女审问,似乎中秋暗杀之事也与丽贵人脱不了干系。”      而唐蜜听了这话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又是丽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寒花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也因此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不过她的戏份还没结束,远远还没蹦哒完!   丽贵人快要领盒饭了……阿门……   我们祝福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变身为聪明又腹黑……无人可挡的厉害奸妃!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细作      等唐蜜知道的时候,丽贵人已经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唐蜜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对,想着找机会问问洛长恭具体审问的情况,却没想到还没等她见洛长恭,蓝璎璎就先跑来说了丽贵人的事。      “我早就觉得那个丽贵人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然是她要害我们!”蓝璎璎与丽贵人早有宿仇,此时说起来当然咬牙切齿,“幸亏皇上英明,将她给办了,不然将来不知道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呢?说起来,那次在烟雨庭的事情也跟她有关系,说不定那次也是蓄意的!”      “那倒也未必。”      唐蜜始终觉得仅凭丽贵人自己是做不出这么多事情来的,恐怕丽贵人身后还另有人在指点。但究竟是什么人,唐蜜却并无头绪,也许是洛长恭的后宫,更也许……是太后。      这话当然不能对蓝璎璎说,所以唐蜜只是一句带过便不再多言。      这几天接连发生了太多事,唐蜜觉得脑子里一团乱,她急需要跟谁聊一聊这些烦恼。自然不能去烦洛长恭,也不能跟蓝璎璎说,蓝璎璎根本不会懂……淑兰?淑兰看了看她的神色,若有所思道:“要不要去乐府散散心?似乎很久没见过宫大人了。”      这倒是。      中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宫徵羽了。而且她本来不是还打算去问问宫徵羽对蓝璎璎到底如何想法吗?这事情一多起来竟然全忘记了。      病了这么久,唐蜜在莳花小筑躺都躺坏了,这一下想到宫徵羽,梳洗一番之后便带了淑兰一同去乐府。      如今的唐蜜可不比往日,她有御赐的腰牌,出后宫进乐府都变得比以前要容易得多。只是等她一路找去了宫徵羽平日处理事务的聆乐堂,他却仍然不在,堂内只有那个文书女史,唐蜜还在南坞之时同屋住过的喜燕。      “宫大人应当还在乐府。”喜燕想了想又迟疑着开口,“宫大人近日似乎有心事,常常愁眉不展,方才处理了几桩事务之后说是想在府内走走散心。”      “心事?”这倒是让唐蜜有些没想到。      能有什么心事呢?唐蜜仔细一想,不对啊,宫徵羽素来待她不错,入宫之后多次照拂不说,还经常偷偷送肉菜给她。可中秋她出事之后,这么许久都没见过宫徵羽,他自己没有来看望过她便罢了,却连差人来问候一句都没有。      太不应该了!      他们怎么也算是生死之交……啊不,酒肉朋友……吧。      这么一想,唐蜜又有些馋宫徵羽做的东坡肉了。虽然他做了那么多次,做出来也还是一般般,但不知为何,唐蜜总觉得宫徵羽所做的东坡肉,有一种连御厨都无法做出来的味道,很温暖很诱惑人心的味道。      大概,这就是她娘所说的做东西的人所包含的心意?      刚想到这一层,唐蜜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娘……她顿了脚步,心下略微有些奇怪,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并不只是一件,是好几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好像记起这些事就能想通许多关节……      淑兰见她原本是急匆匆地从聆乐堂出来,可又突然止了步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下不免奇怪:“怎么了?”      唐蜜却是叹了口气,苦笑道:“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也不知是事情太杂乱还是我太笨。”      “想不通便从头想起。”      想不通便从头想起?唐蜜心思一转,顿有所悟,脑中情形一闪,倒是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淑兰,你可还记得中秋之夜,那个说奉了太后懿旨来传召的小宫女?”      “嗯?”淑兰蹙眉,“有些印象。”      “之后你跟她走了,去了什么地方?”      “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淑兰回忆道,“她的确是带我去了凤仪宫内,找到了小殿下的奶娘和揽月姑娘,然后说我是你派去一同照看小殿下的宫女。”      “你是说……她说是我派你去的?”      “对。”      唐蜜总算抓到了一点重点:“的确很会混淆视听。”      淑兰似是也被带动了一点神思,想了想又道:“说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劲。”唐蜜闻言眼睛一亮:“什么不对劲?不管多细微的地方都行,快仔细与我说一说。”      “那个小宫女……她的确很聪明,在凤仪宫内穿梭自如,对人对事都十分熟稔,若说她是在凤仪宫当差数年的宫女,绝不会有人怀疑。”      “那有什么不对劲?”唐蜜不明白。      “她若真在凤仪宫当差数年,为何却没有一个人认识她?”淑兰冷笑道,“那日到处乱哄哄的,我们绕了远路才找到小殿下,一路上遇到不少凤仪宫的宫人,可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包括小殿下的奶娘和揽月姑娘,都对她十分客气……生疏。”      “啊……”唐蜜微微讶异,“那她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即便她是其他嫔妃的宫女,也不可能从没有人见过吧?”      淑兰摇摇头:“我也不懂,所以才觉得奇怪。”      唐蜜倒是释怀一笑:“不过这么一来,至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关键之处都在这宫女身上。等我们回宫之后,你去查查看丽贵人宫里是否有这么一个宫女。”      “嗯。”淑兰点头。      两人一路说话,在乐府里瞎逛,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凌波苑。      她们从前都在这凌波苑住过,尤其是淑兰,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自然是有些感情的,如今故地重游,倒想着索性进去看看。可她们才走上去两步,就听见有脚步声从秋千之后的大槐树后传来,隐隐似乎还有一片白衣闪过。      唐蜜凝神一看,好像是……宫徵羽?      这会儿唐蜜刚想通一些事,心情也舒畅起来,便起了玩心,转头给淑兰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地躲入了一蓬矮树丛旁的假山后边,想着等宫徵羽走近之后吓他一跳。      可唐蜜却怎么都没想到,宫徵羽并不是一个人。      他从大槐树后面走出来,面色不佳,一边走一边道:“你喊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乐府这么大,非故弄玄虚地来这地方说话?”      回答他的是一串娇笑声。      躲在假山后的唐蜜和淑兰面色都是一变,因为她们都听出这声音竟然是苏心妍。      借着假山天然的石洞,唐蜜果真见到苏心妍不紧不慢地跟着宫徵羽走了出来。她一身桃红的窄袖宽幅的西凉服饰,衬得她那张美丽的面容十分娇艳。      “宫大人思念故人却不得见,所以,心妍便自作主张带宫大人来这儿故地重游,聊以解慰。心妍一片心意,却换来宫大人这么冷言冷语相对,实在是令人伤心欲绝!”苏心妍的话说得十分娇柔软和,可目光却冷冷。      听到这话之后,唐蜜和淑兰的脸色就更差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啊。      宫徵羽和苏心妍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语气中亲昵之意尽显,更可怕的是,苏心妍这莫名其妙的口气倒好像是在撒娇吃醋?      啊呸。      怎么可能!      宫徵羽肯定会恶狠狠地驳斥苏心妍这个妖孽的!      唐蜜在心中暗暗握拳。      然而宫徵羽的反应……      “你不必用话来激我,我对她并无什么别的心思。”宫徵羽突然长叹一口气,“我与她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再者,自她在洛长恭身边做了女官之后,我便也与她疏远了。你……还要如何?”      唐蜜简直要疯了!      她恨不得此刻冲出去大声质问宫徵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很显然,在听到“洛长恭身边”,“女官”两个词之后,谁都能听出他说的“她”是指唐蜜。可……啊呸!谁跟他君子之交淡如水啊!他们明明……明明……      明明不是酒肉朋友吗……      疏远……对,的确是疏远了。可唐蜜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疏远”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为了令苏心妍满意?宫徵羽竟然喜欢苏心妍?!不……!      可苏心妍的确很美,美得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动心。      所以唐蜜才总是疑神疑鬼,不大相信洛长恭所说的什么“套取消息”的说法。可如今洛长恭是没怎么样,宫徵羽却先跟苏心妍有了牵扯!这这这这叫什么事?!      对啊,蓝璎璎可怎么办呢?!      唐蜜的脑子变成了一坨浆糊,东想西想怎么都想不明白。      苏心妍冷笑了。      “对,你的确是疏远了她,连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都没去看过,可是……”苏心妍一把抓过宫徵羽的肩膀,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可是你的心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一刻!你一直在惦记着她,思念着她,还很想知道她好不好,对不对?”      宫徵羽神色不动,只是扯过自己的衣袖,淡淡没有说话。      “你不要想了!她是洛长恭看上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去想?”苏心妍又笑,“你最好还是为自己想一想,这两个月以来你都没有传消息给我,王会怎么想?你还想不想要自己这条命?还是说,你想让我回报西凉,说王花费了数年心血培育出来的细作,竟然喜欢上了敌国皇帝的女人?”      “闭嘴!”      宫徵羽怒斥一声。      假山之后的唐蜜早已支撑不住,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冷静自持的淑兰,淑兰适时地伸手用力扶住了唐蜜,让她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此时正有一阵秋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啦啦一阵响。      而假山之外说话的两人情绪也不大好,自然不会分神注意周围是否有动静,是不是被人偷听了。      “说吧,你到底要如何做?”      “再给我点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拿到洛长恭对西凉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晚上十点前更=3=   下周开始尽量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争吵      如果有一天,连身边最信任的人都不可信,那么,天下是否还有可信之人?      这个疑问早在唐蜜得知寒花的心机之时,她就已经想过一次了。可此时这个同样的问题再次出现的时候,唐蜜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淑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我已经查过了,丽贵人宫里并没有那么一个小宫女。”      淑兰说的是之前唐蜜让她查的一件事,中秋之夜那个支走淑兰的小宫女,其实唐蜜后来还想起来她的声音,正是烟雨庭遇蛇之前在凤仪宫小厨房后面密谋的两人之一。可这个小宫女竟然毫无踪迹,淑兰查了好几日也没查探到她究竟是哪一宫的宫人。      唐蜜的心情十分低落,只好呆在小厨房里寻找一点慰藉。      其实她心情烦乱,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靠着身体的本能重复地做了几样自己平时常做的点心。      “宫大人的事……你是否打算告诉皇上?”偏偏淑兰在此刻提到这么个问题,让唐蜜顿时一颗头变成两颗大。      对啊,这事到底告诉不告诉洛长恭呢?      当然要告诉!但要说什么时候去告诉,又如何去告诉……      她一点底也没有。      “此时干系重大,还是尽早告知为好。”淑兰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长长叹了口气,“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心软。”      “嗯……”      她的确心软,而且软得有点没力气。      那一天她刚回莳花小筑,蓝璎璎就来找她说话了,听说她从乐府回来,整个脸都亮了起来,追问了她半天,问有没有见着宫徵羽,说了一些什么,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还跟往常一个样子……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弄得唐蜜有些措手不及。      当时唐蜜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差点就将宫徵羽是个细作的事破口而出了。      幸亏淑兰还算冷静,只对蓝璎璎说唐蜜身子没好全,又在乐府吹了冷风,所以人不大舒服,想早点歇息,让蓝璎璎过两天再来说话,这才将她劝走了。      “那时候我差点就……”      淑兰微微抬眼,等着唐蜜的后话。      “我差点就告诉蓝璎璎,不要再喜欢宫徵羽了。”      “告诉她又能如何?”淑兰不以为然,“依她的性子,会如何?你有没有想过?”      依蓝璎璎的性子……大概是会冲到乐府去质问,大吵大闹,弄得人尽皆知吧。这么一来可就真是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唐蜜总算冷静了下来,又看了一眼淑兰道:“淑兰,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让我发现,其实你不是我所看见的那个淑兰?或者有一天,你也会欺骗我,背叛我?”      淑兰微微一怔,竟然笑了:“也许真有那么一天。”      “真……有那么一天?”      “但此时此刻,我还并没有欺骗你背叛你。”淑兰淡淡道。      唐蜜浑身一震,似有所悟。      对,古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怎么能因为一条“蛇”而惧怕能够给她援助的无数条“井绳”?她以诚待人,自会有人以诚待她。这与她娘所说的传递心意的道理岂非一样?唐蜜总算是放松了一些,呼出一口气来。      等等……      刚才,脑子里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什么画面。      一些碎片似的景象飞速掠过,好像之前醒来之后就忘记了的一些事渐渐地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之前在乐府的时候也是,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才勾起了这些被遗忘的记忆。似乎是……嗯?两次都想到了她娘,唐霜……      黑衣的女子……      对,还有床上的女娃娃,城门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十指都套上了熠熠生光的精钢指套……      对,就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做了奇怪的梦。现在清醒的时候再回忆起来,她渐渐有些猜测,似乎那个黑衣女子就是她娘唐霜,而那些奇怪的梦的片段,应该是她幼时的记忆碎片。她爹死了,她娘丢下她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对她说“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但是城门口的那个男人,她总觉得十分熟悉。      唐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天经常有奇怪的想法冒出来,比如,此时她竟然觉得梦境里那个站在城门口的男人十分像她只见过几次的贤王?怎么可能……再说,她娘跟她说话的那一段梦是真的还说得过去,可唐霜站在城门口遇见一个男人的事却绝对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幻化成的梦境,所以才将见过的人变成了梦里的人吧?      可一想到贤王,唐蜜又忍不住想到了太后。      “对了,淑兰,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却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而忘了问。”唐蜜从蒸笼里拿出一块糕点递给淑兰,“太后和贤王……是怎么回事?”      这问题问得很怪,但淑兰却一听便懂了。      “太后当年入宫之前与贤王有过私情,如今虽然物是人非,但总还是有些不同的。”淑兰吃了一口糕,又接着道,“你记得我们在太后寿诞跳的那支舞吗?那跳的便是太后与贤王的旧事……”      唐蜜简直吓呆了!      淑兰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大张旗鼓地编出一支关于太后与贤王旧事的舞,在太后的寿诞上跳!而唐蜜自己竟然也参与其中!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可现在想起来仍然是一身冷汗……      淑兰见状又淡道:“没事,也不并不全然相同。”      没事?!她当然知道没事!她要是有事早就被盛怒的太后给砍了……哪还能在这儿悠闲地做糕点说闲话!      “虽然皇上立了小殿下为太子,太后也还是不大放心,所以才与贤王有所来往,希望靠贤王这一力量来制衡,牵制皇上。”      难怪,这么一想,唐蜜总算明白之前洛长恭用禁卫军统领的位置换她的事情了。      可是,贤王真如他的封号一般“贤”吗?太后如此依傍贤王,难道就不怕贤王坐大之后反噬?太后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唐蜜跟淑兰说了半天乱七八糟的话,前边却有通传一声声报来。      洛长恭带着小团子来了。      淑兰十分有眼色地用一碗糖蒸酥酪将小团子引诱出去了,留出小厨房这巴掌大的地方来让洛长恭与唐蜜说话。      唐蜜与淑兰聊了一会儿之后,心情并不如之前那般沉重,便打算好好趁此机会与洛长恭说到宫徵羽的事,可在说这话之前,她先拿了一碟糕点递了过去,这糕点她一直还没想好名字,正是之前她特地做出来给洛长恭结果反倒是被苏心妍羞辱了一顿的那个。      可她放下碟子抬头一看,才发现洛长恭似乎心情很差。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这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可私底下与唐蜜在一起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总会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点情绪来。      此刻,唐蜜只能在他眼中看到溢满的怒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唐蜜莫名地有些心虚,难道……难道洛长恭自己已经发现了宫徵羽的事?      “应该发生什么事吗?”洛长恭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心虚。      “没……没有。”此时不是说宫徵羽的事情的好时机。      洛长恭半天没说话,也没看桌上的那碟糕点一眼,只是端起桌上早已冷了的茶饮了一口。唐蜜咬了咬唇:“喂,那茶是我喝剩下的。先吃一块我新做的糕点试试吧?我让淑兰再给你斟一杯热茶来……”      “我给你的玉牌你是不是给别人用了?”      “啊?”唐蜜一愣。      那玉牌触手生温,是极好的羊脂玉雕刻成的。当时洛长恭给她,并告诉她可以用那玉牌自由出入建章宫的任意一块地方,甚至包括他的御书房。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自然不敢随意拿出来,几乎收到之后就没有用过一次。反正此时她已是女官,去大多数地方都只用腰牌就足够了。可洛长恭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我一直贴身收着。”唐蜜很肯定,但同时又有些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洛长恭叹了口气:“我放在御书房里的一份奏章不见了。”      “什么奏章?”      “边疆对策。”      唐蜜心头一震:“是宫徵羽!”      “宫徵羽?”洛长恭蹙眉,“他如何能拿到你的玉牌?”      “跟玉牌有什么关系。”唐蜜心里有些不舒服,“你就这么认定那偷奏章的人是用玉牌进去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宫徵羽他……”      “不,不是他。”洛长恭有些烦躁地打断她的话,“一定是你身边的人。”      “为什么是我身边的人?”唐蜜比洛长恭更焦躁,“你怎么不干脆说是我?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又何必给我什么玉牌!”也许是这些天发生太多事,让唐蜜变得十分易怒,再加之她刚被宫徵羽的事刺激到,此刻又被洛长恭“怀疑”,正触到她心里那个关于“信任”的点子上,所以唐蜜一下子就丧失了理智。      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装了玉牌的荷包,啪的一声放在洛长恭面前。      “请皇上收回,奴婢用不着这么重要的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吵起来了哒哒哒~~~   唐蜜真是个二货……   是不是谈恋爱把智商给谈没了或者被狗吃掉了……   哈哈哈下一章赶紧和好吧! ☆、变故      洛长恭一个人坐在小厨房里苦笑。      唐蜜的脾气也真是太大了点,根本都没听他把话说完就气冲冲地丢下玉牌跑了。简直是毫不留情,不给他这个皇帝一点面子。      但也许正是因为她这么直率,所以他才对她……      洛长恭这么一想,有脾气也变得有点没脾气了。      不过唐蜜是真冤枉他了,他提到玉牌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      就在前一夜,有个周身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宫女打扮的女子用玉牌进了建章宫内殿。由于之前并未刻意防备,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能偷去御书房,所以御书房的守卫并不算严,李公公就派了个新带的徒弟小云子循例守着。刚巧他中途肚子疼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御书房的门半开着。      当时里面空无一人,小云子便以为是风吹开的。      可第二日一早,洛长恭就发现那本奏折不见了。那是他连夜召集几名亲信大臣讨论出来的边疆对策,之后由其中一名大臣总结成册递了上来,却没料到他只看过一遍就被人偷走了。      这事实在有些严重。      那里面包含了他所有的想法和计划,极为详尽,不论是西凉、南疆,甚至太后、贤王……任意一方将那奏折拿走,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可现在的情况是……      显而易见,唐蜜很生气。洛长恭则表示很头痛。      他没从唐蜜口中问出半点有用的线索不说,还闹了个不欢而散。洛长恭不免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板着脸太吓人所以把她给吓着了?可……也不对,自己往常不也是这副样子?      他坐在莳花小筑的小厨房里,又喝了一口唐蜜剩下的冷茶,却依旧很无力。嗯?要不低个头去哄哄她?可……      凭什么是他低头!      一想到那份重要的奏折,洛长恭就心急火燎。      要不就干脆直接用皇帝的威压呵斥她?她刚才不也自称“奴婢”吗!这时候倒是跟他讲起君臣之礼来了?不行,她不说也得说!这根本就不是胡闹的时候!洛长恭腾地一下站起身,把正迈了一条小粗腿竭力想从门外跨进来的小团子吓了一大跳。      “……”      “团子,过来。”洛长恭招招手。说起来这“小团子”的称呼还是唐蜜取的。洛长恭心里有点涩涩的,又重新坐了下来。      再想想。      小团子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地爬上了洛长恭的膝盖,朝着他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洛长恭看得满心柔软,伸出手刚想去捏他的脸,却不防他一扭头,将脸撇到了另一边。      洛长恭扑了个空,顺着他滴溜溜的眼珠子去看。      原来一旁的桌子上摆了一碟绿色的糕点。      洛长恭忍不住好笑。      搞了半天小团子这么亲昵地爬上来只是为了够桌上的糕点!这糕点……唔,好像是刚才唐蜜让他吃他却还没来得及吃的。不过他不喜甜食,本身就不爱糕点,所以也就没有多大兴趣。不过就在洛长恭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小团子已经飞快地伸出胖乎乎的肉爪摸了一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一动一动,吃得十分香甜。      洛长恭戳了戳小团子的脸:“好吃?”      “唔唔……”小团子哼哼唧唧一脸满足地将嘴里的绿色糕点咽了下去,然后舔了舔嘴上残留的碎渣,眼珠子一转开口道:“糖糖……做的。”      洛长恭嘴角轻弯:“是。”      “糖糖做给酥酥吃的。”小团子又道,“糖糖做的没有放糖糖的糕糕……”      “嗯?”洛长恭有点没听明白。      小团子十分不耐烦地扭动着胖乎乎的屁股,转身伸手又抓了一块,恶狠狠地塞进了洛长恭的嘴里。      洛长恭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差点被这一下给噎住。      那绿色的糕点长得圆乎乎肉莹莹,入口绵软却有嚼劲,最奇怪的是……好像……好像不是甜的?洛长恭只吃出一股清新的果子香气,似乎微微有茶的淡淡苦味,馅儿是干脆酥香的,说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入口生香,余味回甘。      小团子刚才……刚才说什么来着?      ……“糖糖做给酥酥吃的。”      ……“糖糖做的没有放糖糖的糕糕……”      是专门做给他吃的?      洛长恭又看一眼桌上的糕点,似乎……似乎很久之前她也是拿了这么一碟糕点,可他不光没有吃一口,她还反倒是被苏心妍羞辱了一番。这一次,她又拿给自己吃,而自己却不耐烦地打断她,反倒是质问她有没有将玉牌给别的什么人……      原来……是他过分了。      小团子还在他膝上扭动,伸出魔爪想要继续去摸那碟绿糕点。可他的手才伸到碟子边上,那碟子却突然凌空升到了他够不着的位置!      小团子转过头怒视罪魁祸首!      可与小孩子抢食的洛长恭却毫无愧色。不但毫无愧色,还十分不留情地把小团子揪起来丢下了地,然后一脸严肃地教育他:“铭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能再如此贪吃爱玩,要好好学着如何当一个太子。”      委屈的小团子对这话半懂不懂,只知道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黄酥酥”抢走了他的糕点!于是他嘴一扁,眼泪就出来了。      “不许哭!”洛长恭恶人做到底。      小团子立刻伸出肉爪捂住自己刚“哇”开的嘴巴,两眼包着泪花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洛长恭十分满意,叫来了奶娘带小团子,自己则收了桌上的玉牌,抱着一碟子不知名的糕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匆匆地走出了小厨房。      然而唐蜜并不在房里,只有一个淑兰在收拾屋子。      “她……”      “她听说宫大人带了乐府的舞姬来给太后献艺,便匆匆地赶去凤仪宫了。”淑兰十分有眼色,但也只说了这一句,并未提及半句她们之前在乐府假山后面听到的那些话。      洛长恭略微有些蹙眉,心中莫名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随手将碟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想着等他去找唐蜜回来之后,一定要与她一起吃这份迟来的心意,对,他在这糕点之中吃到了她的心意。      那心意让他心中又酸又涩,还有一丝丝的甜,嗯,这甜并不让人讨厌。      这时的洛长恭甚至还在想,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试着尝尝她做的那些甜味的糕点?也许“糖”什么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      然而走入凤仪宫之后又找了一圈。      有人说见到唐蜜去了临时拨给宫徵羽住的地方,洛长恭心中那不安的感觉竟然愈加强烈起来。他仔细回想,似乎唐蜜之前也提到过,说什么“是宫徵羽”?可这事又与宫徵羽有什么关系?      洛长恭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半跑半走地赶去了乐府伶人暂时休息的偏殿。      “啊——”      一声尖叫冲破云际。      这……好像是唐蜜的声音?!洛长恭心下慌张,差点被自己被自己绊倒,他几步冲到偏殿门口,却正好看见惊慌失措的唐蜜从宫室里跑出来。她抬眼看见洛长恭,竟直接扑入他的怀中,害怕得浑身颤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有没有受伤?还是……”洛长恭抱着她,想仔细看她却又感觉到她的害怕,并不敢乱动,只是不停地问。      “不……我没有……不是我。”唐蜜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我没事。”      “不是你?那是谁?”洛长恭暗自松了口气,可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是……苏心妍。”      “苏心妍?她怎么了?”洛长恭又看一眼那间宫室,“可……这……不是宫徵羽歇息的地方?你怎么来见的却是苏心妍?”      谁知洛长恭才说完这句,唐蜜便像是一下子醒悟过来似的,激动地大叫起来:“对!一定是他!是宫徵羽!一定……一定是他……”      洛长恭惊诧莫名,但见唐蜜此刻的神智有些不太清明,心知她定然是被什么吓到了,于是也不多说,只是一边哄着一边差人抬了轿子来,陪着她一同回了莳花小筑。      等唐蜜渐渐冷静下来,李公公也带了太医前来回话。      “怎么回事?”洛长恭仍紧紧握着唐蜜的手,这样似乎能让她稍微能感觉好一些。      李公公迟疑地看了唐蜜一眼。      “没事,说吧。”      “是,皇上。”李公公的面色也有些古怪,但还是开了口,“是乐府的苏女史,被……被人给杀了,一刀直入心口,当场毙命,刚才太医看过,至少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      洛长恭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这一下听到事实却还是有些意外。      被人给杀了?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行凶!可刚才唐蜜说是宫徵羽又是怎么回事?洛长恭不禁看了一眼一旁的唐蜜,见她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神色已经比刚才要好多了。      “可查出别的什么来?”      “别的……”李公公的脸色更加古怪起来,“据说……”      “说。”      “苏女史死前已有身孕。”      哗啦一声响,刚接过安神汤的唐蜜听得这一句,一不留神就将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身孕……苏心妍竟然有了身孕?!      她下意识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洛长恭。      “是……”      “不是。”洛长恭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      “那……”      “会查出来的。”洛长恭的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不是他……那么……唐蜜又有些发抖,苏心妍的死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青白得有些骇人的面庞,瞪得大大的仿佛心有不甘的眼睛,还有那些血……      “别怕。”      不,她并不是怕。      与其说是她怕见到死人,不如说她是害怕那死人背后的真相。苏心妍死在宫徵羽的房中,还有那莫名其妙存在的身孕……      宫徵羽?是宫徵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心内还是有点舍不得让第一美人这么快领便当的……   哎呦这么个厉害的女人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给弄死了呢,真是好遗憾。╮(╯▽╰)╭   那么到底……   总之,真相只有一个! ☆、散心      唐蜜和洛长恭自然是和好了。      原本因为玉牌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可后来又立刻发生苏心妍的事。洛长恭温暖的怀抱和尽心尽责的安慰让唐蜜一下子就释然了。      她原本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啊,怎么一遇到洛长恭就着急上火呢?所以,这一定是他的错!自己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他好了。唐蜜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又看着洛长恭一边面无表情地端着她特地做的点心吃得欢畅,一边给她解释玉牌的事。      这下再有芥蒂也变得没芥蒂了。      不过这么一来,唐蜜又多了一桩心事,玉牌到底是被谁拿走偷入御书房的?能接近她身边的人并不多,来来去去的就那么几个人。      而知道玉牌这件事的,便只有贴身服侍的淑兰,掬水,五福三个人。但若说要怀疑他们三个,唐蜜又觉得一点也不可能,这三个人可全都是她完全信任的人。      这件事还没想明白,淑兰又告诉她,洛长恭经过查证之后将宫徵羽关入了地牢。      唐蜜一连好几天都心神不宁,她心中的的确确怀疑宫徵羽与苏心妍一样,是来自西凉的细作,而苏心妍又死在宫徵羽的房中,再加之洛长恭也查出与苏心妍来往过密的便是宫徵羽,怎么看都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将宫徵羽抓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因为听了此事之后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蓝璎璎……唐蜜更是无法面对。      对了,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身孕。      唐蜜简直无法想象。      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是宫徵羽的?反正洛长恭说了不是他,那应该就不是他的吧。唐蜜竭力地想要说服自己。      淑兰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将安神汤又端了上来放在唐蜜面前。      “皇上若是宠幸了什么宫人,是一定会有记录的。若随官没有记录,那便是没有。”      唐蜜的脸腾地一下就开始发烫。      “我……我也没有不信他。”      “是啊,你没有。”淑兰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就……就算有,那也只是小小地怀疑了一下嘛。不过听淑兰这么一说,唐蜜倒是放下心来,只是盯着面前的安神汤发愁,索性将碗一推:“我都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喝这个!”      “这只是安神汤,又不是苦药。”淑兰无奈地将碗又推了回去,“皇上说的,再喝三天。你还是赶紧喝了安心睡个午觉吧。”      不是苦药也难喝啊!      不过有淑兰这个尽职尽责的宫女盯着,她就是不想喝也得喝。唐蜜皱着眉拿起碗,以一种壮士扼腕一般沉痛的心情仰着脖子将那安神汤咕咚咕咚地一气灌了下去。      “好了。”唐蜜打了个哈欠,“我睡了。”      时已深秋,难得此时午后竟然有不错的阳光,晒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唐蜜也不怕晒,并没有睡在有些阴冷的房内,而是命五福搬了个睡塌在外面的棚架下面,既不算太晒,又能感受到阳光的暖意,简直不能再妙了。      唐蜜喝了安神汤,下午又没什么事干,所以是打定了主意先放松心情好好地睡一觉的。      可她却没想到,压根就没睡成。      她抱着薄毯蜷着身子刚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中,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耳朵。痒痒的,麻麻的,弄得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瞬间就清醒了一半。      “淑兰……淑兰……有蚊子……”      哼唧了两声,也不知道淑兰到底听到没听到,唐蜜用手挥了挥耳边,翻了个身又打算去会周公。      可这一回痒痒的变成了鼻子。      “啊嘁——”      唐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一下真是忍无可忍!唐蜜腾地一下就从睡塌上坐了起来,怒目圆瞪,想要找出那只该死的不让她睡觉的秋蚊子,将它杀无赦!      可唐蜜这一坐起来,却也终于看清楚了……      哪儿来的什么蚊子啊,根本就是像小狗一样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的小团子,而他肉嘟嘟的拳头里攥着一根狗尾巴草!      “糖糖,起床床了!”小团子十分得意地摇了摇手里的狗尾巴草,“太阳都晒屁屁了!”      晒……晒你个头啊!      唐蜜看了一眼头顶上棚架缝隙里里射入的强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可戳醒她的不是秋蚊子而是小团子,不光不能杀无赦,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哄他开心!这真是要人命……      “淑……兰……救……命……”      唐蜜一阵鬼哭狼嚎。      背后几声轻咳,似乎正强忍着笑意。唐蜜噌的一下回头,正看见洛长恭站在棚架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棚架上搭的葡萄藤叶子将阳光遮了一半又碎了一半,斑驳得有些零碎的光点散乱在洛长恭的身上,竟然给素来冷冰冰的帝王添了几分暖意,加了几丝人气儿。      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      似乎……似乎掉到地上来了。      要不要顺手……把他给捡起来?      唐蜜眨巴了一下眼睛,原本还略有不爽的起床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不过,她欺负不了小团子,却也不代表着她不可以欺负别人。      “洛长恭!”      “嗯?”洛长恭嘴角轻弯,似乎心情不错。      “我要睡觉!”唐蜜满脸怨气,“我刚喝了你‘特意’叮嘱的安、神、汤!”      “去车上睡。”      洛长恭这回答简直莫名其妙,唐蜜压根就没弄明白:“什么?车?”      “我们出宫去散散心吧。”      洛长恭真是说风就是雨,这么一提议,也不管唐蜜答不答应,一把就将她从睡塌上拖了起来:“快去换衣服。”      “喂……”      洛长恭想了想,又转过头瞥了一眼地上眼巴巴盯着他看的小团子。      “哦,不带你去。”      棚架下的小糯米团子哭得格外响亮。      在马车上睡午觉分明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马车行驶得又快又颠,一路磕磕巴巴的。唐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跟随着路面上的青石砖的突起凹陷而颤抖,她半倚半靠,头又被车板磕得生疼,最后,坐在一旁的洛长恭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捞,将她塞入自己的怀里。      靠着个人肉大垫子倒是舒服多了,可屁股却还是颠成了好几瓣。      唐蜜迷迷瞪瞪地被颠了一路,晕头转向的还没摸清楚方向,马车就停了下来。      洛长恭又将她一把拖了起来:“走,下车。”      这样艰难地走了一路,唐蜜也彻底放弃了睡觉的心思,只好认命地跟着下车。她原料想着洛长恭竟然想要出宫微服私访,那肯定是要去一些什么平时去不了的地方,比如什么小吃街啊或者茶馆啊,当然,也有可能去什么荒山,破庙,甚至乞丐窝……啊!该不会他想去青楼逛逛?不,如果是去青楼的话那应该不会带上她,要带也会吩咐她着男装的。      唐蜜抱了很多想象,然而最终下车的时候却发现——      只是一处很寻常的破破烂烂的酒庐。      这……也叫散心?      洛长恭拉着她找了一处空桌坐了下来,很快便有人上来招呼。唐蜜抬眼一看,竟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穿着胡服,面孔深邃,鼻梁高挺,瞳仁里似乎有蓝碧色的光泽,她腰间系着一面小鼓,裙子像舞裙一般又大又蓬,十分动人。看形貌打扮一点都不像是中原人,倒是像西凉人或者西北边地的胡人。      洛长恭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烤串,要了一壶酒,还点了两种异域的奶酥点心。      “这里的烤肉很不错。”      唐蜜眯着眼,无精打采的。这洛长恭什么毛病?大下午的来吃烤肉?      也许是时间不对,酒庐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他们俩外加门口坐了一个孤零零正在喝酒的大汉。      “我们……就是来喝酒的?”唐蜜问道。      “嗯,还有吃肉。”洛长恭补充一句,想想又加上一句,“我还没这个时候来过,也想顺便看看……”      “看什么?”      “听说这个时辰……挺热闹的。”      唐蜜彻底无奈了。      然而并没有等多久,竟然真的渐渐地来了许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有像洛长恭这样的中原人,也有西凉人,胡人,南疆野汉,甚至唐蜜从没见过的碧眼金发的夷人。这些人很快坐满了这个小小酒庐,甚至有些人没有位置了,便蹲坐在门口,也叫嚷着让美丽的老板娘上酒上菜,放在地上就开始吃了起来。      唐蜜莫名其妙,洛长恭也有些诧异,但两人却也并不多问,只等着后续。      美丽的老板娘拿着酒菜穿梭于店内,走着走着就拍着腰间的鼓唱起歌来。她的声音与乐府那些娇滴滴的伶人不同,是一种极为清越高亢的调子,让人觉得那歌声中充满了穿透人心的力量。至于她唱的是什么内容,唐蜜则完全没听懂。      只觉得,嗯,挺好听的。      所以,这些人就是为了来听老板娘唱歌?      可这大下午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啊。要是听歌,什么时候来不能听呢?唐蜜满心疑惑,却发现店内的男人们都渐渐有些骚动,然后盯着门口的方向。      很快就有一辆大马车骨碌碌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赶车的是个瘦瘦高高有些阴郁的黑衣男人,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的酒庐走来,而酒庐里的人则一边看着他走来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连眼睛也渐渐地亮了。      等到马车走近,那黑衣男子将车帘一拉,低低呵斥了一声什么。      很快,车内就走下第一个人来。      第一个是高挑健美的西凉女子,穿着西凉特有的窄袖胡服,梳了一头的小辫子,辫子里又编了彩带和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她长得极为美丽,只是一双手被缚在身后,头上还插着……      一根草标?!      唐蜜惊骇地看着洛长恭,洛长恭面色有些难看,不发一言。      “这个,西凉来的货,起价一百两。”黑衣的男子阴测测地开口。      插了草标的西凉女子一脸麻木地穿梭于酒庐之中,而在这过程中,酒庐里的男人竟然一个一个伸手去摸她一把,或者掐她一下,她跌跌撞撞地走着,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马车上又走下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      有胆怯而秀美的女子,也有颤抖的白皙少年。      这些穿着异服的人,有西凉或者南疆买卖而来的俘虏奴隶,也有再偏远一些地的异族山寨里路劫而来的少女或者幼童。      在这里,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随意挑选,任意买卖。      “为什么……会这样?”      “边疆祸乱。”      洛长恭面色铁青,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转眼唐蜜就写了一个多月了,对那些一直以来支持我到如今的人真是要说一句——   非常感谢!   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这篇不怎么热的文肯定支撑不到现在!   所以即使只拥有少量的读者,我也想坚持下去把这篇写一个圆满的结局!   谢谢你们=3= ☆、思量      原本出宫一趟是想散心,可回宫之后两人却都情绪低落。      洛长恭连着两天都没有来找她,听说这几日都忙着议政,几乎不眠不休。唐蜜帮不上什么忙,便歇在莳花小筑里照顾小团子。      可她却没想到蓝璎璎会来。      唐蜜差点没认出眼前的蓝璎璎,她变得极为消瘦颓丧,毫无神采,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像是被抽走了魂的行尸走肉。一见到唐蜜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先落下两行清泪。      “你……你怎么……”      蓝璎璎却不答话,扑通一声竟然跪倒在地上。      “唐蜜,你帮我求求皇上好不好……”      唐蜜惊骇莫名,吓得赶紧喊淑兰来一起将蓝璎璎从地上拖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何必如此呢?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了!”唐蜜看到蓝璎璎这情形,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七八分,心中不免叹气。说起来那两人都是与她相交颇深的朋友,感情不同一般,如今看到这副样子,她的心里也是十分不好受。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蓝璎璎擦了擦眼泪,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偷偷?”唐蜜蹙眉道,“说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她原以为蓝璎璎是躲着伤心不想见人,可看这样子是别有内情?      “是。”蓝璎璎又吸了吸鼻子才道,“自从……自从他……他被关起来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去求皇上让我见见他。可皇上……我又想着皇上那天如此震怒,担心他不允,就……就去求太后姨母……”      唐蜜心底咯噔了一下。      这蓝璎璎未免也太单纯无知了。      太后的确是很宠蓝璎璎没错,可也不代表着就能让她任意妄为了。况且太后眼光老练狠辣,蓝璎璎又天真无邪不知遮掩,只怕太后几句话就能问出蓝璎璎对宫徵羽的情意。这可非同小可!蓝璎璎可是太后的亲侄女!蓝氏珍宝一样的嫡女,身份何其贵重,怎么可能让她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尤其是宫徵羽这种牵涉重大身负命案的人,真是想都不要想了!      原本唐蜜的设想是先跟洛长恭提一提,然后借着他的口想办法说服太后。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蓝璎璎却在这样一个最恶劣的情况下让太后先一步知道了!      不过此时想这些也没用了,唐蜜只要一想到宫徵羽竟然是西凉的细作,又极有可能弄大了苏心妍的肚子还杀人灭口……      “所以……所以太后姨母就把我给关了起来,连宫门都不许出。”      唐蜜顿时又觉得太后是对的。      “你不要伤心了,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他身上也的确有重大嫌疑……”      “不!”蓝璎璎一听这话就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唐蜜你竟然也不信他吗!你怎么能跟那些人一样!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的!”      唐蜜被这么一说,脸皮有点发烫,但她还是忍不住道:“可……可我亲耳听到他与苏心妍说话,苏心妍也说他是西凉安插的细作!”      “不管如何,我绝不会信!”蓝璎璎直接无视了唐蜜的话,站起身来冷冷道,“看来我不应该来求你的,我这就走。”      “哎,等等。”唐蜜一把拉住蓝璎璎的胳膊,“我……我当然也不愿意相信!可……”      “可是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蓝璎璎惨然道,“他待你那么好,你却根本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我……”      “我和你不同,我想见他,想知道他好不好,也想亲口问一问他。”      “好。”唐蜜一咬牙,重重地点头,“我帮你。”      “真的?”蓝璎璎眼睛一亮。      “嗯。”      只是……      当唐蜜拎着食盒走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的时候,她又有些后悔了。哎,她这算不算是一时冲动被蓝璎璎传染了呆病?不过蓝璎璎有些话说得确实不错,她知道此事之后一直在背后猜测,却不敢去验证,明明心里纠结,却还要故作轻松。      其实早就应该有所觉悟了。      御书房门外扔是小云子守着,见到唐蜜先是一惊,接着又有些迟疑。唐蜜笑了笑,将怀中那块洛长恭后来又非要塞给她的玉牌递给他看了一眼。      小云子摇摇头小声道:“奴才不是需要看这个,师父早就交代了,说唐姑姑是可以放行的。只是……”      “怎么了?”      “皇上接连好几天都没怎么歇息了,今儿个刚刚议完事,胡乱吃了两口东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奴才是担心……”      唐蜜有些明白了,洛长恭好不容易才睡着,她若是此刻推门进去,说不定又会将他吵醒了。她来得倒是真不巧,可她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唐蜜又道:“那我去那边凉亭里坐一会儿,若是皇上醒了你就喊我。”      “行。姑姑放心,奴才在这儿看着。”      其实唐蜜很少来这儿找洛长恭。      唐蜜本身就不是个很主动的人,所以总是想,如果洛长恭有空自然是会去莳花小筑的,他们俩都喜欢那个地方,洛长恭也愿意在那里偷会儿闲歇息一下。可若是他没来,那便说明他很忙。既然他很忙,她也就不想来打扰。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喜欢人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即便是洛长恭对她表达了情意,她也有些不太懂得回应。      若说她的感受?是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若说这喜欢与她喜欢旁的什么人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上来。似乎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变得很懒,很赖皮,脾气很坏,简直就有些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这样实在太奇怪了。      她不确定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她有时候还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莫名其妙的想法,也许她之所以选择接受洛长恭的心意,也只是因为她在心中权之后发现,似乎答应他比拒绝他……要好一点?      当初那些莫名其妙的发誓简直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她至少能确定,听他说到以后,说到一辈子的时候,她是真的非常非常期待,也非常非常地憧憬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      唐蜜满怀心事胡思乱想了一通,所以根本就没发现有个人也慢慢走近了凉亭。      “唐蜜?”      她被惊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贤王。      “王爷……”      “嗯,不必拘礼。”贤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倒是显得极为亲切,“坐吧,本王爷只是路过此处,这里又没别人。”      唐蜜嘴上答应,可屁股却也只敢坐了半边石凳,表现得十分得体。      “是来找皇上的?”贤王看一眼桌上的食盒。      “是,送些糕点过来。”      贤王轻笑:“说起来你的糕点的确做得不错。难怪皇上如此宠爱你。”      唐蜜不动声色:“王爷谬赞了。”      “这几日皇上忙着筹备攻打西凉的事情,累得不轻。”贤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本王看在眼中也是极为心灼。”      “攻打西凉?”唐蜜心中惊诧,忍不住反问。      “不错。皇上一意孤行,本王与大臣们诸多劝阻,仍是无用。”贤王叹了口气道,“也许皇上想要开疆拓土,成就宏图霸业,实在不是我等小臣能够企及的。可这么做的确劳民伤财,贻害后人,不论是对我朝还是西凉,都是一桩大大的祸事啊。到那时,边疆战乱,只怕有不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哎……”      唐蜜听着这话,想到之前与洛长恭出宫之后的所见所闻,心中更是波涛汹涌。      “你看看本王,怎么跟你说起这些来了。”贤王尴尬一笑,“好在你并非外人,若是有机会,也可劝劝皇上……”      唐蜜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奴婢,如何敢妄议政事……”      贤王也笑了笑:“皇上看来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本王先走一步。”      “恭送王爷。”唐蜜起身行礼。      然而就是此时,唐蜜看着贤王一步步走下凉亭,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她几步跟了上去,在背后喊了一声:“王爷……”      “嗯?”      “王爷上回问了奴婢不少问题。”唐蜜抬起头道,“奴婢也想问王爷一个问题。”      “问吧。”      “王爷……可认识一个名叫唐霜的女子?”      唐蜜原本并不是想问得这么直接,她想要不要问贤王是否去过蜀中,或者曾对唐门有所了解,或者……但不知为何,她一张嘴就将心底所想的问题干脆直接地问了出来。      贤王微微一怔,笑了笑:“不认识。”      “是奴婢造次了,王爷慢走。”      唐蜜低着头,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不!贤王一定是在说谎!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唐蜜分明看见他听到“唐霜”这名字的时候,眼角跳了跳。这是最直接最真实的反应……唐蜜觉得,这个贤王一定隐瞒了什么。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见到小云子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唐蜜赶紧拎了食盒,朝御书房走去。      对,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要问洛长恭为什么决定攻打西凉,还有……帮蓝璎璎求情,让她见宫徵羽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好困……(这是病吗)   这一天天地过得真快啊!   我在努力地渐渐地要给这篇文收尾了……   (不用太在意,收尾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能要收个几十天……)   下一本大概会写宅斗?你们觉得如何……0.0      对了,还有,你们是不是有些人【漏看】了双更那天的【45章】……   不然45章的点击为何如此诡异……╮(╯_╰)╭ ☆、入局      洛长恭睡了一觉之后的确是醒了,但面色却不大好,也不知是因为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唐蜜将食盒放置一边,先给他倒了一盏茶。      洛长恭端起茶来饮了两口,紧蹙的眉头却仍未松开,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不错。”唐蜜点头道,“两件事。”      “说。”洛长恭放下茶杯。      “第一,可不可以让蓝璎璎偷偷地去探望一下宫徵羽?”唐蜜顿了顿,其实她自己想到宫徵羽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觉得有些微妙。毕竟那可是个细作,又身负有极大的杀人嫌疑。可她想到蓝璎璎说的那些话,却又觉得如何都不忍心。      “为何?”洛长恭一挑眉,竟然并未反驳。      “因为蓝璎璎喜欢他。”唐蜜说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特地加重了力道,但她一抬眼又看见洛长恭听到这话之后面色沉了下来,便又急急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也没什么私相授受有违礼教的举动。只是……唉,在我看来,或许连宫徵羽都不知道蓝璎璎喜欢他。”      洛长恭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蓝璎璎……是如何……”      “大概……是因为宫徵羽给她用叶子吹了一首曲子。”唐蜜又道,“在她最难过最伤心最失望的时候。”      这么一说,唐蜜却忽然想到了自己。      她还记得中秋的那个晚上,自己被个黑衣人追杀,害怕得要命,偏偏还有个吓呆了完全不能动的蓝璎璎……当时她也很绝望,感觉到那一刀朝自己狠狠落下,想着自己也许再也睁不开眼睛,再也见不到洛长恭……      然后,她就看见他了。      他提着灯急急走来,像一个既美好又遥远的幻梦。      也许那时正是因为她产生了这么一个幻觉,才支撑着她等到有人救下她。不过后来她竟然也忘记了问是谁救了她,大概……是附近的侍卫听到了动静赶过来了吧。      “哦。”洛长恭若有所思道,“不过,你为何不劝蓝璎璎?”      唐蜜明白洛长恭的意思,之前一口咬定宫徵羽有问题的就是她。      “不错,我也不明白我现在到底做得是对还是错。但是……”但是若换成她遇到这样的状况,她……也愿意搏命一信。      “但是什么?”      “若是我,我只怕也如她……如她一般。”唐蜜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虽然这时机奇怪,不适合谈情说爱,但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便顺着心意脱口而出。      洛长恭似乎微微有些震动,只问她:“于……我么?”      唐蜜咬了咬唇:“于……你。”      洛长恭竟然轻轻笑了。      唐蜜有些羞赧,所以故意恶狠狠地瞪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洛长恭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道:“好吧,这事情……我们说了都不算,不论蓝璎璎求到最后是如何一个结果,都终归应该交给宫徵羽自己来决定。”      “对啊。”唐蜜十分认同,“而且……我听了蓝璎璎那么说之后,内心也有所动摇了。也许……也许宫徵羽真有什么隐情?所以我想,说不定蓝璎璎这么一去会有什么收获?”      “嗯。”洛长恭只轻哼了一声,也不知他究竟赞同的是哪一句。      这一件事解决起来倒是轻松,不过第二件事,唐蜜却有些没有把握了。      原本她并不怎么关注洛长恭的政事。本来嘛,那些国家大事对她这个小女子来说没什么关系。再说,在她的心中,一直都觉得洛长恭是个好皇帝,不可能会硬要推行什么令人失望的举措。唐蜜的想法十分简单,当初她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宫女的时候,他就从没摆过什么架子,那么对百姓他应当也应该不错的。      可自上次与洛长恭一起出宫之后,她对那些被买卖的异族人深深地震撼了。      而就在刚才,那个贤王竟然告诉她说洛长恭打算一意孤行攻打西凉。攻打那个本就已经以卖儿卖女卖战俘奴隶来生存的地方?      唐蜜觉得很是不解。      是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激发起了洛长恭的怒气,还是真如贤王所说他想成就一番霸业?她不确定,所以她一定要问。      “第二件事?”洛长恭问了。      “你决定要攻打西凉?”唐蜜直截了当。      “对。”      “为什么?”唐蜜瞪大眼睛。      洛长恭的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这与你无关。”      “你……”      “后宫不得干政。”      后宫?谁……谁是他的后宫了!她还不是他的后宫呢!可……如果不是后宫,那也就更没有资格来问这种事了。唐蜜心冷彻骨,站起身来又重新将她原本带来想给洛长恭的食盒拎了起来,扭头就走。      可这一走,却发现门口廊下站着五福。      “怎么了?”唐蜜有些奇怪。      五福先偷瞄了一眼御书房内,见洛长恭并没发脾气,才小声道:“锦妃派人传话说请姑姑今晚过去宴饮,淑兰姐姐让我过来叫你早些回去。”      “哦……”锦妃?请她做什么?唐蜜不得要领,却也并未多想。      房内的洛长恭等得他们走远了,才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云子喊了进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见皇上睡着了便在凉亭里一直等着。”      “可有什么人跟她说话?”      “贤王爷来过。”      洛长恭微微颔首,一挥手又让小云子退下了。      他端起有些凉了的茶又喝了一口,心里却还想着唐蜜刚提来的食盒。上回给他做的那个点心一点甜味都没有,这回不知道又做了什么给他吃?      可惜……      可惜没吃着。      洛长恭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      唐蜜当晚还有些气鼓鼓的,所以一直到锦妃宫中之后都还是有些郁结。锦妃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倒也并没有询问,只是一直拉着唐蜜吃饭说话,时不时地还灌上几杯酒。      以二品妃子之尊这样纡尊降贵地跟唐蜜一个小女官打交道,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原本唐蜜是有些戒备的,可后来她们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洛长恭身上去,唐蜜就渐渐忘记了戒心。      “……虽则我是皇上的妃子,可我却也看得出来,皇上真心实意地想要娶的人只有唐蜜你一人。”锦妃叹道,“不过我倒也并不介怀,当初我还劝皇上纳你为妃,可不知为何他却只封你做女官。不过后来我又想明白了,皇上这才是真心为你打算呢,若你真成了宠妃,立足不稳,后宫上下不知会有多少人想要害你,你看丽贵人……便是……”      唐蜜不太想提到那个丽贵人,便只是支支吾吾地应着,并不答话。      “那个康婕妤也是古古怪怪,你还是少与她来往为好。我记得从前她就对你诸多刁难,还总是冷言冷语……”      这些唐蜜倒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过,再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康婕妤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清。甚至她还挺欣赏康婕妤那副风中清竹一般的姿态。      “至于怜贵人就更是上不得台面了,都不知是如何封上贵人的。”锦妃的语气里隐约透着几分轻视与不屑,这倒是与她平时展露于人前的雍容端庄的姿态不大一致。唐蜜这么一想,脸上就现出来了,锦妃忙笑道:“我这也是为你不平,皇上喜欢的人明明就……”      “娘娘说笑了。”唐蜜淡道:“奴婢始终是个奴婢,不敢奢望皇上的宠爱。”      锦妃见机行事,也跟着转了话题。      “……我还听说你特地为皇上做了一份不放糖的点心,真是巧思妙心。”      “娘娘谬赞了。”      “不过,你可知为何皇上不食糖?”锦妃又笑,“我与皇上可谓是亲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这些旧事,我倒是知道不少。”      这个话倒是勾起了唐蜜的好奇。      尽管她此时正在生着洛长恭的闷气,可她的确真的很想知道,为何洛长恭不食糖。想想她当初还说过豪言壮语,说不吃糖的人感觉不到幸福……      即便是此刻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变过。      不吃甜食怎么行?莫非真吃一辈子不放糖的点心?那……可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只是略一思索,唐蜜就老老实实地低头道:“奴婢……愿听娘娘教诲。”      锦妃眸中光芒一闪而过,先递上了一杯酒:“你先与我喝一杯,我再给你讲讲皇上小时候的故事。”      唐蜜迫不及待地将酒喝了,然而那故事却只是一件小事。      洛长恭不吃糖的原因,只是因为小时候有一次半夜饿了,不知怎么一个人偷偷溜进了御厨房,左找右找没找到吃的,最后只找到了一罐白糖。      “然后呢?”      “小孩子都喜食甜食,一尝那白糖甜滋滋的,皇上就抱着罐子吃了起来……”锦妃眼中笑意更深,“等宫人寻过去的时候,那满满一罐子的白糖竟然都被他吃光了。等回宫之后就开始不舒服,上吐下泻……后来,就再也吃不了甜味,吃一口便要吐。所以,皇上不食糖是因为小时候那次吃多了,齁着了……”      唐蜜先是觉得吃惊,而听到这儿之后,想到洛长恭那张冷漠淡然的脸,再想象一个小小的洛长恭缩在御厨房里偷糖吃的样子……      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笑了!      这一笑倒是把她的郁结给笑散了,笑得她不能自已,简直笑得有点头晕眼花……诶?怎么觉得……好晕……好像……不太对劲啊……      唐蜜两眼一黑,砰地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此时内室走出一个小宫女来,若唐蜜此时没有倒下去,一定可以认出这个小宫女正是在中秋之夜支走淑兰又骗她和蓝璎璎去北苑的那个人。      “娘娘,如何做?”      “叫上几个人,把她拖去北边水榭里头把衣服扒了,再将本宫昨日安排的那个侍卫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更新起来真是要人命。   从周六一直更新到现在才更新上来……【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家网有问题还是JJ抽搐了……】   所以之后可能会不定期更新……   (现在在考虑更新时间改成每天早上的事……)   另外最近在尝试的宅斗新文也遇到了问题所以……   可能会寻求到另一条极其小众的道路上去(这样真的好吗TOT)…… ☆、事败      皇宫西北角的水榭。      这里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但此时却有一个宫装女子站立于水榭之外的树荫下,纹丝不动。      不多时水榭的门便被人打开,走出一个小宫女。      “娘娘何必亲自来一趟,万一被人看见……”      “本宫一定要亲自来,亲眼看见……”宫装女子咬牙切齿,似乎带着极深的恨意,那恨意令她的面目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自她入宫以来,本宫花了多少心力,下毒,放蛇,暗杀甚至于怂恿丽贵人去推她入水……竟然没有一次成功的!真不知是她究竟有哪点能耐,竟然能这么好命!到最后,本宫不得不弃了丽贵人,让她一人承担,否则只怕本宫连自己都要牵涉进去了!”      “娘娘且消消气,如今这次可谓是万无一失,想来她再也逃不过了。”小宫女在一边劝慰道。      “对,若是她被人污了清白,看皇上是不是还要她!”      “娘娘还是赶紧回宫,免得被人发觉。”      那宫装女子略微迟疑了一下,道:“那个侍卫怎么还不来?莫非她真是太好命了……”      “不会,小徐子已经去叫人了。娘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再等等。”宫装女子又道:“本宫若不能亲眼看见,还是不放心。”      这边话音才落,她们却突然听到身后矮树丛后有一阵窸窣的响动。这一下把这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那宫装女子早吓得脸色惨白,好在那小宫女还算冷静,大着胆子呵斥了一声:“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      那树丛里的窸窣声停了,却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      “若真说鬼鬼祟祟,谁能比得上平日里端庄贤惠的锦妃娘娘呢?”说完这一句话,那躲着的人倒是也不闪避了,直接从树丛后边绕了出来。      “怜……贵人……”被吓白脸色的宫装女子当然就是锦妃,她见来人竟然面无惧色,心里也有些不安,忙又朝那树丛之后望了好几眼。      “锦妃姐姐不必看了,只有我一个人。”寒花面上笑吟吟的,嘴里也喊得十分亲热,“连我最贴身的宫女也没跟来。”      “你一个人?”锦妃冷哼一声。      “不错。连灯都没提,黑灯瞎火的一路跟来,可也吓得够呛。”      锦妃一下就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竟透着几分狠厉:“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就不怕本宫一不做二不休将你……”      “我的贴身宫女虽然没跟来,但我让她在那边口子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了。”寒花并不势弱,“若等会儿我没跟着锦妃姐姐一块儿出去的话,她就会立刻去告诉皇上,锦妃派人拖了昏迷不醒的唐蜜到这水榭里来,而我这个怜贵人一路跟来却不见踪影……”      “你!”      “我说的句句属实,锦妃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寒花面上仍挂着那种看似单纯无邪的笑容,这笑容与锦妃狠厉毒辣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至于这两人的内心是否与表面一致……站立一旁的锦妃身边的小宫女还真有几分了解。      所以这时候,小宫女一步走了出来。      “怜贵人果真不简单。”      “承蒙碧水姑娘谬赞。”寒花轻笑,“早就听说锦妃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大宫女,一个荷绿常伴身侧,另一个碧水却足不出户,说起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在宫中得见碧水姑娘呢。”      这一通话说出来,连这个名叫碧水的宫女都有些吃惊。      不错,锦妃最信任的两个大宫女就是荷绿与碧水,她们俩都是与锦妃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从宫外跟到宫内,但入宫之后,碧水就一直躲在宫内,为的就是能躲在暗处替锦妃筹谋打算。但她倒不是真的一天到晚都躲起来不见人,而是总装扮成别宫的宫女行走宫中,又因她生了张十分稚气的娃娃脸,所以多年以来都是打扮成一副小宫女的样子,竟然也无人怀疑。      这事自然只有锦妃身边几个极为信任的老人才知道,却没想到这时被寒花一语道破。      但碧水素来机敏,从寒花的话中猜到她也并不认识自己,多半是在此情此景之下猜测出来的。所以她也并不惧,反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锦妃又惊又怒:“本宫倒是小瞧了你这个怜贵人!”      “锦妃姐姐说哪里话,比起姐姐来说,妹妹这点微末本事完全不够看。”寒花面上仍是十分温顺,只是笑容之中透着几分得意。      然而就是这份得意,让碧水心中猛然想起了什么。      “怜贵人说笑了,若真正计较起来,我们娘娘可差远了。贵人好厉害的手段,连一手将贵人提j□j的旧主都能下得了手。”      寒花面色微变:“你……你胡说什么!”      “胡说?”碧水掩口笑道,“奴婢可差点就忘了。当日乐府的苏女史住在凤仪宫里的时候,奴婢刚巧在凤仪宫‘当差’,看着苏女史进了宫大人的屋子,接着不多时,又见到怜贵人进去了又出来,再再然后……我忍不住好奇进去看了看……”她还记得,当时寒花从那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脚步轻浮,面色苍白,但眼睛里却隐隐的有一丝得意的笑容,那笑容……想来真是十分可怕。      “你……你这是污蔑!若真如此你为何不说出来!”      “反正我们娘娘也不喜欢那个苏女史,倒是便宜你了。不过,我可在那屋子里捡到了个东西……”或者说,碧水当时想的是,这事且按下来,说不定还有可利用的机会。      “你……你……捡到了什么……”寒花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虚弱。      “捡到了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此刻。”锦妃听到这儿也明白了,淡淡道,“此时你与本宫是一条船上的,所以,怜贵人只能与本宫合作,别无选择。”      月色惨淡,映得月光之下的几个女人面色森然,徒添了几分可怖。      她们在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似是有几个人正朝着这边赶过来。锦妃刚被寒花吓了一跳,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而碧水则十分镇定地提灯一照:“什么人?是小徐子吗?”      “是。”那边有人低低地答了一句,“人带来了。”      锦妃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而寒花此刻进退不得,只好隐忍不发。      “娘娘放心。”碧水先是低声宽慰,接着便又提高声音朝那暗处吩咐了一句:“快,将人带进水榭。”      “是……”      那边又答了一句,很快就听见脚步声,接着便是轻微开门的响动,然后吱呀一声,水榭的门又关上了。      碧水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浅笑道:“至于别的什么话,怜贵人跟着我们娘娘一块儿回去了慢慢说吧。”      寒花咬着唇并未答话。      而锦妃则轻蔑一笑:“走吧。”      然而走在前面的碧水和锦妃才走上两步路,就又停了下来。因为这原本黑黢黢的路上竟然站了个人,那人不知道在此处站了多久,目光冷冷。      “娘娘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散步。”      “你是……唐蜜身边的那个淑兰?”      “不错。”      站在路口的正是淑兰,她接到消息说唐蜜喝醉,又被锦妃不知道拖到了什么地方,这一晚上心急火燎地到处找,好不容易才追了过来,此刻眼珠一转,正看见了那个之前被唐蜜提到过有问题的“小宫女”,再暗一些的地方似乎还有个人,有些眼熟,却还不待她看清楚,那人头一低,又缩回了树影之后。      淑兰还要开口,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水榭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是……女子尖叫和挣扎的声音?好像……好像还有男人的斥骂……      唐蜜?!      淑兰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推开了锦妃,直接朝那水榭的方向跑了过去。      锦妃想要去拦却又没来得及拦住,而另一边的碧水却发现刚才还跟着她们的寒花竟然一眨眼就失去了踪迹,只怕是瞅着这机会跑了!      “快,叫小徐子去把那个淑兰……”锦妃急忙吩咐。      “是……”      碧水显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朝暗处吹了声口哨,那边很快就钻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太监,听她说了几句,忙捡了一根粗木棍也进了水榭。      “娘娘,不论如何,奴婢即刻送你回宫,这边就交给小徐子处理。”碧水急急搀着她往前走,“娘娘只需记得,今夜娘娘一直都呆在宫中,从没有出来过。”      “嗯。”锦妃的面色渐渐缓和,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并未走得多远,却见路那头渐渐有许多灯火朝这边汇聚而来。碧水眼力过人,一眼就看出那些打着灯笼的人似乎是御前行走的侍卫。      “这下……可怎么办……”碧水也有些着慌了。      这时锦妃倒是冷静了下来。      眼见着那些灯火朝这边越来越近,她终于下了决定。      “走,我们回水榭。”      “回水榭?”碧水有些不明白。      “不错。”锦妃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我们走不了了,若想逃过一劫,只能往回走,去演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确实没有认真地更新……正在努力地反省TOT   这一章是侧面写锦妃的阴谋,没什么主角的戏份……   不过下一章唐蜜醒过来之后……   就要开始清算了!   打倒一切恶势力!    ☆、身份      其实唐蜜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似乎隐约之中听到门响了一下,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她的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些不对,可她的眼皮重得很,手脚又毫无力气,怎么都抬不起来。她只能半眯着眼睛感觉到那人离她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盖的被子。      夜已深了。      唐蜜感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这才略略清醒了一点,只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而更为可怕的是,之前进来的那人似乎窸窣地朝自己身上摸了过来,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汗意气味扑面而来。      “唔……”      唐蜜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力气。而那陌生的男人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地拉了一把。      刹那间她在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第一下却是顺着这拉扯她的力道费力一滚,咚的一下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疼得要命,也亏得这一下,将她摔得又清醒了几分。此时的情景在她心中过了一遍,看来是有人不知从哪里弄了这么个男人来,想要玷污她的清白。此时与她之前遇到过多次的设计陷害一样,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只能靠自己……尽管她已经气力尽失,但她起码也要再多拖一阵子……说不定能等到人来救她!      这么一想,唐蜜一狠心咬了舌。      倒不是要咬舌自尽,而是她此时的状况实在不好,她想要竭力保持清醒,就必须用痛感来刺激自己。      然而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男子躬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扔在了床上。      唐蜜尽力地握拳,用指尖狠狠扎入掌心,渐渐感觉到手臂似乎有了一点点知觉,似乎能渐渐地抬起一些来。而那男人却已经开始脱衣了,三下两下便扯掉了外衣和腰带,胡乱一把扔在地上,又朝着唐蜜压了过来。      那陌生得令人颤抖的气息扑面而来,唐蜜的手仍蓄不起什么力量,只好一仰头狠狠地咬了那男人的耳朵。      “啊——”      男人发出低低的嘶吼,一把将唐蜜推到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更重,唐蜜觉得整个身体的骨架都要摔碎了,连着喘了好几口气,竟然渐渐找到了一些声音,于是她高声尖叫起来。      只求此时外面能有人听见这一声,能赶来救她!      洛长恭……洛长恭!那个说要护她周全的洛长恭此刻怎么不出现?!唐蜜喊了一声无果,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着,只希望能多逃开一步算一步。然而那男子很快就冲了上来,朝着她狠狠一个耳光。      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唐蜜有些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眯着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才看清楚自己似乎是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再然后她慢慢找回了感觉,只觉得太阳穴痛得厉害,脸也是僵的,背上腰上也痛得要命,一张嘴便牵引到了痛处,再动一下手脚,却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竟然使不出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海之中慢慢回想自己昏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似乎是被锦妃喊去喝酒,然后便神志不清……再然后自己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那个屋子里有个一身汗味的男人……再后来……唐蜜一想到这里,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她……她该不会……      这一下动静惊醒了伏在床边的人,那人似乎也是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唐蜜那双又是伤痛又是绝望的眼睛,便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了自己怀中。      “不要怕……你不要怕,都是我不好……”      这低低的喃呢,让唐蜜觉得内心又酸又涨,她觉得委屈,更觉得不安,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洛长恭……”      “嗯……我在这儿。”      他在这儿?可当她痛苦彷徨的时候,他却并不“在这儿”啊。可这些却不能怪他,谁让他是个皇帝,谁让她又偏偏要与这个皇帝有什么牵扯呢?      唐蜜这个时候才渐渐地找到了一些感觉,是的,她当初决定要与他一同构想未来那“一心一意一辈子”的生活,只以为要等到小团子长大,等到洛长恭将那些繁杂的政事处理完,却忘了自己也身在这深宫之中无法摆脱的一环。      从前她只是个宫女,只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而此时她要做皇帝的女人,那么就要考虑自身,更要考虑洛长恭身为皇帝的大局。      这一些她都没有做好。      她不光连自己都护不好自己,还反倒是让洛长恭来替她操心。      唐蜜渐渐冷静下来,离开了洛长恭的怀抱。刚令她感到安心的温暖一下子抽离开了,虽然令她恋恋不舍,却也能更令她重新清醒。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在莳花小筑找不到你,连淑兰也不在。我觉得很不对劲,一路找过去,正好遇见康婕妤,她说见到淑兰朝那边去了。”洛长恭细看她的脸色,见她虽然憔悴,却显得镇定了下来,才慢慢道,“你放心……那……那侍卫并未碰到你,幸亏锦妃赶得及时……”      “锦妃?”唐蜜大吃一惊,她以为自己既然是在锦妃宫中喝了那酒昏迷过去的,那就必然是锦妃想要害她,可听洛长恭说来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错。”洛长恭为她理了理被子,又道,“你在锦妃宫中喝醉了酒,她便派人传了淑兰去接你。谁想到那个淑兰竟然包藏祸心……”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淑兰!”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怎么不可能?”洛长恭微微皱眉,“我早已怀疑淑兰有问题。我赶到的时候,正好锦妃也找了过去,就是她将淑兰一棍子打昏。那个侍卫也招了,说是淑兰指使他的……”      “可……可这都是锦妃的一面之词!”      “那么,我在淑兰房中找到的那本写了边疆对策的折子又如何解释?”洛长恭面色一沉,语气稍稍有些冷硬起来,“正是淑兰偷了你的玉牌混入御书房偷走的!”      唐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一下子就呆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见她怔仲,洛长恭心下稍软,又叹气道:“后宫险恶,什么人都是有的。淑兰她当日既然肯放弃女史的身份来宫中做一个无品级的小宫女,只怕早就……”      “不,不会的。”唐蜜还是摇头,“我不相信淑兰是这种人。我要见她一面。”      洛长恭见她面色坚定,倒也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      “淑兰暂且关在暗室里,等你好了再去问。”      “嗯。”      然而,唐蜜根本就等不了那么久,只等到洛长恭走了,她便起身下床,一个人去暗室里见淑兰。      所谓的暗室其实就是后宫里关奴婢的黑屋子,因为只开了气窗,所以里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将门一打开,就只能看见有个人影背对着门口跪在地上。      “淑兰……”      唐蜜张了好几次口,才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      虽然她当着洛长恭的面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她心里在听到那些的时候却已经有了些微的动摇。她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淑兰真的如洛长恭所说,是早有预谋地埋伏在她身边,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利用她去偷奏折,又找人来害她……不,不可能!      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还是不愿意怀疑淑兰。      可是,寒花不可信,甚至宫徵羽也不可信,那么……淑兰就没有可能不可信?      她不知道,甚至此时此刻的她有了逃避的心理,想要即刻转身离开这间暗室。这样,也许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残酷的真相了。      淑兰转过身站了起来。      “你是来问我的?”      “淑兰,你不是……不是对不对?你一定是被冤枉的,那封奏折也是有人栽赃陷害,是不是?”唐蜜竭力想要说服她,似乎更是竭力在说服自己。      “嗯。”淑兰点了点头,“不是我要害你,是锦妃。”      唐蜜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过,那封奏折是我拿的,我偷了你的玉牌,混入了御书房里,拿到了这封奏折,之后便一直藏在我的房间里。”      “不……你一定在骗我!”唐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兰。      “我说的句句属实。”淑兰眼神坚定。      唐蜜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大地呼吸了一口。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太后的人。”淑兰竟然笑了笑才道,“你要听我说吗?我可以一字一句全部告诉你。”      “嗯……”      唐蜜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其实淑兰要说的很简单。她从小就是太后驯养在乐坊里的舞姬,与她一起被训练的还有很多女孩子。她们都是从小从各地挑选上来的,原本的作用是等她们长大之后进入各位皇子、大臣家中成为侍妾或者家妓,为太后套取消息,掌控朝臣。      淑兰是当中比较出色的一个,天分又高,又很聪明,当时太后的计划是打算给她找个好的身家背景,嫁给洛长恭当侧妃。      谁料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实行,太后才登基不久的亲生儿子就病逝了。      这一场伤心忙乱之下,太后便没顾上淑兰的事。      之后洛长恭登基成新帝,太后威逼他立了小团子为太子,一时之间倒并不想再给他纳侧妃了。谁想南疆诸地偏偏在此时送了美人舞姬入京,西凉也很快送了一个苏心妍。太后这一下才着急了,又找到了淑兰,让她想办法混入其中,正好借着这办法来洗脱以前的背景。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对淑兰来说,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入宫的时候认识了同屋一夜的唐蜜。      “当时我一意想与南疆伶人交好,却没想到你并不是。后来见你傻乎乎的……想着要是把你留在身边当丫头倒也放心,所以才那般提点,可没想到之后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那时淑兰只想着尽快脱颖而出,却没防备同样心思的苏心妍。      一着不慎,淑兰被苏心妍所害,摔下台落了个重伤。      那时吴公公之所以大发脾气,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多看重那次甄选,而是因为淑兰是太后的人,如今遭逢这么大的变故,太后那里交不得差,所以才气急败坏地想要从唐蜜身上问出结果来。当时太后也怀疑唐蜜是皇上或者其余什么人派来的,以为她发觉了淑兰的身份,所以才对她诸多试探,然而查到后面才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苏心妍,而苏心妍也并不知道淑兰是太后的人。      这一下之后,淑兰便成了一颗弃子。      太后十分心痛,只因她对淑兰实在很有信心,所以她早早地就将手下最出挑的女子都已送出去了,手中没有其他的选择,太后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但后来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淑兰渐渐发现洛长恭对唐蜜的不同寻常,也不甘心就这么埋没在乐府中养老,所以便又想到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特地在太后寿宴入宫一趟,与太后再次密谋,决定放下乐府的身份,跟在唐蜜身边。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入宫服侍的请愿。      “我见过皇上看你的眼神,便知道即使我从未摔下过那个台子,皇上也并不会真正喜欢上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跟在皇上最喜欢的人身边……那也是一样。我这么对太后说,太后思索之后便同意了。”      难怪太后后来便很少找她麻烦,也是因为淑兰的缘故。唐蜜这么一想,之前很多事情都渐渐想通了。      “后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服侍,你也很相信我,我终于找到机会,趁你睡着之后偷了玉牌混入御书房里,找到了太后和贤王一直都想得到的边疆对策。”淑兰徐徐道,“我的职责只是偷取消息,从没有其他打算,所以那夜害你的人绝不是我。”      唐蜜点头:“我相信。”      “你既然都知道了,有如何打算?”淑兰面上淡淡,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唐蜜要如何处置她一般。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蜜忽然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奸细没抓出来,明天抓。   顺便明天开始找个合作伙伴一起联手对付锦妃……   至于寒花什么的就……等着看吧。   现在才发现之前绕的圈子太大收尾的时候特别特别痛苦……TOT ☆、信任      夜幕低垂,万籁寂静。      住在莳花小筑的唐蜜已经睡下,她在短短几天之内遭逢诸多变故,身上又有伤痛,所以吩咐众人早早地都安置了。这么一来,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几乎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回廊上几盏晦暗的宫灯照着路。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有个黑影蹑手蹑脚地从廊下一路溜了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直走到后院的小门前,却突然不动了。      静待了一会儿功夫,那小门外传来两声猫叫。      门内的黑影又等了等,门外又是两声猫叫,比之前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这边的黑影终于凑了上去,轻轻地扣了扣门,发出“嗒嗒”也是两声。      门这边的黑影忙伸手打开了门,一个闪身便出去了。      同一时间的另一座宫殿里却显得忙乱多了。      建章宫的李公公带了人亲自来传旨,洛长恭翻了绿头牌,点了锦妃入内服侍。锦妃宫中上下都是又惊又喜,一番盛装打扮之后,锦妃只带了她贴身的心腹宫女荷绿,暗地吩咐另一个大宫女碧水在宫内留心。只因锦妃心中隐隐觉得这道旨意有些蹊跷,唐蜜之事刚过,虽然弄了个淑兰顶罪,洛长恭看来也好像是相信了……可他分明好几个月都不曾招幸嫔妃,偏偏此时召她入内,实在不同寻常。      无论如何,小心总是没错的。      碧水也是如此想,看到锦妃给她使了个眼神,立刻就明白了。到了此时,她已不太避忌自己平日里总是暗自潜伏的身份,亲自在宫内走动查看,检查各处门户,并准备销毁以往留下的一些线索。      一切都看似平静,并无什么不妥,可当碧水走到后院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宫女正在打水。这深更半夜的打什么水?碧水疑窦顿生,亲自走过去喊了一声:“什么人?”      那宫女微微一愣,停了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回话:“奴婢春红。”      碧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个春红她是知道的。原本是在凤仪宫的小厨房里当差,后来太后召后宫嫔妃一同去烟雨庭赏花那一次,似乎是因为这个春红打扮太出挑得罪了丽贵人,接着便被贬去浣衣局做苦工。谁知锦妃后来却暗地里吩咐荷绿将这个春红捞了出来,留在宫中做事。      当时碧水就觉得很反感,对锦妃劝过几句。毕竟是外面来的,用起来如何都不如自己人放心。谁知锦妃却说这春红一来与唐蜜不和,二又得罪丽贵人,被扔在浣衣局那种地方,必然是生不如死,如今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她定然会心中感恩。      碧水却并不这么觉得。      这个春红原本就品行不端,经过这么一遭下来,还就真的未必会感念着锦妃的好。反倒更像是留了个祸根。锦妃便说先留着在外殿做事,待观察一阵之后再说。      经这么一事,碧水心里倒有些明白锦妃的意思了。      除了春红的际遇之外,锦妃留下她,只怕还有别的原因。这些日子以来,陆陆续续有不少颇有姿色的宫女被锦妃弄进来j□j,只怕是想日后利用这些身份卑贱的女子多少留住一点皇上的心。      可既然连这些宫女都可以,为何那个唐蜜却偏偏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对付?      关于这一点,锦妃没说,碧水也没敢问。      后来再看,发现皇上对这唐蜜还真是不同,不同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甚至不同于锦妃,康婕妤,丽贵人这些后宫。      所以,碧水也明白了,那个唐蜜不得不除。      可即便想明白了这些,碧水也还是无法对这个名j□j红的宫女有任何好感。也许只是一种直觉,但碧水就是觉得这个春红……很有问题。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春红不好好呆在屋里,跑出来打什么水?      “你在这里干什么?”碧水冷冷问道。      “奴婢……奴婢今日犯了错,被姑姑罚打满两大缸水,不然不许睡觉……”春红咬着唇瑟瑟发抖的样子倒很是楚楚可怜,若男人见了这副样子,只怕真会心软,会怜惜。      可碧水不是男人,她只是冷冷扫了一眼才道:“赶紧做完了回房里去。”      “是。”      碧水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可走出了一段路之后,她又慢慢回过味来。      不……不对!      不对!碧水这一下突然慌了起来,转过头提着裙子就往回跑,可是她并没有跑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已经晚了。      宫殿的后门被人打开了又关上,这一下进来了很多面目沉肃的宫女太监,当头的一人竟然是康婕妤,而陪在康婕妤身边的,是太后身边的吴公公。      碧水终于明白,这一次恐怕真的逃不了了。      而今晚被宣召入内的锦妃……      锦妃此时被晾在建章宫的偏殿已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她越是等越是觉得不妙,虽然她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可多年来的后宫生活还是让她比旁人多了几分警觉,所以她很快就朝身边的荷绿使了个眼色。      荷绿点了点头朝外去找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又回来了。      “娘娘,只怕不太对。”荷绿脸色不太好看,“那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奴婢说破了嘴皮子,他也只是说上头吩咐任何人不得离开。”      “任何人……不得离开?”      “是。”荷绿满面忧色,“这可……怎么办?”      锦妃冷笑了一声,已经有些明白了。真正明白过来之后,她反而倒是镇定了,很奇怪,她在这儿等了半晌,先是有些疑惑,慌张,焦躁,再然后,竟然渐渐冷静下来。      “急什么……”锦妃又忍不住笑了,“皇上既然召我来,就总会要见我的。呵……真没想到……”      没想到她等了这么久的宣召,竟然是这样的宣召。      他已知道了吗?      他会如何处置她?打入冷宫?还是干脆想个办法杀了她?反正最坏不过是这样罢了。这些从前她就想过,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这后宫里了结。可即便是她想过,也并不畏惧这样的结果,左右都比她凄凉孤独地老死宫中要好是不是?      她早就厌倦了。      只是有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亲自将她迎来建章宫的李公公又出现了,笑眯眯地朝她行礼:“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娘娘。”      锦妃转头吩咐荷绿等着,自己一个人跟在李公公的后面去了御书房。      洛长恭果然在等她,并且一见到她就直入主题。      “康婕妤奉了太后的令去查了你的宫,发现了什么就不必说了。你手下那个碧水倒是挺嘴硬的,只可惜那个名叫小徐子的太监两下便都招了。”      锦妃一点也不吃惊,她宫中的那些宫人她最了解不过。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洛长恭问她。      “没有。”锦妃摇摇头。      洛长恭倒有些讶异了,这样的状况之下,最冷静淡定的竟然会是罪魁祸首的锦妃。锦妃与他有多年情分,还是他少年时期纳的侧妃,不想到了今天,会走到这样一步。而她在做了那么多恶事之后,竟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什么也不会让她吃惊,令她害怕。      丽贵人当初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可是又哭又闹,头都磕破了,求不了自己的前途,便一直求洛长恭不要累及她的家人。      可锦妃却说,她没有话要说。      洛长恭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什么遗憾?无所求?”      “求什么呢?”锦妃竟然笑了,“臣妾所求的,皇上若是想给,那么臣妾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洛长恭叹了口气:“你走吧。”      锦妃就真的十分乖顺地对他磕了个头,一步步地朝门外走去。可等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朝洛长恭笑了笑。      那笑容十分酸涩,甚至比哭还要令人难受。      “皇上与臣妾说了半天,却偏偏没问臣妾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皇上认为臣妾本来便是如此心思狠毒之人,还是说臣妾究竟是狠毒还是仁慈根本就毫无分别,皇上根本就不会关心在意?”      “或者皇上私心里是希望臣妾就是个为了争宠为了权势地位而不择手段的毒妇?这样以来,皇上就不会对臣妾有所愧疚了,下手的时候也就会更干脆利落了。可臣妾偏偏就要告诉皇上,臣妾做下这些错事,是因为皇上负了臣妾!所以臣妾宁可铤而走险甚至玉石俱焚,也不想皇上将臣妾当作这深宫里一个不存在的死人!”      洛长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听,仔细地想。      “皇上喜欢唐蜜……”锦妃又道,“这一点,只怕臣妾比皇上知道得还要早。皇上,你说,这是为何?”      这世上若有一人了解他更甚于他自己……      这是为何?      “臣妾求不得皇上之怜惜,那么又何必再求,便是能求得了天下,又如何呢……”      锦妃清冷冷一笑似哭,朝着灯火晦暗的回廊慢慢地走了去,再也没有回头。她实在是个很厉害很善于发现人的弱点的聪明女子。她既然能想出这么多招数来害人,亦能在临去之前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洛长恭至少能记住她这么个人。      这一回,连坐在那里原本底气十足的洛长恭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其实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一般都会先想到要去莳花小筑坐一坐。因为那个地方能令他的神经渐渐松弛,那份安心与妥帖的感觉还能给予他温暖。所以他起了身,召了李公公说了几句,只带了一个小太监提灯,慢慢地踱着步子朝后面的莳花小筑走。      此时的莳花小筑并不如开始一般黑暗沉静。      相反,大堂里的灯都点了起来,唐蜜端坐在上面,喝了一口掬水刚端上来热乎乎的杏仁奶露,这一下便觉得夜里的寒气去了不少,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奴才……奴才只是……只是出去……”      唐蜜叹了口气。      “五福,从前我对你,是当亲弟弟一般看待的。”      可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乖巧听话的五福,竟然是莳花小筑的内贼,每日半夜里出去传递消息,将唐蜜的一举一动泄漏给锦妃手下的人。      五福只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蜜还没什么,掬水倒是先急了:“姑姑还问什么!他定然是收了锦妃的好处才做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不能再留下了!”      唐蜜等着五福的反应,他若是反驳也好,求饶也罢,可偏偏他却一个字都不说,只是伏在地上,只是发抖害怕。      “背弃主子的奴才是不值得可怜的。”屋外竟然走进了一个人,朝唐蜜说话的语气里略带了一些讽刺,“你真不适合这宫里,要我看,还是早点离开这地方才好。”      唐蜜和掬水连忙行礼。      “见过康婕妤。”      “算了,这虚礼有什么用。”康婕妤一挥手,转身又朝自己的大宫女添墨道,“喊人把这个奴才拉出去处置。”      “婕妤……”唐蜜还有些不忍。      康婕妤又是一阵冷笑:“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没人教你这个道理吗?不错,宫中主子可以随意决定一个奴婢的生死,然而奴婢也同样攥着主子的性命!今日若不是你发现在先,就不是你处置他了。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害死你。”      唐蜜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然而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康婕妤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就因为这,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人。”康婕妤皱着眉打量着唐蜜,“我甚至很讨厌你,看见你就觉得十分难受。”      “可婕妤还是帮了奴婢多次。”唐蜜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个大礼,真心实意地朝她道谢,“奴婢谢婕妤大恩。”      似乎从唐蜜第一次遇见康婕妤的时候开始,康婕妤就是在帮她的。      尽管这个康婕妤每次都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看似毫无感情,也真如她所说的摆出了“讨厌”“厌恶”的表情来对唐蜜。      可真正想起来,康婕妤才是那个由始至终都在帮她的人。      然而她这一句谢,康婕妤似乎也懂了。      “……可惜,皇上喜欢你。”      这话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可唐蜜也懂了。      康婕妤这样帮她,为她打算,并不是因为康婕妤喜欢她,而是因为洛长恭喜欢她。那么,康婕妤愿意为洛长恭的“喜欢”而倾尽全力,是因为君臣之命,还是因康婕妤的……心?唐蜜不确定,也无法探知。康婕妤从来都是冷漠淡然,似乎从没有人能走入她的心,也更不可能有人会知道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唐蜜还在心中思索,康婕妤却又淡道:“皇上只怕要来。”      这一句话才说完,她便也不再跟唐蜜多说,一甩袖子转身又要走。走到半途上,突然又停了,道:“你的那个好姐妹怜贵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掬水在一旁迷迷糊糊的,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康婕妤真是个奇怪的娘娘。”      不过一会儿,洛长恭果真来了。      他神色有些疲惫,进屋之后往榻上一靠,半眯着眼睛假寐。掬水端了热水和帕子上来,唐蜜接过来给洛长恭擦了脸。他一睁开眼,正看见本应该被关在暗室里的淑兰竟然端了一盏热热的杏仁奶露上来。      洛长恭接过喝了一口,转头道:“你倒真信她?”      “自然。”唐蜜从一旁的矮几上拿了一本奏折扔在洛长恭面前,“奏折的确是她偷的,可她偷了这么久,却一直将这奏折放在自己房里,并未拿去给太后。”      那一天她问淑兰的那个问题就是——      “……为何那奏折你还留在房中?”      淑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你还敢不敢信?”      唐蜜认识淑兰的时间很长,自然知道淑兰是个很聪明的人。淑兰偷这奏折,又留下来,是对她的投诚,当然也是一种试探。      如今,就看她敢不敢在这之后再信一次。      在这深宫之中,唐蜜错信过不少人,而将来一定也有被人背叛和陷害的时候。可那时候唐蜜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信。”      淑兰一下子就笑了。      于是她们便开始定计,锦妃此次将罪责推到淑兰身上才是大大的不明智,因着淑兰背后的身份,太后就不会同意。因此,只需要唐蜜去说服洛长恭,让他暗地里禀明太后,只说发现淑兰是被人诬陷,请太后作主令人深查,太后自然会答应下来。所以对付锦妃倒是容易,直接把她支开了,着人抄宫抓人,总能找到她害人的证据。      再者便是淑兰告诉了唐蜜两件事。      一是在莳花小筑里一定有一个锦妃的奸细,这样锦妃才能对唐蜜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并能想出办法害她。二是她们在锦妃那边竟然也有一个眼线。这眼线就是曾经与唐蜜一起在凤仪宫小厨房当过差的宫女春红。那春红原本与唐蜜不和,可当初她被贬去浣衣局之时,唐蜜曾对她说过几句话,倒是令她释然了,之后春红无意中得知锦妃要害唐蜜,还特意跑来莳花小筑找了淑兰,这才让淑兰得到消息赶去了水榭。      “所以,我们一是要抓内奸,二则正好让春红帮太后的人做内应开后门,趁锦妃离开她宫中之后,快速带人进去搜宫。”      淑兰本还想了更复杂的方法来抓内奸,却没想到春红却传来消息,说当夜与那内奸来接头的正是她。      这么一来倒是简单了,春红不必来走这一趟,淑兰假扮成接头的宫女直接去莳花小筑的后门等着。而接到暗号之后走出来的人,却是唐蜜一直很信任的小太监五福。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事了,唐蜜觉得很累,然而到了此时,洛长恭正坐在她身边,淑兰也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还有掬水一直笑嘻嘻地忙前忙后……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洛长恭仿佛还要跟淑兰过不去似的,手指敲了敲桌上那奏折道:“说不定,这是她的另一个手段,想着既然我们发现了,不如干脆利用这个重新赢得你的信任。”      唐蜜眨了眨眼睛:“极有可能。”      这话一说出来——      掬水第一个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分量很足!!!   有人领便当了!!!   但寒花却还在蹦达!有人想要领走她吗!别客气赶紧的……   下一章好久不见的嘤嘤嘤要出来了……   离结局越来越近……   收拾完这些小的就要朝着终极BOSS前进了! ☆、决定      这几天事端不断,唐蜜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了,可等她睡醒了才一睁眼,就又听到另一个让她发愁的消息。      蓝璎璎出事了。      唐蜜心急火燎地赶到凤仪宫去探望。      先一步到达的淑兰告诉唐蜜,蓝璎璎自得了洛长恭的许可之后,便每日都偷偷地去探望宫徵羽,也不知这一天是怎么回事,在外等候了半天的宫女没听到动静,走进去一看,原本关押着宫徵羽的牢室大门敞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而蓝璎璎则面色惨白地昏倒在门外。      宫女吓得不轻,赶紧招呼人进来将蓝璎璎抬回了凤仪宫。      而诡异的是,牢室的守卫即刻便对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搜捕了一番,可搜了一整天却一点踪迹也没寻到,至于宫徵羽究竟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牢室中逃走的,就更是毫无头绪了。      唐蜜满心疑惑,急匆匆地进了蓝璎璎所居的偏殿。      没料到洛长恭竟然也在。      蓝璎璎已经醒了,一旁的宫女端了药给她便退下了。      “……你是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洛长恭面色沉郁,神情不大好看。      好几天不见蓝璎璎,再见到她时,唐蜜差点认不出来了。相较于蓝璎璎还没办法见到宫徵羽所以整天胡思乱想跟唐蜜倾诉抱怨的那段时间来说,此时的蓝璎璎显得更为苍白脆弱,整个人毫无生气,脸瘦得简直不剩一点肉了,尖尖的一个下巴衬得她楚楚可怜,整张脸上似乎只余一双大眼睛,可那眼睛也毫无神采可言。      见到唐蜜走进来,蓝璎璎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很快便又转回了目光,半晌才低声哼道:“嗯。”      “你也没看见他是如何跑的?”洛长恭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没……”蓝璎璎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昏过去的?”      唐蜜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说实话,虽然看着蓝璎璎这副样子着实可怜,但她心里确实是不太相信蓝璎璎毫不知情的。尤其是以她对蓝璎璎的了解,只怕蓝璎璎明知实情却还要固执地为宫徵羽掩盖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宫徵羽如今身份不明,身上还负着一条……不,确切来说是两条人命。      所以唐蜜也有些着急了,直接上去问了蓝璎璎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      蓝璎璎还是这个回答。      在这一瞬间,蓝璎璎的眼神里似乎有点星芒一闪而过,几乎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然而唐蜜却偏偏看见了。      她的猜测看来十有j□j是对的,蓝璎璎一定隐瞒了什么。      唐蜜还想要再问,正想着要不要将洛长恭支开,他却先一步扯了一把她的袖子,淡道:“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出去。”      “可……”      “走。”      唐蜜就这么被拽了出去。      “蓝璎璎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唐蜜一走出殿门就有些激动,“为什么不让我找她问清楚?万一宫徵羽他……”      “没关系。”洛长恭竟然一脸淡定地打断了她的话,“宫徵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这么肯定?”唐蜜反问道。      “算是……直觉吧。”      洛长恭竟然给了这么个没头没尾又极其不靠谱的答案。      唐蜜彻底无语了,转身想要回她的莳花小筑,然而洛长恭却又拉住了她,目光迥然,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干什么?”唐蜜有些没好气。      “唐蜜,你……”洛长恭略顿了顿才道,“肯不肯帮我?”      “帮你?”唐蜜也有些惊讶,“帮你什么?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套问蓝璎璎的话?还是……”      洛长恭只是摇头。      “到底什么事?”唐蜜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洛长恭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洛长恭又迟疑许久,才慢慢道:“陪我去见一下太后。”      就这样?      唐蜜有些疑心,但仔细看看洛长恭的样子,又不像是在编瞎话骗她。不过,这段日子以来,连她觉得自己被折腾得疲累不堪,那么既要被后宫诸事烦扰又要操心前朝政事的洛长恭只会比她更累更辛苦。      此时再细看,洛长恭的眉眼之间尽是倦色,此时不在人前,仿佛将身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了一般。疲惫,困倦,甚至有种无力的沮丧感,让他看起来也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反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和照顾的寂寞孤独。      本来嘛,皇上也是人。      她伤心难过受伤劳累的时候有他的陪伴和照顾,而在他觉得心累的时候,她却似乎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关怀。此时洛长恭在唐蜜面前这样低声地说让她陪着去见太后,也许就是一种软弱的渴求温暖的表现吧。      唐蜜心中这样想着,便也很快地伸手搀住了他的胳膊。      “好,我陪你去见太后。”      这一来倒是大出洛长恭的意料之外,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就算是平时冷漠淡然的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可是等唐蜜与洛长恭一道拜见了太后之后……      唐蜜很快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因为洛长恭拉着她一起跪在了太后面前,规规矩矩地按着大礼磕了个头,接着便道:“儿臣愿立唐蜜为中宫皇后,恳请太后为儿臣做主。”      这一句话一丢出来,惊得唐蜜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说什么……      皇后?!什么!皇后!他一定是说了皇后!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他怎么会……怎么会想要立她这样一个女子为皇后?!不是说好了一起抚养小团子长大之后就离开皇宫吗?她可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皇后啊……      其实此时的洛长恭已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一不必朝太后行如此大礼,二来也不应当再在太后面前自称“儿臣”,他这样纡尊降贵地放下身段来求太后,不过是想告诉太后他的决心与恳求,也是在为他的所求施加无形的压力。      这些太后当然明白。      所以太后一下子就大笑了起来,连连拊掌道:“好,真是好,皇帝你果真是长了能耐了。可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又何必来问哀家这老太婆的意见?还摆出这副求人的样子……来演给谁看?”      然而洛长恭却也并不干跪着,听了这话之后,竟干脆又拉着身边的唐蜜站起了身。      “朕今日是来‘请’太后,而不是‘问’,更不是‘求’。”洛长恭眼神锐利,直面座上的太后,“至于太后到底认不认同,朕也并不是那么在意。”      “你——”      “朕要说的已经告知太后。”洛长恭拉过身边完全愣住的唐蜜,又道:“朕明日就起程出宫,与唐蜜一同去云仙台祈福祭天,回宫便筹备立后大典之事。”      太后又气又急,指着洛长恭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洛长恭也并不搭理,拉着唐蜜就往外走,一路走到回廊之下,想了想又回过头去看唐蜜。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只怕她被吓得不轻。      唐蜜何止是被吓得不轻,简直就是被……      吓得不轻!      可她看着洛长恭那极其认真的眼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些实在……实在也不像是洛长恭的一个玩笑啊!不过,等等,之前洛长恭说“肯不肯帮我”,唐蜜又松了口气,既然是个“帮忙”,那么应该是假的?大概洛长恭只是想气气太后,或者是设个什么局之类的吧。唐蜜这么一想,又长舒了口气。      “这个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嗯。”      “那……”唐蜜顿了顿,尽量忽视心中那股淡淡的失落。嗯?自己怎么会失落呢,她又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皇后……不过,那可是皇后……洛长恭的皇后……      “什么?”      “那刚才……刚才对太后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对吧?”唐蜜苦笑。      “不。”洛长恭伸手摸了摸她那有些苦瓜相的脸,“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真……真的?”      “真真的。”洛长恭淡淡一笑。      “可……”      “可你的猜测也没错。”洛长恭竟然也看出唐蜜的心思,他很快收了笑又叹道,“这……也是一个局。”      洛长恭的设想并不复杂。      他那本边疆对策的奏折既然还没能让太后和贤王拿到,那么他就依然可以照着来实行,只是在实行的过程中,太后和贤王仍然是最大阻碍。      与其一直被动地被他们牵着走,不如挖个坑给他们跳,让他们先出手。      这件事从简单的角度来看,只是皇帝带着自己未来的皇后一同出宫祭祀,可从太后或贤王的角度来看,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洛长恭早接到密报,说贤王早有反意,一直都在筹备军队,而他之所以不断地去接近太后,也是因为想借着那段少年时期的“旧情”打动太后,让这个一直对洛长恭有所忌惮的太后渐渐站到他那一边去。贤王不断地朝太后灌输这样的想法:自己年纪已经不轻,膝下又无子,若是由他来坐皇位,那么小团子的太子之位会更稳固。      也许太后一开始还考虑到不想动摇国之根本,可现在,太后正渐渐地被说服。      从洛长恭处理很多政事时候被太后和贤王联合干涉就能看出来了。      唐蜜被洛长恭的这一通说法说得有点犯晕,但中心思想还是没理解错的。总而言之,她一定要好好准备两日之后的祭祀,那可是一场他们的生死较量。      然而唐蜜一回到莳花小筑就又被急匆匆赶来的淑兰喊住了。      “我查到了……那个与锦妃串通的神秘人,而且,似乎与苏心妍的死也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早应该会给出大结局。   网络版的大结局与实体书的大结局会有所差别(可能差别还会有点大)   总之,写了这么久的唐蜜这本书……   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到最后没有让大家失望~0.0 ☆、等待(大结局)      虽然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可唐蜜所料不错,整个队伍走走停停的很是慢,等到云仙台的时候确实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他们在山下歇息一晚,斋戒沐浴,等第二日一大早再上云仙台。      这一回唐蜜身边也只带了淑兰出宫,掬水留下与揽月在建章宫一同照看小团子。淑兰是个很细心很妥帖的人,唐蜜这一次祭祀的准备做得十分周全。此时的唐蜜也不再只是个小小女官,所以建章宫的李公公和静宜姑姑都帮忙挑选了不少宫人送过来供唐蜜使唤,淑兰又将这些宫人在短短两天时间里训诫得很是听话。      唐蜜看着淑兰憔悴了不少,心中明白她的辛苦,便忍不住劝道:“你何必这样费心,反正这只不过是……”      “不论是什么,皇上要立娘娘的心意是真的。”      淑兰倒是早早地改口称呼唐蜜为“娘娘”,至于这“娘娘”的前缀是什么“娘娘”,大家当然都心知肚明,唐蜜本来觉得十分不习惯,并不让淑兰这么称呼,可淑兰却也有她的道理。从前唐蜜还只是女官,私底下并不尊称也并无大碍,可现在唐蜜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母,她们之间可再不能姐妹相称了。日后她们一个是主,一个是奴,自然不能乱规矩,错了一句那就是“大不敬”。也因着淑兰此次特别坚持,唐蜜最后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让她改口的想法。      此时淑兰又顿了顿才道:“所以,自然要尽心尽力操办。”      淑兰说得没错。      再者,若他们这边懈怠了,也就不能迷惑太后与贤王了。      这么一想,唐蜜也不再多言,只是叹气。      “娘娘可是在担心皇上?”      “嗯……”      名义上是洛长恭与唐蜜一同出宫来云仙台,可事实上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洛长恭只是找了个替身代替自己出宫,而自己则隐在了京城,静待变动。不过洛长恭并不真的是将此次祭祀当做幌子,因为他送唐蜜出宫之时也对她有所交代。      “在山下等我。”      “等京城事了,一切安定无忧。”      “我一定在日出之前赶来……”      “与你携手登上云仙台。”      这是他对她的嘱咐,也算是他对她做出的承诺。所以尽管她心中担忧,根本就不愿意自身一人离开京城,离开他的身边……可她心中也明白,她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她留在京城,不但对他此次的计划毫无帮助,还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负担和掣肘。      唐蜜离宫之时,太后与贤王虽然并未亲自出面,但凤仪宫的两大宫女彩屏和玉屏却是亲自出来送她出城的,她不得不走,而且不得不演出一场与假的“洛长恭”一同离开的戏。      转眼便过去了两天,京城内到底是何状况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要说唐蜜心中绝不担忧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她几乎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不停地去想洛长恭现在究竟如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么一想,天色又渐渐晚了下来。      待到用膳的时辰,帐外突然有小宫女通传,淑兰出去问了几句话,又很快进来了,声色未动,仍是劝唐蜜多吃一些东西。      唐蜜放了筷子:“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淑兰略顿了顿,见唐蜜眼神焦灼,担心她胡思乱想,叹了口气还是说了:“是隔壁帐里的人……说想见娘娘。”      唐蜜倒是一愣:“她……见我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淑兰倒是一声冷笑,“大概是想装可怜博同情让娘娘放过她吧。”      听得淑兰这么一说,唐蜜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出宫之前,淑兰突然急匆匆地来告诉唐蜜,说查到了锦妃灌醉她那一夜躲在阴影之中的人,似乎还与苏心妍的死有关。唐蜜当然大吃一惊,她对当夜的情况根本就不太了解,所谓的“除了锦妃之外还有他人在暗处”也只是淑兰印象中见到过一个黑影。      原本唐蜜对这件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淑兰却很是耿耿于怀,认为这件事若是不查清,只怕会埋下祸根。      最后,毫无线索的淑兰干脆直接去冷宫找了锦妃。      锦妃如今已被褫夺封号,贬为了下等贵人,此后余生都要在冷宫里度过,而她身边的大宫女荷绿早就畏罪自杀,只有一个碧水竟然还跟在她身边伺候着。      淑兰倒也没费太大功夫,直接丢了瓶毒药在桌上。      锦妃一见这状况便破口大骂,然而那个名叫碧水的大宫女却十分有眼色,将当夜害唐蜜之时偶遇寒花的事情很快便说了出来,以此来要求淑兰保锦妃日后的平安。顺便还透露寒花很有可能才是杀害苏心妍的真正凶手,至于杀害苏心妍的原因,似乎是不堪忍受苏心妍的威逼利用。      这一点倒是不用碧水分析,淑兰自己也能猜到。      得到这样的答案,淑兰既吃惊又觉得确实不可能再有别的可能了。这个消息的分量,也确实够换取锦妃的后半辈子的平安了。      可当淑兰将这一切告诉唐蜜的时候,唐蜜却半天都没有说话。      淑兰担心唐蜜是不是因为突然得知这一消息无法消化,可再看她眼神又觉得不像。唐蜜入宫的时日其实并不算长,可她入宫之后所遭遇的这些事却是别的什么宫人可能几辈子都经历不到的。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南坞那个懵懵懂懂的呆头姑娘了。      所以最终淑兰什么也没说,只是心中微微讶异,似乎唐蜜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开始变化了,虽然她的心仍是柔软宽厚的,可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她身上似乎渐渐地也多了一些一国之母所必需的……隐隐让人畏惧的威严。      那之后唐蜜也没再提到过寒花。      只是这一次出宫,唐蜜突然令人将寒花也一起带出宫来,不知是如何想法。此时听到淑兰说寒花要见她,她虽微感意外,但又很快道:“让她进来。”      “但是……”      “等等。”唐蜜又道,“还是我出去,听说这云仙台景致不错,我们左右无事,不如一同去走一走散散心。”      虽然之前淑兰吩咐小宫女出去传话说了不见,可寒花却竟然并没有走。      她站在夜风之中,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唐蜜与她曾经也亲如姐妹,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们之间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此时唐蜜说要与她一同散心,倒先把淑兰吓到了,虽然也不阻拦,但却不远不近地跟着,满脸警惕,似乎是怕寒花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寒花倒是笑了:“看来淑兰姐姐对我多有误会。”      “误会?”唐蜜淡淡一笑,“倒也不算是误会。你做的那些事,难道真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听得唐蜜这么一说,寒花尽然一点也不慌张,仍是慢条斯理的往前走。      “是,我的确做了很多事。”      “那么,淑兰这么做也没错。”唐蜜也慢慢踱着步子。      “淑兰姐姐还未想明白罢了。”寒花又笑,“我却是明白的。今日姐姐已经知道我做过的事,却仍然不动我,是因为……我并没有害姐姐,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说起来真是悲哀,我竟然是在自己被皇上封为贵人的那一天,明白皇上眼中只有姐姐一人的。后来,就算我诸多努力,也得不到他半点眼光的停留。”      唐蜜并未搭腔,她知道此时寒花根本用不着人回答,只是想倾诉她心中的话。      “其实自始至终,我与你们并无仇怨,我就算害人,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唯一个自身罢了。”      “从前我的确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然而后来我却渐渐明白,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我指望不了皇上,只能指望姐姐了。所以,那夜我见姐姐落水,奋不顾身就跳了下去。后来,我又见锦妃要害姐姐……是,当日我的确在场,我早觉得锦妃有问题,一路跟了上去,本想用此事扳倒锦妃,以此来向姐姐投诚,却没想到锦妃的宫女碧水却握了我的把柄,不错,苏心妍……也是我杀的,跟那个宫徵羽半分关系也没有。”      原来苏心妍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贤王的。      这倒是大出唐蜜的意料之外。      他们两人勾结,完全是各怀鬼胎。苏心妍见在洛长恭那里讨不到便宜,便想了办法去勾引贤王,想要套取消息,贤王也正为了造反的事情拉盟军,两人一拍即合,不想没过多久就怀了孩子。当时的苏心妍是打算离开乐府躲藏起来,但离开之前,她找了寒花出来,想让寒花呆在宫中继续为她做事,套取宫中消息。      寒花到那时早就不愿再为苏心妍做事了,两人争吵起来拉扯之间……      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然将防身用的匕首插入了苏心妍的身体。      “世事真是难料。”      寒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此时她们已经走至半山腰,又大又圆的月亮升了起来,照得四下明亮如昼。山腰处有一所凉亭,唐蜜招了招手,让淑兰同她们一道进了亭子,找了地方坐下来。      “今夜注定睡不着,不如在此处,我们姐妹三人好好说话聊上一夜。”      就在她们对面的东南方,就是京城了。      那里似乎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的天。那火红的颜色将整个夜空都照得明亮,看得人的心里也忍不住要跟着灼烧起来。      连一向冷静的淑兰也有些忧色。      “皇上……一定会来的,对吧?”      “他一定会来。”      因为他从未失言过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更多人物的分支结局请关注实体版!   实体版的最后也会对洛长恭的大战进行一些补充。   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和支持!   新文【叶挂东南枝】已开,有兴趣的可以继续跟!谢谢!=3=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